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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夜谈

    “要做什么事情?”邹一昂见她回来,知道这法子有效,顿时就高傲起来了,把头一扬,说道,“那就看你接下来的……”

    话没说完见郗浮薇果断转身,赶紧转口,“哎哎哎,这还用说吗?现在但凡上门来找我爹的,说来说去,除了朝廷要迁都、要开运河,还有其他事儿吗?”

    郗浮薇权当没听见,继续头也不回的走着,邹一昂只能追上去,边追边说,“干什么?你不相信我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你也太看不起我了!虽然我爹跟他们说话的时候都不要我在场,可我还不会偷听吗?”

    “你是很会偷听!”郗浮薇这才接话,斜睨他一眼,说道,“不然我们在女学里说话,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冷笑了一声,“我就是想不明白你干嘛要把偷听到的消息来告诉我?”

    邹一昂说道:“还不是你不肯要银子?”

    “你也十二了。”郗浮薇站住脚,回过头来看着他,平静道,“不是一点不懂事的小孩子了,而且咱们两个也不算很投缘,这么紧要的事情,你是怎么想到来跟我一个女学的先生说的?”

    “这事情要紧吗?”邹一昂说道,“这有什么要紧的?现在运河沿岸,尤其是会通河这一段,谁家不在商议啊?我们邹家祖上就是靠着运河发达的,之前运河壅塞,据说家里当时的老祖宗还痛哭流涕过,想着跟上下游的人家商议下,能不能筹些款项疏浚下,不能把家族的根给弄没了。但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实在没有足够的人手跟钱粮,只能看着好好的运河就这么荒废。如今朝廷愿意开河,谁能不上心?”

    郗浮薇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问:“是夫人让你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邹一昂缩了缩脑袋,有点色厉内荏的低喝,“你方才不是听说我要跟你讲我爹最近要做的事情,立刻就跑回来的吗?怎么现在又疑神疑鬼的不想听了?那我也懒得半夜在这里吹风……我走了!”

    他昂首挺胸走了段路,见郗浮薇丝毫没有喊住他的意思,又悻悻然走了回来,说道,“所以在我妹妹们的女先生里我最讨厌你了!”

    “你确实最讨厌我,可惜啊,人家傅姐姐一直都以为,你最讨厌的是她。”郗浮薇嗤笑了一声,低头看他一眼,说道,“以至于现在看到你跟老鼠看到猫似的,唯恐跟你碰上!”

    邹一昂有点恼羞成怒,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之后,郗浮薇放缓了语气:“这事儿可不能怪她,毕竟谁能想到你之所以三番两次主动找她麻烦,不是看她不顺眼,恰好相反的是,你看她最顺眼呢?”

    “……你都知道,她怎么就不知道?”邹一昂抿着嘴,过了会儿,才低声说,“这是当局者迷,还是她压根就讨厌我?”

    郗浮薇有片刻的无语:“要是傅姐姐的父亲还在,她也许早就想到了。可是她爹没了,家道中落,来你家做女先生,对你这邹家公子,岂能没几分小心翼翼?这时候受到刁难,人家头一个想的肯定是这差使还能不能保住?如果保不住的话,自己要怎么办?家里要怎么办?谁有那风花雪月的心思啊!何况你也应该知道,之前老夫人曾经召见我的事情吧?这么鲜明的例子放着,别说傅姐姐没察觉,就算察觉了,也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的!”

    又说,“而且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虽然是邹家迄今唯一的男嗣,可邹家还轮不着你当家呢!你这会儿对傅姐姐有意,对她可不是什么好事!”

    其实她也不知道傅绰仙一直对邹一昂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到底看没看出来这位邹公子的心思,不过按照傅绰仙的聪慧,就算知道,肯定也会装作不知道,努力跟邹一昂保持距离的。

    毕竟邹一昂虽然是兖州府妥妥的金龟婿,然而在他能够当家做主之前,傅绰仙这种跟他门不当户不对的女孩子,被他看上了只能是悲剧。

    庄老夫人也好,邹知寒夫妇也罢,怎么可能同意他娶个比自己大了四岁还家门落魄的妻子?

    “……其实也没到想娶她的地步。”邹一昂有点心烦意乱的抓了抓头,说道,“就是她揭了榜书进府那日,娘要亲自考校她的琴技。我闲来无事,在屏风后看着,她穿着鹅黄衫子浅绿裙子,坐在堂下抚琴的时候……大概就是先生说的,顾盼生辉吧?然后我就是很想跟她多说说话。可是她好像不太愿意理会我?”

    郗浮薇道:“我都不要问你,也知道你是怎么跟她说话的,无非就是各种挑剔贬低……这样谁愿意理会你?”

    邹一昂怏怏的叹了口气:“我现在也明白过来了……她到底还是有几分风骨的,不肯像丫鬟一样,哪怕才被骂了也要立刻凑上来!”

    这话说出来,郗浮薇就是皱眉,说道:“傅姐姐再落魄也是良家子,以前也是做过大小姐的,你拿丫鬟比她也太过分了吧?”

    “我说错话了。”邹一昂此刻兴致不高,也不想跟她吵,就直接认了错,沉吟了下,说道,“算了,不说这个,我跟你说我爹那边的事情吧……前两日,兖州府的几个大族,一块儿来拜访了我爹,理由是……嗯理由是什么我忘记了,反正不重要,一个幌子而已。归根到底就是来讨论朝廷开河这件事情的。”

    郗浮薇“嗯”了一声:“然后呢?”

    “然后他们谈话的过程我稍微偷听了几句,差不多就是他们觉得东昌府闻家最近很有一飞冲天的势头,东昌府跟咱们兖州府相邻,谁知道闻家会不会贪心不足,在自己府里头无孔不入还不满足,还想对济宁伸手?”邹一昂道,“不然上次干嘛撺掇着定国公府还有工部尚书这两家的掌上明珠来咱们府里头折腾?”

    庄老夫人的寿辰已经过去段时间了,郗浮薇本来以为自己跟闻羡云的纠缠导致老夫人寿辰当日受到徐景鸳刁难的事情会很快传出来,谁知道却一直没什么动静,显然邹府进行了严厉的封口。

    “原来邹府根本不知道宋稼娘跟沈窃蓝的事情。”此刻听了邹一昂的话,郗浮薇暗自思忖,“所以将徐景鸳、宋稼娘还有闻羡云三人的到来,认为是闻羡云为主导,徐景鸳跟宋稼娘都是在他的怂恿下过来做帮手的?”

    毕竟邹府这些年来一直扃牖在兖州,在应天府没什么可靠的后台,对于权贵之间的关系,自然难以了解。

    而且从徐景鸳那一方,也更愿意邹府,或者说当日过来贺庄老夫人的宾客这么想,以保全那两位大小姐的名声。

    “如果不是误打误撞,而是故意如此的话,那么徐景鸳那边,肯定是想着万一事情泄露,就让闻家充当替罪羊。”郗浮薇就想,“也不知道这里面能不能找到机会做文章?”

    沈窃蓝不可靠,如果能够借助徐景鸳以及宋稼娘这两方的手干掉闻家那就太好了。

    不过这些目前都是猜测,具体的细节她也无从得知,到底只能想想。

    “这些是兖州府大户们的想法,那么你爹呢?”她沉吟了下,问邹一昂,“赞同没有?还是他有其他想法?”

    邹一昂皱着眉头,说道:“我爹一直都在搪塞……最后大家都是很失望的走了。”

    “搪塞?”郗浮薇惊讶道,“为什么?”

    要是普通沿河人家,在这种大事里不表态也还罢了……因为没准根本没有表态的机会。

    但如邹府这种根深蒂固的运河大族,一言一行可以牵动整个兖州府上下,这种时候不表态,或者说不找靠山,简直有点找死了:诚然国朝如今不算太平,永乐帝自己目前还在北面亲征呢!

    所以在迁都跟开河这两件事情上,上层肯定是希望尽可能的平稳的进行,不要节外生枝。

    但,这种想法只是让具体负责的人不要主动惹事。

    而不是让他们怕事的!

    自从科举出现,九品中正制衰落后,正经朝廷什么时候怕过地方上的大族?

    尤其邹府虽然富裕,比起古时候雄霸一方的门阀世家可是差远了……那时候名门望族谁不养上一堆私兵,还有带着壕沟箭楼的田庄,有时候皇室衰微一点,御林军都未必有大族的亲兵精锐。

    在其他大族,尤其是距离济宁不算远的东昌府闻家都选择了靠山后,没找靠山的邹府,会是什么下场?

    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必然是一块肥肉。

    无主的那种。

    大家都想咬一口。

    几方齐心协力之下,给济宁换个当家的望族,难么?

    一点都不难。

    所以无论尚夫人,还是郗浮薇,都无法理解邹知寒含糊至今的做法。

    “我怎么知道?”邹一昂理所当然的说道,“我年纪还小,他们书房谈话还是我偷听的,都没让我旁听呢!我爹的想法我又哪里清楚?我要是知道的话,早就跟我娘说了,还来告诉你干嘛?”

    郗浮薇瞥他一眼,心说果然是尚夫人的意思。

    不然自己的身份都已经暴露了,尚夫人再怎么宽宏大量,也不可能让唯一的儿子再半夜三更的来找自己。

    “尚夫人这么做,显然是对邹知寒的拖延搪塞感到有点忍无可忍,打算借锦衣卫的手逼丈夫一把了吗?”郗浮薇思索着,对邹一昂道:“这事儿我知道了,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憩罢!”

    邹一昂道:“你没什么话说吗?”

    这是尚夫人要个答复吗?郗浮薇这么想着,说道:“等过两日的。”

    她得去跟沈窃蓝商量下。

    “……你。”邹一昂记了下来,想走,但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一脸的纠结,“你对欧阳先生……真的不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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