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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对质督察院(三)

    丁汝真见陈麟和李家父女的这般作态,沉吟了片刻,难道今日竟然雷声大雨点小,一场恶战竟让个婆子连推带打的卸了盔甲?他扫了眼面带不愤的同仁,又看向不动声色的练白棠,倒是徐裘安显而意见的满眼不屑。

    他遂向李重渊客气道:“此事不怨李大人。”童养媳这等事,素来只在偏远山村才得一见,读书人家中鲜有此事。李重渊和他女儿,在这点儿上,还真有些冤。

    白棠斜飞的凤眼内寒光陡现:“陈夫人,我只问你一句话!”

    刘氏哭得脸上老粉化开,形容悲惨又凄厉:“练、练公子尽管问!”

    “既然婚事已罢,婉娘的卖身契,你可还与她?”

    陈麟暗恨:这个练白棠,总能在关键时刻搅局!

    刘氏一怔,吱唔道:“这个——卖身契时间久了,一时寻不到了!”

    在座的御史官员,哪个不是官场老油条,立即明白了白棠的意思。

    “对啊!”裘安抢先道,“既然婚约已不做数,你儿子娶了别的女人。婉娘又帮你家做牛做马那么多年,你竟然还没将卖身契还给人家?是不是想着紧要关头用这张卖身契控制婉娘啊?”

    “不不不!”刘氏被裘安说中心事,急忙大叫,“真的是找不到了!这么多年我将婉娘当女儿般疼爱,哪还记得那卖身契的事哪?”

    丁汝真对此妇厌恶已极:“找不到?要不要本官派人去搜一搜哪?”

    刘氏闭眼道:“大人莫生气,是我年纪大了记不住地方!”她忙对云鸾道,“媳妇去我房里寻寻。不是床下的柜子里,就是在娘的妆匣里,这是钥匙!”

    云鸾恭敬的拿了钥匙去取卖身契不提。

    丁汝真暗叹:老李瞎了眼,可惜了这么好的女儿!

    “还有一事,本官要问声陈举人和李大人。”丁汝真面孔一板,一反之前的和颜悦色,“初一那日,有人向府衙报案,说是在城郊撞见劫匪持凶抢走了一名女子!”

    众人皆是色变:竟然让人撞破了?!

    “听报案人的描述,被劫走的女子与婉娘十分相似。陈举人,练公子说婉娘除夕当日去了你家,你全家也在初一进香栖霞寺,婉娘自此一去后元宵前日才回到你家中,这些日子,婉娘去了何处?”

    刘氏先叫了起来:“大人,劫持走的肯定不是婉娘啊!不然婉娘怎么能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对不对?”

    李重渊从脚底生出股寒意,直冲心房!事情不对劲!

    陈麟更是血色全失,身子如湖面上冻僵的鱼,眼见就要窒息。

    “婉娘,”丁汝真温言对她道,“你是否在初一遭遇劫匪?”

    婉娘刚要回话,白棠急喝道:“丁大人!事关女子名节,大人慎重!”

    丁汝真摇头:“练公子想岔了,今日若放过劫匪及其幕后主使人,难保他日他再向你们动手!婉娘,不能因你而连累了松竹斋吧?”

    徐三被白棠一捏胳膊,痛呼一声:“好痛,你掐我干吗?”

    众人莫名的瞪着他们:这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打情骂俏?

    “啊!”徐三会意,咳了声凶神恶煞的道,“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松竹斋的主意?爷我剥了他的皮!”

    丁汝真无语,难怪陛下暗里戏称这位爷能镇魔降妖呢!

    白棠深深的注视婉娘,轻轻摇头。

    婉娘抿了下唇,望了陈麟片刻,忽的一笑,取了特意为她准备的笔墨,写了几行字交于丁大人。

    丁汝真看过后,轻轻叹息:“原来是有人兴师动众请你指点织布技艺,故离开了几日。”他面上泛起丝冷笑!有婉娘这句话,足矣!

    陈麟与李重渊不知该松口气还是吊口气,婉娘恁得狡猾!

    “那你可指点了他们?”丁汝真笑问。

    婉娘摇头,神色淡然中自有股傲气。

    丁汝真轻轻颔首。婉娘虽是女子,风骨不下于男儿。

    此时,云鸾拿了婉娘的卖身契回来。也不看刘氏和陈麟,径直将卖身契交给了婉娘,向她深深一揖。

    婉娘还礼。望着这张明明不属于自己,却又困住了自己三年之久的卖身契,她毫不犹豫的撕作几片,扔于博山炉中。泛黄的纸片登时变得焦黑,在火星中化为灰烬。

    陈麟闭上眼睛。他知道,自此,婉娘重获新生!她真正能以婉娘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在这个世上。不受任何牵绊和威胁!

    只是,她甘心么?

    恍惚中,陈麟想起人生中最困顿的那段日子。与母亲被迫离开故居在城里租房居住。但家里的钱财赔给婉娘的父母后所剩无几,靠朝庭发放的米粮仅够填饱肚子。每月要付房租,他还要交际应酬,刘氏自己舒服惯了的,什么事都不会做,更别提赚钱养家了。靠着他抄书那点小钱,什么时候才能凑足银钱参加秋闱?

    刘氏难免又动起了娶媳妇的主意。若是有哪户有财力的人家看中儿子,定下亲,这事就好办了!可惜,没人敢将女儿嫁进婆婆好吃懒做,又是一穷二白的陈家!

    真起了这心思的人,回头到刘氏老家打探了一下,立即断了念头!

    这种婆婆,女婿再给力也没用!

    正当他们一筹莫展之际,隔壁搬来了一个年轻女郎。

    女郎的脸上有伤,嗓子坏了说不出话。又是孤身一人,没个婆子丫鬟的陪着。说不定是哪家年轻的寡妇不容于婆家不得已出来独住?也有可能是内宅争宠失败被赶出来的小妾?

    放以往,刘氏怎么看得上她?

    但她很快发现,这姑娘会织布!而且织出的布卖得价钱还不差!通常妇人织得一匹布顶多卖一贯钱。她一匹素绢,能卖二两银子!

    会赚钱的媳妇好啊!她动了心思,便来问自己的意思,他那时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穷途末路。但听他娘这么一说,还是哭笑不得:来历不明的姑娘你也敢娶回家?

    刘氏冷笑:“来历不明怎么了?她只要能赚钱养家,就算是个寡妇我也认了!”大不了,嫌她碍事时像对付婉娘那样弄死了事!当然,这一回她有了经验,绝不会再让人拿到把柄!

    “你可要想清楚了!再筹不到银子,我看你秋闱怎么办!”

    陈麟一时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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