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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5 名刹

    杜兴干咳一声,神情颇为尴尬。沈牧三人立知媚娘子肯定陪过杜兴,而荆抗却是有意无意地揭他疮疤。

    这个老家伙真厉害。

    许开山岔开道:“听说天竺狂僧伏难陀亦是用毒高手,不知会否与媚娘子有关连?”

    跋锋寒皱眉道:“此人是谁?”

    许开山道:“拜紫亭逆势立国,与此人有莫大关系。伏难陀来自天竺,曾遍游天下,识见广博,辩才无碍,听他传后才匆匆立国。”

    杜兴唱反调道:“不过你又不能不说伏难陀有点本事。在拜紫亭宣布立国后,颉利和突利随即连番冲突,以致无力干涉,更令契丹王不敢轻举妄动,保存实力以观变。”

    跋锋寒微笑道:“天竺来的高手,想不到竟令龙泉府突变得如此热闹。”

    荆抗道:“三位勿要见怪,难得杜当家和许当家在座,老夫要借此机会先和他们商量点家事。”

    沈牧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知对杜兴和许开山不会是什么好事,说不定荆抗还取得王薄的支持。突利和颉利关系恶化,影响的深远,要亲到蛮荒来始能深切体会得到。点头道:“荆老不用客气,请便。”

    荆抗双目熠熠生辉,来回向屏息静气的杜兴和许开山扫描两遍,微笑道:“饮马驿现成无主之驿,当然不能任其荒弃,这不但是必赚的生意,对往来商旅更是不可或缺,两位老哥认为该由谁接管饮马驿?”

    三人暗呼厉害,荆抗选在这时刻恃老卖老地与杜兴和许开山谈判此事,是借沈牧三人的势强压杜兴这对狼狈为奸的拜把兄弟,令他们只能凭江湖规矩办事,答允后不敢反悔,否则就变成食言的人,沈牧等正是人证。

    杜兴从容微笑道:“荆老有什么好提议?”

    荆抗正容道:“老夫认为在现时杯弓蛇影的情况下,所有地方帮派均不宜插手,该由燕王暂时接管,两位老哥意下如何?”

    接着微笑道:“这也是知世郎的意思。”

    沈牧和徐子陵恍然大悟,眼前正是一场汉人与外族的斗争。高开道趁突厥内哄这难逢的机会,力图自立更生,以得到当地汉人为主的帮派鼎力支持。

    许开山表面不露任何不满的神色,欣然点头道:“这该是目下最好的解决方法。”

    杜兴双目凶光一闪,旋又敛去,轻吁一口气道:“既然是荆老和知世郎拟定的解决办法,我杜兴只会同意,不会有别的异议。”

    荆抗像干了件微不足道的事般,向沈牧道:“不知师小姐因何事法驾光临?”

    沈牧耸肩道:“她怎会告诉我?”

    徐子陵长身而起:“有劳许兄,趁尚有时间,我们想去验看那三具尸体。”

    许开山亲自把他们送到燕山酒庄,才告辞离开。杜兴和荆抗亦各忙各的,匆匆离座与他们分手。

    回到庄内大厅坐下,任俊报告李叔五人因路途劳碌,已上床就寝。

    坐下喝过两口热茶,沈牧向徐子陵道:“你怎么看?”

    跋锋寒道:“即使我从未见过周老叹和金环真,也晓得那两具尸体不是他们,这只是惑人耳目,且肯定并非石之轩下手,否则何须毁去他们面目。”

    两尸均是被重手法痛击脸部,弄至血肉模糊,难以辨认,不过衣饰体型年纪则可乱真。

    徐子陵沉声道:“这手段太残忍。”

    沈牧点头同意,要临时匆忙找两个人来顶替这对魔门的老夫老妻,只能就地取材,在附近城镇村落找两个无辜的人来鱼目混珠,若非三人凑巧碰上,等尸体被埋葬后消息才传入师妃暄耳内,由于衣饰确来自真正的金环真和周老叹,确有很大可能令师妃暄相信两人是被石之轩杀死。”

    此计是仓促下针对师妃暄而发的。

    徐子陵叹道:“我只能想到阴癸派,这太似她们的作风。”

    沈牧苦笑道:“陵少猜的虽不中亦不远矣。晓得邪帝舍利落在石之轩手上的有多少人?横数竖数不外赵德言、云帅和祝玉妍三方,云帅可以撇掉不理,因他对金环真的感应舍利奇术毫不知情,剩下的就是赵德言和祝玉妍两大魔门势力,其中又以祝玉妍最不愿见石之轩统一魔道。”

    徐子陵道:“阴癸派该是倾尽全力暗里跟蹑金环真夫妇,目的是想让师妃暄先打头阵,好让他们捡个便宜。但因石之轩大有可能逃出关外,他们的跟踪之法在大草原大沙漠全派不上用场,只好改变方法把金周两人逮着,硬逼他们去追踪石之轩,故来此以假乱真的一招。”

    跋锋寒微笑道:“都说过和你们一起必是多姿多采,我们须否延迟起程,并知会仙子一声?”

    沈牧摇头道:“除非她肯来见我们,否则仙踪难测,我们能到何处找她?”

    跋锋寒道:“师妃暄落脚的地方说不定就是老许提过的栖贤寺,或可使人向她捎个信,我们也算尽过江湖道义。”

    沈牧转向任俊道:“现在山海关形势微妙,你们在这里的安全该没有问题,你就留在这里打点和历练,而通知仙子的事,亦交由你去办。”

    任俊难掩失望之色,垂首道:“三位爷儿何时起程?”

    跋锋寒断然道:“立即上路。”

    任俊愕然道:“若荆当家问起你们去向,我如何向他交待?”

    沈牧微笑道:“就告诉他我们得赶紧处理好契丹和突厥的事。至于杜兴和许开山倘被证实确在暗里纵容狼盗,那时要杀要剐,悉随他老人家的意思。”

    又记起大道社的事道:“你现在该像我们般清楚大道社的事,那就当作做件好事,通知大道社的人,让他们晓得管平是如假包换的骗徒。”

    跋锋寒催促道:“我们若赶他一夜路,明天太阳出来时,横亘在我们前方的该是有‘无峰不奇,无石不峭,无寺不古’之誉的千朵莲花山,那是长白山脉内最秀丽的一座山。若两位嫌空看不够味儿,还可考虑到十里许外的千温泉,据传那泉水有活肤生肌的神效。”

    沈牧大奇道:“关外竟有这么精彩的地方?千朵莲花山上真的还有佛寺?”

    跋锋寒失笑道:“真是!你这未见过关外世面的中土小子,你以为关外是僻处边陲,人迹不至和水草不生的贫脊之地吗?关外其实同时拥有许多最美丽舒适和最可怕的地方,保证会令你大开眼界。”

    徐子陵赧然道:“我也没想过关外会有佛寺。”

    跋锋寒道:“千朵莲花山上有三座名刹,人称千山三大禅林,就是无量观、西阁和龙泉寺。想想山峰重叠,层林夹护,古刹或倚岩而筑,或深藏翠谷,实人间绝佳境致,非是亲眼得睹,不能相信。”

    沈牧大喜道:“闲话休提,我们立即动身,到塞外畅游一番,过他一段写意逍遥的日子。”

    滚滚河水流过广阔的平原,朝渤海流去,气势磅礴,使人叹为观止。

    经过三天日夜兼程赶路后,三人终于穿越燕山,走到辽北著名的燕原,抵达塞北辽河南岸。

    三人让马儿在岸旁吃草休息,又牵马儿到河边水浅处为他们洗刷,以酬谢他们的辛劳。

    沈牧忍不住问跋锋寒道:“究竟是你的塔克拉玛干体质较胜,还是因我们的千里梦、万里斑过于养尊处优,为何它俩疲倦欲死,独你的马儿仍是精神健旺,似能再多走百里仍没有问题?”

    跋锋寒微笑道:“我等你三天,到此刻你才提出此疑问,太不似你仲少的作风哩!”

    徐子陵讶道:“听锋寒兄的口气,其中难道确另有窍门?”

    跋锋寒回到岸旁坐下,拔出斩玄剑,作每天黄昏例行的抹拭,点头道:“我跋锋寒之所以能屡破诸方马贼,皆因有独门自创的御马法,并名之为人马如一,两位能凭此联想到什么呢?”

    沈牧喜道:“好小子,真有你的一套。是否把真气输进马儿体内去?不过这可要对马儿经脉和其承受力有精确的了解才成。”

    跋锋寒苦笑道:“我累死十多匹上等战马后,才成功创出此法,得来不易,心中更内疚得要命!故此特意待你提出,始传你们此秘法,好让你们晓得是珍贵非常。”

    沈牧目光投往对岸一望无际的草原,叹道:“倘得此御马奇术,大草原啊!你还不是任我纵横驰聘吗?”

    无垠的绿茵直伸往大地的尽头,仿佛老天爷亲手铺下一块碧绿的地毯。

    沃野千里,大小湖泊犹如颗颗明珠点缀其上,河道交织其中,白云悠悠下牛羊成群,徜佯于草浪披拂的天然大牧场中,野花绽放,色彩缤纷,夹杂在冷蒿、针矛、小禾草和小灌木丛中生长,丰富了草原的植物品种,更为葱绿层层的草浪带来多姿多彩的变化。

    除他们外,广阔的草原再不见人踪,偶尔有狼嚎声从远方丘陵起伏处传来,令人感到这美丽的天地另有其凶险的一面。

    三人在一个小湖旁躺下歇息,长风拂来,湖水荡起粼粼碧波,鱼儿畅游其中,水鸭、天鹅、大雁在湖岸四周栖息觅食,充满生机。

    跋锋寒目光在湖岸广阔地区巡视一遍后,回到两人脸上叹道:“我虽不愿意承认,但确把狼盗追失。崔望肯定是对大草原有深刻认识的人,更懂潜踪匿迹的把戏。”

    沈牧一震道:“怎会这样的?”

    跋锋寒坐起微笑道:“这万里追蹑的游戏变得更为有趣,若我所料不差,崔望已察觉我们追在他后方,所以来一招夹马而行,再分头逃散,令我们不知该追往哪个方向。”

    徐子陵问道:“什么是夹马而行?”

    跋锋寒凝目远方,道:“崔望一众四十多骑所以朝这个湖奔来,是因有大群野马在湖边喝水。崔望遂驱赶马群,往西驰去,然后再把马群驱得四散奔逃,他们则夹在其中,如此我们再不能肯定哪些印迹蹄痕是他们留下的。”

    沈牧道:“如此现在该怎么办?”

    跋锋寒哂道:“你们怎能只靠我一个人动脑筋,你们到这里来是历练修行。例如陵少可运用他超人的灵觉,感受一下崔望会逃往哪个方向,对吗?”

    徐子陵忽然打出手势,着他们不要说话,缓缓闭上虎目。

    沈牧和跋锋寒热切期待下,徐子陵张开眼睛投向西北方,道:“现在似有点感应啦。”

    沈牧大力一拍他肩膀,大喜道:“还是你行。若能对这种潜踪之术亦能生出感应,迟早你会变成不懂飞的神仙。”

    徐子陵道:“我感应到的不是崔望,而是邪帝舍利。”

    两人同时失声道:“什么?”

    徐子陵道:“那感觉若有似无,转眼消失,有种残留下来的味道。”

    沈牧抓头道:“你什么时候学晓这感应舍利的异术,为何没告诉我?”

    跋锋寒双目亮起来,道:“陵少是因体内有来自舍利的异气,加上本身的天然异禀,故能生出感应。哈!杀石之轩,可比杀狼盗有趣得多。”

    沈牧双目杀机大盛,沉声道:“小陵还记得小弟曾说过,若在大草原上围攻石之轩,包保他没法逃生。”

    徐子陵皱眉道:“若放过狼盗,我们如何追回大小姐那八万张羊皮?”

    跋锋寒指着西北方天际道:“子陵是否感到石之轩朝哪方向逃跑?”

    徐子陵点头道:“肯定是朝那方向走。”

    跋锋寒拍腿道:“成!我有一两全其美的办法。”

    沈牧喜道:“快说!”

    跋锋寒悠然道:“西北二百里外有座大湖,湖旁是著名的燕原集,位于小戈壁东北边缘,是各地民族交易的大墟集,更是各方势力倾轧的战场,从没有人能取绝对的控制权,所以流血事件无日无之,从那里转往东北,就是靺鞨、室韦和契丹,西去则进入突厥的势力范围,南下是奚人聚居的草原。”

    沈牧道:“石之轩定是给阴癸派赶到那里去,可是这跟追捕狼盗有什么关连?”

    跋锋寒道:“记得许开山说过的‘脏手’马吉吗?他的手下葛米柯因要向他提供狼盗的消息致被杀,其中是否别有内情,我们暂且不管,但马吉脱不掉关系则该无疑问。”

    徐子陵道:“马吉住在燕原集吗?”

    跋锋寒淡淡道:“马吉是那里的名人,专做接赃的生意,利钱丰厚得教你难以相信。此人居无定所,燕原集只是个随季节定时交易的墟集,更是像马吉那类人活跃的地点,从他这人便大概可想象到燕原集是个怎样的地方。”

    沈牧精神大振道:“假若马吉是接狼盗脏的人,说不定可从他身上追回八万张羊皮。”

    跋锋寒道:“这种事不能纯凭武力解决,若我们恃强压他,惹起公愤,以后我们在大草原上将会寸步难行,对我们有害无利。”

    徐子陵道:“有人来哩!”

    两人朝东北方地平线瞧去,尘土扬天而起,大批骑士正朝他们的方向奔来,不下百人之众。

    跋锋寒长身而起,手握斩玄剑柄,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是契丹人,今趟我将不哼半句,试试你们的突厥话是否见得人?”

    百余骑全速驰至,骑士均把头发束成一绾,以绿巾扎紧,身穿斜领左衽的武士服,卷袖露臂,腰环甲带,佩带刀、剑等物,一式枣红色獐皮靴,斜插匕首,外披宽袍,控马疾驰时宽袍像一片云般朝后飞扬,对比起紧扎腰带的劲装,一动一静,特别显示出清晰的线条美,精悍潇洒。

    带头者头顶银冠,形似莲花,不穿宽袍而穿铁甲片缀制的背心,年纪在三十许间,体型骠悍,双目神光闪闪,有种不怒而威的气概。

    跋锋寒吹响口哨,三匹马儿立即从湖畔奔返,聚集到三人身后。

    沈牧首次体会到草原上大批骑士潮水般卷来的惊人威势,心想只是对方举弓射箭,已是非常难挡,何况大草原的战士人人有一套冲锋陷阵的功夫,故虽是百人,却绝不可轻忽视之,喃喃道:“他们想干什么?”

    跋锋寒最是从容,微笑道:“看装束,可肯定他们是契丹大酋阿保甲最精锐的鹞军,银冠代表领队的是一级鹞将,黄金冠的才是统帅。你们留心看冠将士的问讯手号,他会在箭程外道出来意,必须给他个满意答复,否则保不定就要拼个你死我活,没有转圜的余地。”

    话犹未已,契丹鹞军头领头者交手胸前。

    跋锋寒淡淡道:“这是揖礼,等若你们的抱拳问好,算他们客气和识相。”

    鹞军忽地同声呐喊,勒紧马头,百多匹战马停立嘶叫,声势骇人。

    银寇鹞将等马儿前足着地,继续放蹄往他们奔来,其他鹞军就地结阵,动作迅速好看。

    沈牧苦笑道:“若晓得我们真正身份,问好将变成问难。”

    跋锋寒摇头道:“未必!契丹族有百多个酋头,阿保甲只是其中一酋,呼延金则是马贼,凭你们与突利的关系,阿保甲才不愿跟你沈牧这样的劲敌结下梁子。”

    此时银冠鹞将驰至他们三十许步外勒马停定,战马仍在原地踏蹄,衬得马背上的银冠将更是杀气腾腾,威风八面。他以沈牧和徐子陵听不懂的说话吼哩咕噜说出大串话来。

    沈牧见跋锋寒毫无反应提示,抱着丑妇终须见家翁的心情,以刚学晓些皮毛的突厥话喝回道:“兀那契丹兄弟,你懂突厥话吗?”

    银冠将以突厥话应道:“原来是汉蛮子,你们到我们的地方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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