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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三千1

    山洞无风,湿冷漆黑,一抹红光沉默地在这片诡谲之地燃着。

    躺在地上的“新娘”低吟一声,悠悠转醒,恍惚间入目的不是几日里看惯的车内装饰,也不是昏迷前惨不忍睹的峒关口,眼前虽然模糊,却勉强可以看清四周斑驳的石壁。

    脑海里闪过一丝疑惑,牧蓁挣扎起身,扶着刺痛的脑袋缓了一会,才有精力看向别处。

    明亮的火光在不远处燃着,循着火光看过去,火堆的另一侧似乎还坐着一个人,牧蓁心中一惊,干哑着嗓子出声:“是……何人?”

    那个人没有答话,但显然注意到了牧蓁醒来,目光有停留在他身上一瞬,又默默添了几把柴火,这才站起身来,朝牧蓁缓缓走来,步履沉稳、有力。

    牧蓁的心一缩,皱着眉盯紧这人动作,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男子愈来愈近了,身影完全展现在了牧蓁的眼前,牧蓁定定地看着这个男子,目光渐渐变味,对这男子放松了警惕。

    白发三千,耀若银雪,随意但服帖地披于身后,棱角分明的脸俊美绝伦,眉长入鬓,美若墨画,细长的丹凤眼漆黑幽深像无痕古井水,又杂糅着令人甘愿醉死梦中的迷幻,神色却是天生的一股冷傲寡淡。

    男子仅着一件薄薄的墨色内衫,举手投足间气质非凡,好似就算是一身破衣也能穿出雍容华贵的风采来。

    风华无双,俊美无俦。

    牧蓁暗叹,而男子又径自动作轻缓地弯下身子来扶他。

    牧蓁刚想出声拒绝,不想这男子幽幽开了口:“我是池暝,来此只为寻人,不会伤你。”

    这声音低沉沙哑而清晰,牧蓁一下子也找不到什么好词来形容,只觉得很是悦耳。

    被这么一打岔,牧蓁便被池暝托着起了身,而池暝迅速弯下腰又捞起一件外袍,坦然地面对牧蓁的视线道:“还有不适吗?”

    怪不得这人只穿着一件单薄里衣,外袍被铺在他身下了。

    牧蓁摇了摇头,低声道:“没有。”

    池暝嘴角轻勾,上前轻托牧蓁的手臂,引牧蓁缓慢挪动到了火堆旁,这态度不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倒像在对待大病初愈的亲人。

    若是初见,这人的行为未免过于热情了。

    牧蓁又是一阵疑惑。

    越靠近火堆越温暖,池暝将那件外袍又摊放在地面,小心的让牧蓁坐在上面,自己则静静坐到另一边,这份细致让牧蓁隐隐的感到惊心,活了十六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么好。

    山洞很安静,两个人相顾无言。

    牧蓁敛眸想着事情,神色淡然,气质天成。

    “要吃东西吗?”

    过了许久,身边突然有人轻声询问,牧蓁回过神看着池暝,接过他递来的果子:“谢谢。”

    此后,又是一阵静默。

    半晌,待啃完了果子,牧蓁率先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默:“我叫牧蓁。”

    正在一旁冥思的池暝轻轻地牵动唇角,注视着牧蓁的一双墨瞳里蕴着笑意:“那我叫你阿牧可好?”

    火光映照下,牧蓁怔了一小会,微微颔首道:“好。”

    池暝又道:“我今日途经峒关山,恰好遇上了阿牧,此处是峒关山上的一个山洞。”

    原来还在峒关山上。牧蓁了然,答道:“多谢池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

    于是,场面再次陷入了静默。

    牧蓁道:“池公子,你可知如何下山?”

    池暝看向牧蓁,很快应答道:“过几日,待你病愈,我们一起下山。”

    牧蓁虽然纳闷他自己怎么不知道自己有病,但现下也只能听这位救命恩人的,便道:“多谢。”

    未免气氛再度冷下来,牧蓁又找话道:“池公子,家住何处?”

    池暝默了默:“我非天行人。”

    非天行人,莫非大陆之外还有别的地方,而这男子也着实与常人不同。牧蓁暗自想道,思及到池暝先前说的来此寻人,便道:“池公子,此来天行是为寻人?”

    “是,涉世只为一人,吾至天行寻觅吾妻。”

    那低沉的一字一句好像都包含有无限的感情一样,面前男子的眼睛极好看,那眼神深沉认真,直直地望进了牧蓁的眼里,不由得让他有些触动,能得这样一人的真心,那女子该是多么的幸运。

    牧蓁淡笑:“池公子器宇不凡,那女子必定也是个美人吧。”这话当真是客套的很,却的确是牧蓁心之所想。

    未曾想貌似不苟言笑的池暝竟轻笑出声,心情甚好,意味深长地说:“的确是个美人。”

    牧蓁隐隐有些羡慕这样的人,生性洒脱不羁,又有值得去做的事情,去追求的人,人生如此,又有何憾呢?

    “那祝池公子,早日寻得你的妻子。”

    池暝淡淡回道:“嗯。”心里却默默念到,他已经找到了。

    一股暖意在山洞中流淌,二人皆放松了一口气,接下来相处便随意的多了。

    借着火光,牧蓁低头看着身上这一身被血沾污的破烂嫁衣,苦笑几分,带有几分窘迫地对池暝道:“池公子,你可知何处有水源?”

    池暝淡然道:“这附近有一处温泉,我这里有几件衣裳。你随我来。”

    “……有劳。”

    走出山洞,一阵萧瑟的风吹了过来,洞外比洞内冷了太多。

    是夜里了。牧蓁抬头看着黑漆漆的天,又伸出手在黑暗里轻轻摇晃两下,有些感怀,现下这局面,陈国的送亲队伍皆折在了峒关山上,最担心他离开峒关山后被人发现,不得安生,一个自己的亲生父亲,一个陈国最高统治者,两人都不想他活,他又能不能安然脱身而去?

    这鬼山上,白天尚能看到树影婆娑,夜晚却是真的陷入了无间黑暗。

    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声叫一下池暝,前方光芒一亮,一条蜿蜒小路出现在眼前,牧蓁看向光源,却见一只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静静地躺在池暝的手心。

    这个池暝究竟是什么人?

    池暝静静地等着他,牧蓁敛下思绪百转走近他,周身都被一股暖意包围,寒意消散,池暝不慌不忙地领路,手中捧着一颗夜明珠,近距离看他身后的银白长发更觉得美轮美奂,夜明珠散发的柔和光芒使得他整个人更像是朦胧在梦里的仙灵。

    深林之间,神秘莫测,前者一件内衫,却依旧风姿卓绝,后者一身破衣,也难掩清雅出尘。

    小路上有几撮青翠的小草,生机而脆弱,迎风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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