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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5章 星期六今天吗

    我走进病房。徐小柔已经醒了,她应声往门口看,看见是我,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容。

    “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和徐小柔打招呼,然后冲同病房的病人家属笑了笑。

    “你没去视察病房吗?”徐小柔笑着问道。

    “我没去。”我说。

    “我记得你每天都要视察病房的。”

    “并不是每天。要好点吗?”

    “已经好好多了,而且不怎么痛了。就是伤口处还有一种火烧火燎的感觉。”徐小柔的视线定格在我脸上。

    “毕竟是切了一刀嘛,哪能恢复的那么快?”

    “如果总是和昨晚那么痛,我真的受不了。”

    “这不已经过去了?”

    “叔叔昨晚什么时候去睡的觉?”徐小柔问道。

    “你睡着了我就去睡了。”我说。

    “你叔叔是骗你的,小丫头,”病人家属说,“他去睡觉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徐小柔故意闭紧嘴,皱着眉头。

    我尴尬:“这慌看来不能撒。小柔,咱们得感谢这位叔叔。我去睡觉时全靠他照顾你。”

    徐小柔转过头向病人家属说“谢谢”。

    “我哪里做什么?”病人家属非常谦和。

    “叔叔,我尿袋里的尿都是这个叔叔帮忙倒的。”徐小柔对我说。

    “是我来晚了。”我说。

    “这不是举手之劳吗?同一个病房就应该互相照应。”病人家属说。

    “对。”我说。

    “这么说叔叔一个晚上只睡了三个小时的觉?”徐小柔掐着手指头。

    “已经够了。”我说。

    “你完全可以早点去睡的。”

    “当然是你叔叔当心你了。”病人家属说。

    这时候,护士们进来了。我和她们打招呼。她们把徐小柔早上测量的体温情况跟我汇报。

    “郑医生,你又做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手术。”其中一个护士说。

    “郑医生做的手术总是漂亮的。”另一个护士说。那是一个实习生。

    “千万别这么说。”我说。

    她们先给隔壁病人打针。那是一个年逾七十的老人,肺上长了个瘤,去省城做了手术,然后回到我们这里等待最后一刻的到来。

    两个护士来到徐小柔的病床前。

    “该给你打针了。通气了吗?”实习护士问道。

    “什么通气?”徐小柔看着我。

    “就是你放屁了没有。”

    “好像还没有。”徐小柔脸上略略起了点红晕。

    “哪有这么快?”另一个护士说,“像急性阑尾炎一般要三到五天才排气。是吗?郑医生。”

    “你很专业。”我表扬那个护士。

    “谢谢夸奖。如果病人早点下床活动,排气便会提前一点。所以小姑娘,你要早点下床活动哦。”护士对徐小柔说。

    “我现在就想下床。躺在床上闷死了。”徐小柔说。

    “那可不行。至少要在术后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可以起床活动。你有郑医生陪你,还会闷吗?郑医生可比你亲叔叔还亲。”

    “郑医生就是我的亲叔叔。”徐小柔说。

    “是吗?”

    “是。”我说。

    两个护士走出去了。

    “你再去睡一会儿吧,叔叔。”徐小柔说。

    “我不想睡。”我忍住不打哈哈。

    “你今天没有手术要做吗?”

    “我今天不做任何手术。我今天的任务就是陪好徐小柔。”

    “你没必要因为我而影响工作。我可以麻烦隔壁叔叔照看我。”

    “郑医生可是个大忙人。”隔壁病人家属说。

    “我今天不忙。星期六我一般不做任何手术。今天是星期六吗?”我猛地意识到我忘了一件天大的事。

    “是啊,今天星期六。怎么了?”徐小柔已经注意到我的脸色。

    “糟了!”我立即站起身。

    “有什么事吗?”

    “郝阿姨还在广场等我。我和郝阿姨约好了星期六去她老家东门看看的。今天真的是星期六吗?”我向病人家属求证。我多么希望有人告诉我今天不是星球六。

    “今天是星期六。”病人家属很肯定地点头。

    “妈的,我竟然把这事忘了!”我重重地拍自己的头。

    “你赶快去吧。”徐小柔说。

    “是啊,郑医生,你赶快去,我帮你照看你侄女。我跟你说,我是永泰人。和东门同一个大队的。”病人家属说。

    我掏出手机,已经九点二十了。离我和郝珺琪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二十分钟。

    我匆忙下楼。

    在医院一楼大厅,我被正往里走的金丽梅拦住了,“你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里?”

    “我有事出去一趟。”我说。

    “有什么事这么急?不是听说徐小柔生病了吗?”

    “是。她刚做了个手术。你来了正好。有空你去409房间看看她,她在打吊针。”

    “问题是你得告诉我你去干嘛。”

    “我没时间和你扯了。回来我告诉你。我走了。”

    我迈大步走去停车场。

    在我将车子开出停车位的瞬间我留意到金丽梅站在医院大厅的入口。我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赶快进医院。

    狭窄的康复路上,人多,车子更多。我不断地揿喇叭。可是没有用,三轮车师傅依然不紧不慢地踩着踏板,流动水果摊摊主依然有规律地叫卖着。

    三百米不到的康复路,我整整花去十分钟,竟然比步行还慢!所以,等我到达阳江广场,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分钟。

    阳江广场的附属工程已经基本完工了。升旗台的旗杆上,五星红旗垂挂在杆顶,像一条束带般一动不动。升旗台附近有几把硕大的遮阳伞固定在水泥墩里,伞下的生意人已经离开了。有几辆供小孩子坐的四轮电动车停在移栽过来的樟树下。一个老人守在那里。

    不见郝珺琪!

    我绕着广场转了一圈,都不见郝珺琪的影子。

    我拨通郝珺琪家里的电话,无人接听。手机上有一条短信——注意安全,是金丽梅发的。

    我把车停在阳江前路。在驾驶室里我坐了五分钟,拨了两次郝珺琪家里的固定电话,始终没人接听。

    接着我下车沿着移栽的那一排樟树往东走。太阳很烈。树荫下的温度和阳光下的温度差别很大。我走进一段段阳光又走进一段段树荫。

    事情就这么奇怪,你可以遇见若干年前你为其做手术的病人,可就是不见你可以要找的郝珺琪。

    按理,郝珺琪也不可能还在广场。她总不能傻傻地等你等上两个小时。

    我走到广场的东南端,接着往北下行。这是一条贴着豆腐块大小的瓷砖的步行路。左手边又是一条高出步行路近四十公分的宽约一米的水泥路,水泥路临近阳江河河岸的护栏,站在这条水泥路上,可以俯瞰阳江河景观。县城天然游泳场一览无余。

    而路的右边是一片人造树林,人工累成的小山坡和林木间铺了一层草皮。我看见一棵樟树有一抱粗细,几个大的分支都被截断了,截断处用塑料皮包裹着。我知道那是移栽时为了防止水分过度蒸发而特意截断的。或许也有出于运输的考虑。听说移栽这样一棵树木要花几万甚至更多的钱。

    郝珺琪便坐在这棵樟树下。

    “郡琪——”我喊道。

    郝珺琪应该早就看见我了,所以我的声音她就当没听见,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我跑过去。“对不起,郡琪,真的对不起。”

    郝珺琪不说话,也不看我。

    “生气了,是吗?哥真的有事。请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手足无措。

    郝珺琪用目光淡淡地扫过我的脸庞。幽怨,更多的是无奈。

    “不要生气。真的请不要生气。让你整整等了两个小时,我心里很……”

    “郡琪没有资格生哥的气。”郝珺琪轻声地说。

    “不,不,你有资格。你也应该生哥的气。你这样说,我感觉你把哥一下子推到了千里之外。你现在站起来,捶打我,哭着骂我,我心里的不安才会解除。”我说。

    “哥看多了韩剧吧。郡琪已经三十了。”郝珺琪还是有点冷淡有点幽怨的腔调。

    “我……我想表达的是,我希望,就是说,希望你不要把怨愤积在心里,而是发泄出来。”我词不达意。

    “我对哥能有怨愤吗?”

    “你看,我又说错话了。总之,请你生哥的气。”我无比窘迫。

    “好了,我真的不生气了。看见哥这么着急的样子,郡琪就没有气了。前面哥开车过来我已经看见了。”郝珺琪的脸上有了笑容。给我一种感觉,原本阴沉沉的天空一下子晴空万里。

    “啊……你怎么不叫唤一声。”我说。

    “这就是郡琪生气的方式啊。”

    “好独特的生气方式。如果哥因此开车走了呢?”

    “因为我相信哥还会回来。”

    “还好我重新过来转一圈。”

    郝珺琪从地上站起来,“那我们走吧。”

    “去哪里?”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忘了我们今天是去哪里吗?”郝珺琪睁大了眼。

    “那怎么会忘?我们约定了去东门的。不过——今天去不了了。”我愧疚难当。

    “怎么了?”

    “徐小柔住院了。”

    “哪个徐小柔?是那个小姑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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