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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总归会有独自走夜路的时候

    如果年少时有机会一个人睡在上铺的话,想必你一定幻想过:下铺所莫名空出来的那种巨大的空间到底怎么回事。

    除了虚无的空气之外,是不是足够怪兽偷偷爬上来的,伸出一颗有十颗眼珠子的大脑袋,盯着睡梦中的自己?

    因为怕怕到全无睡意,怕怕到全身痉挛,然后在夜里,莫名多了被十个可怕的怪兽追赶的噩梦。

    亦或是“上铺”这个东西,在梦里也并非是简单的床,而是一叶扁舟。

    身下,是无尽汪洋。

    海水冷的刺骨,不用接触都可以感觉到。脚边有湿润的感觉,大约也是海水的潮湿。

    又湿又冷的东西,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虽然醒来之后,大多数时候会被证明是因为自己实在憋尿憋得不行了。

    在还小的日子里,稍微软弱一些了,就面子全无的画了地图,然后第二天被嘲笑。

    又或者,烦躁地憋醒来,忍着怕黑和上下铺的麻烦,冲去又是阴森寒冷的厕所死也要开浴霸才肯脱下裤子,似乎那样就可以驱散马桶里会伸出来的那颗十个眼睛的怪物。

    总之下半截都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走在这样暗夜的白雾中,宁宁就是这样的厌恶感。

    好像在做梦,却莫名其妙地能笃定:这,不是梦。

    做环胸的姿态,将手夹在温暖的腋下,宁宁汲取难得的身体上唯一的温暖,她有些神经质地时不时左右看看,偶尔又会突然转头。发出倒吸凉气的那种声音。

    只是因为她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又似乎一切寂静。

    越发的烦躁了。

    就这么孤身一人一直走,没有人的陪伴,倒很是像她从南边过来的时候的感觉。

    那种孤寂,尽管可以用一直跟人切磋和得到“奖励”来排解,当然那也是很有趣的,可是……

    她停下脚步。

    可是出门久了,真的很想找一个地方歇歇脚,甚至,她也曾想到了回家。

    直到武侯区的古玩两元店。

    那是个有些神奇的地方,竟然难得地给了她一种回家的感觉。

    怎么说呢,一群没礼貌的男人,一天到晚地出门去找人的麻烦,然后解决麻烦,不就是爹地和那群叔叔们常做的事情吗?

    不不不,我怎么想到这里来了。真是乱七八糟。

    宁宁扯着自己的羊角辫,被动摇头,希望自己能甩开这些思绪。这些情绪让她难受得想哭,心脏的位置是不是被人捏住了,怎么一抽一抽的。

    越是走,她越觉得全身发冷,连牙根都抽的痛,最后她的脸色已经完全发青了,自己也看不见。

    在这样的艰难挣扎之中,竟然莫名的有些怀念起那两个人来。

    她艰难地张开嘴,自言自语道:“虽然你们很吵,但是……”

    余音就中断在了“但是”这个词语之后,宁宁不愿意再说下去。

    真的很讨厌自己啊,不就是有点儿孤单了,难道这让就想让那两个啰嗦的混蛋陪在自己身边一起胡闹吗?!

    啊好讨厌啊,烦烦烦,怎么居然还有点难过起来了。

    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是因为他们俩这么久都没有来找自己,反而自己以为被嫌弃?

    宁宁暗暗咬牙。

    她短短的指甲嵌入手背中,留下了几乎见血的红色痕迹。

    果然,他们两个人和那些孩子一样吗?!就是因为她和他们有一滴滴的不太一样,就背着自己称呼为怪物、男人婆?还有更加难听的她都不怎么听得懂的称号!

    可我们,不是的都是一样的吗?

    我们,不是都是来两只眼睛一个鼻子的孩子吗?

    啪嗒。

    水滴落在地上。

    那掉

    落的是一滴雨水吗?是下雨了?

    宁宁抬起头,想去寻找雨水的痕迹。却意外的发现,尽管湿冷,天空中完全没有雨水落下。

    那雨水又为何会在地面呢。

    她好奇地伸出手去抚摸钻入泥土中散开一团圆形的痕迹。

    啪嗒。

    又是一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头一秒接触的时候还是温热的……

    哦!宁宁恍然。

    原来是从自己的脸上落下的泪珠啊。

    她似乎是在嘲笑自己,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被拦腰截断了的泪珠,却还是无法阻挡自己拼命下落的趋势。

    当泪水钻入了嘴唇,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泪水是温热的,还是咸咸的。

    讨厌。

    心脏再次揪紧了。除此之外,连呼吸似乎都在被夺走。

    宁宁艰难地揉搓着心脏附近的位置,不自觉地弯下腰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痛苦。

    “好难受啊,现在,该不会有人抢我的吃的,都不会去抢回来了啊……”

    她苦着脸喃喃自语。

    就在此时,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不同于易如常的,却分明吊儿郎当的男声。

    “哎呀,这石子馍烤得真香啊!”

    谁!

    宁宁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放下手格挡在前,做出防卫的姿态。

    可是在她看见人影之前,倒是先闻到了一阵飘香。

    “好香啊……”

    宁宁的口水条件反射流地下来。

    这是小麦的香气呢。

    “哈哈,刚才是谁说不想吃来着?”

    对方咯咯笑起来,不是很猖狂的,却是分明调侃的那种。

    那个男人于白雾中走近她了。

    少女立刻喜上眉梢。

    难道是……

    宁宁还没看清来人呢,就忍不住一下笑开了,兴奋道:“是你们吗……啊,是你呀——”

    一旦看清了来人的模样,她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地莫大失望。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瘦不拉几的,给自己荷花甜酿的颠僧。

    这个失望以语调的急促下滑为信号,她的心重新降落到谷底。

    原来,不是你们啊。

    可为什么不是你们呢?

    宁宁撇撇嘴,拳头攥的紧紧的,觉得好像眼泪又在不争气地打转了。

    不行!不能哭!她拼命阻止自己。

    真的好奇怪,平时的自己绝对不是这样的啊……

    “你来了……”

    知道她不是欢迎的语气,颠僧也并不在乎。

    只是笑道:“你不希望看见贫僧,贫僧倒是很高兴看见你啊。”

    说完,颠僧又是咯咯发笑,原来他并不因为宁宁的失望而流露出任何的不悦,反而笑得更加自得其乐了。

    虽然不是他们,但是好歹是个活人啊,宁宁的心毕竟因为他的出现,稍微拨开了一些阴霾,变得呼吸顺畅了许多。

    “颠僧啊,你看见了两个讨厌的混蛋了吗?”少女连语气都忍不住的放松了,用那种对熟人的语气说道。

    那僧笑笑,慢慢摇头道:“颠僧不知,不知。”

    自称颠僧的他,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这些称呼带来的烦恼。

    “吃吗?”

    晃晃手里的石子馍,颠僧笑着问宁宁要不要。

    好歹是吃的,宁宁尽管失落地低着头,手却非常诚实地默默伸出。

    白白净净的掌心摊开。

    颠僧再看了看手里的两块拳头大小却扁平的石子馍,似乎挣扎了一下。

    眉头都挑起来了一些,最终还是决定收起了一块揣回胸口,拍了拍,然后才将剩下的一块他吃过的石子馍掰成了大小不

    等的两块。

    大的,塞进嘴里;

    小的,放在她的手上。

    这做派完全就是大人版的宁宁嘛。

    递出石子馍,颠僧不情愿而含糊不清地道了一声:“喏,你的。”

    这次的宁宁更奇怪了,她居然连大小都没有分辨,感觉到手里被塞了东西了,就真的乖乖收回手来,默默地把饼塞进嘴里。

    咔嚓咔嚓,嚼了起来。

    颠僧有些奇怪地歪头去看她低头的表情:“怎么了,女娃娃,颠僧这么分,你不高兴?”

    “嗯。”

    没仔细听他说话,宁宁嗯了一声。

    颠僧又呵呵一笑,似乎也分明知道她没在听这件事情。他自得其乐地嚼着石子馍,又从腰上解下一个葫芦,打开瓶盖咕噜咕噜灌了几口酒。

    惬意地“啊哈”了一声。

    大冷天喝一口烧得喉咙暖暖的,真是全身舒爽啊。他乐得像只老猫,眼睛都都眯起来。

    听见他喝酒的声音,宁宁抬头,立刻就看见了他酒葫芦底部的那个殿字。

    酒啊,酒!她小拳头捶打脑袋,想了半天。

    虽然知道自己似乎想问他点儿什么事情,似乎因为这件事情有个什么麻烦没有解决,但是总觉得奇怪,脑子混混沌沌,似乎什么都想不起来。哪儿还能提出一个完整的疑问呢?

    望着颠僧在迷雾中时隐时现的鱼尾纹,宁宁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奇怪的感叹:这老头,还真是老啊。

    她只能顺着当下的心思,随意问道:“喂,你究竟是不是他们说的那个老方丈呢?”

    “女娃娃无礼啊,都说了你得叫师叔?怎么,我看上去有那个老头老吗?”颠僧逗孩子一样露出一个假装的不悦表情。

    “你指的是方丈吗?

    没有,你,比他皱纹少一些,但是还是很老。”

    宁宁老实说道。

    听了这话,颠僧只是歪头不说话,只是带着俏皮的笑点点自己的鼻头。

    意思是你得尊称我。

    这老头,真是麻烦。

    宁宁不由得皱眉有些不情愿道:“师叔师叔,行了吧。

    麻烦,我又不是和尚,我也不是他们说的我根本不是什么师叔祖,我就根本不该在这里的!”

    少女她干脆坐下,一副赖皮模样,撑着下巴。

    颠僧却意外的没有笑,他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很是平淡。

    只是四个字罢了。

    “可你在了。”

    他什么意思?少女奇怪。

    便摊手问道:“那又如何?”

    如何?

    颠僧收起酒葫芦,懒懒散散地围着她转圈圈。

    说的话,也好似在转圈圈。

    只听颠僧道:“既然你在这里,就有你在这里的理由。这里一草一木一花一世界,多的是理由。

    你也得有。”

    “理由?”

    宁宁疑惑地摇了摇头,嘟囔道:“我没有。”

    本来她就只是为了好玩儿才来这里的,所谓的理由是什么,她不知道。

    有慧云和他的傻哥哥都很听自己的话,不就很让人高兴了吗?就是这样简单的。为何还有什么理由不理由的复杂东西呢?

    颠僧真是笨。

    想回家了。这里好冷。

    宁宁嘟着嘴抱紧自己。

    小半块没吃完的石子馍攥在手心,手也变得和石子馍一样凉。

    如梦似幻之中,颠僧的话越发的莫名其妙了。

    只听他的声音在上空响起,道:

    “和你不同。颠僧我不过是过客。

    倒是女娃娃你,你缘该来到此地,替你的师父了却一段孽缘。”

    说完,他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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