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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逆流一

    从匠俯出来时已近正午,外面阳光明媚,雨后清新,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穿过三关小院和议事大殿,我们来到了幽云山庄的会客大厅。

    幽云山庄第一关和第二关的守关人我都已见过,路过第三关的小院时,我并没有看到第三关的守关人。三关一关比一关难,诗琪和那名元大侠就已经这般厉害,不知道这第三关的守关人会厉害成什么样子。

    席间,罢中原说了很多江湖上有趣的人和事。罢中原相貌堂堂,谈吐不凡,所讲的事情大多是几十年前的往事,对于死亡沼泽的事情却是只字不提。苗掌门四人也都与我相互干了几杯,算是为昨日冒犯之事陪个不是,在交谈中,我才知道这几人大有来头。

    苗掌门叫苗继松。江湖上除了七大门派便就是十一大江湖势力,六门当中有一门派曰大明门,苗继松便就是大明门的掌门。大明门坐落在刀山,位处钦州西南,虽属大宋境内,却远离大宋中原腹地,常与大理和南洋之人往来。大明门势大,独占中原西南之地,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苗继松更是武功高强,所修炼的也是掌法。三十年前,正派之人联手攻入神龙窟,大明门也参与了此事,不过相比较其他门派而言,大明门里的弟子却是身中蜮毒最多的一个门派,算上苗继松,全派上下一共有六人身中蜮毒,不过如今活着的,却只剩下苗继松和他的大弟子康乾。其余门内中蜮毒之人,皆被苗继松杀死。

    一谷四庄六门中,最为神秘的就是那鬼谷了,而辛怀良便就是鬼谷之人,那名年轻女子名唤孔晓秀,是辛怀良的妻室。三十年前正魔交战,鬼谷亦是派人前往,所领头之人就是辛怀良,与大明门不同,鬼谷上下只有辛怀良一人中了蜮毒。夫妻二人感情极好,得知辛怀良中了蜮毒之后,孔晓秀便四处为夫寻找解药,数年前与辛怀良再次深入死亡沼泽,想要以毒攻毒之法来解开辛怀良身上的蜮毒,却不幸自己也中了蜮毒。

    他们几人说的平平淡淡,我在一旁听的是百感交集。我从他们嘴里得知,蜮毒每个月都会发作一次,每次都会让人生不如死,蜮毒的厉害我也清楚,那种透入骨子里的疼痒难耐实在让人受不了。几人说道蜮毒之时,脸上都是露出无奈之色,想来饶是他们身居大门派之中,也拿蜮毒毫无办法。不过在谈及我身上的血液之时,几人脸色稍微好了许多。

    对于那名和尚,我只知道他的法名叫圆慧,是少林寺的人,其他的有关死亡沼泽以及蜮毒之事,他一概不提。我也一概不问。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色渐晚,辞别了程富海之后,我向自己的住处走去。抬头望去,日已西垂,远处的山峦被染得通红一片。一顿饭竟然吃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碰到,走在小道上,也有些微微的醉意。

    二十多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七大门派和魔教双方此次都会聚集死亡沼泽,不知道师傅师娘他们会不会去。是不是在我们这些江湖弱小门派当中,还会出现另一个“铁掌帮”来统领?没想到,师傅竟是......

    我咬了咬嘴唇,心头又是一阵的烦躁。

    正走着间,忽然听到有人叫道:“顾兄弟!”我抬起头,向小院门口望去,却见得百里徒和何云、杨冲三人正朝我小跑过来。

    我喜不自禁,三步并作一步迎了上去,道:“百里大哥,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百里徒抓着我的肩膀,笑道:“陆京召从城里出来时,我们找他去要人,他便告诉我们你来到了幽云山庄。”

    他们三人难掩喜色,百里徒一句话更是让我心头一暖。我道:“走,进屋说话。”

    一边走进院子,我便迫不及待的问道:“镖局里的兄弟现在如何了?”

    “陆京召正派人在城中搜查蜮虫洞穴,城中的百姓仍在城外露宿,镖局里兄弟也在其中,目前还不得进城。”

    那虫巢里足足有数十个虫洞,陆京召和施义盛只在城中发现七八处虫穴,城中大火焚烧,后来又下了场大雨,想来陆京召和施义盛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将虫洞尽数找出来。我点了点头,道:“这样也好,那些虫洞甚多,小心些还是好的。”

    进了房间,我们在桌子前坐了下来,百里徒叹了口气,道:“好什么好,顾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听说这次蜮虫祸乱郴州城,陆京召有要封闭镖局的意思。”

    我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何云苦笑道:“镖头,还能因为什么。这次蜮虫作怪,郴州城的百姓都认为是因史镖师中了西域邪术而起,将所有的罪责都赖到了我们镖局头上。因为此事,有些人昨日还与镖局的兄弟大打出手一番,更有甚者,纠结一些人一纸告到了陆京召那里,要封闭天下镖局。”

    我只觉得胸口一窒,猛地站起来道:“难道陆京召没有将此事与城中百姓道明原委么?”

    何云叹了口气,道:“镖头,你想的太简单了,陆京召怎么会将事情的原委公布于众?”

    我登时语塞,颓然坐倒在椅子上。郴州城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怕是已经惊动了整个大宋中原,祸起州衙大牢,朝廷追究下来,陆京召和施义盛必是难辞其咎,整整一座城差点被烧成灰烬,即使施义盛的父亲是兵部尚书,这罪责恐怕也是施义盛和陆京召担当不起。陆京召和施义盛会有这么傻,甘领受罚?

    当然不会!

    城里遭此大祸,陆京召第一时间便封锁了消息,很少有人知道蜮虫祸起州衙大牢,但是郴州城里很多人都知道史镖师是中了含木寻债这种巫术而死。在这个迷信的江湖,人们更愿意相信这种邪恶巫术的存在,更愿意相信将蜮虫带到郴州城里的是我镖局里的人,所以矛头才会指向天下镖局。而这,也正合了陆京召的心意吧?我突然想起蜮虫出现时,陆京召和施义盛所做的种种,想来那个时候,他们二人已经想到了这个后果,并且在为以后打算了。

    这么说来,他们二人打算是把镖局挡在前面做替死鬼了?

    我越想越气,只觉得脑袋里有一把无明业火焰,顶的脑门生疼。猛地一拍桌子,桌子上的那盏烛台也跳了跳,看了看一脸奇怪的百里徒三人,我沉声道:“陆京召若真的如此的做,干脆,我们就把他杀了!”

    这句话说出来,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百里徒是没有任何反应,何云和杨冲脸色变了变,何云道:“镖头不可冲动,众怒难犯,眼下的局势倘若继续恶化下去,我镖局恐难再享安稳之日。”

    城中不得入内,陆京召和施义盛深居城外军营当中,现在要杀他们俩,于现在的我来说虽然有些难办,但也不是做不到。不过一旦将他们俩杀掉,我镖局里的那帮兄弟绝逃不掉大宋律法的制裁,定脱不了干系。何云虽然没有挑明,但这也是他话中的意思吧。我走到窗台边,看着北边的一座山峰。残阳将尽,背面的这一座山峰高耸入云,山峰顶处正映着夕阳通红的暮辉,像是血一样。不知不觉时进孟冬,黄昏寒意渐浓,一阵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里也冰凉一片。

    一年的走镖生涯,我常常和官府的人打交道,深知官场水深,平日里没少与官府之人行礼尚往来之礼,本想着单凭这份情可以挣得几分薄面,直到此时我才发现,我终究还是个民。一年来所争取的“薄面”,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个笑话。

    官善计,民易刁。人都会变,谁也不例外,也许我不知不觉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刁民,杀了陆京召和施义盛之后,大概我就会带着镖局里的兄弟逃离郴州,变成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了吧?

    我转过身,长长叹了口气,看着何云三人道:“既然如此,陆京召若有此意,便让他封了镖局,等我从西域回来之后,在寻他路。”

    三人有些奇怪的看着我,百里徒道:“顾兄弟,怎地突然要去西域?”

    我道:“百里大哥莫要多问,反正在我回来之前,不要让镖局里的兄弟轻举妄动,尽量不要与城中百姓发生冲突。”

    “我也去。”

    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说道,杨冲又道:“镖头,我不知道你要去西域做什么,不过我对西域很熟,我跟你去,相互还会有些照应。”

    百里徒接着道:“不错,要去一起去,顾兄弟一人去不免有些势单力薄。”

    不等何云开口,我便说道:“百里大哥你们误会了,这次去西域并非我一个人去,程庄主和几位江湖上的朋友也会去西域,此次去西域实有要事要办。何况,你们要是跟着我一起去,那镖局真的就成了一盘散沙了。”

    “程富海也去?”

    百里徒脸上露出奇怪之色,道:“顾兄弟,你们去西域到底是因为何事?而且程富海这个人,恐怕......”

    百里徒是怕我再次被程富海利用了吧。

    一时间我也难以与他们说清楚。我若此时离去,也能走,罢中原我敢肯定他不会太为难我,不然西域一行就不会征求我的同意,但是苗继松几人铁定不愿意,必会追着我不放。这还仅仅是苗继松几人,如今我身怀异血的事情已不是秘密,抛开江湖上其他人不说,出了幽云山庄能不能再次碰到那无臂人都还很难说。而且我本就没打算离开,我虽然不是什么德高之人,但若是能以我身上的血炼制出解药去救济更多的人,那再好不过了,我不会畏畏缩缩。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程富海故意设的局,也不知道解药能否炼制的出,这些我都不在意。

    我在意的,只有她吧。

    不知该如何对百里徒他们说,我心里也是混乱一片,道:“这个我心中有数,你们不要再问。天色不早了,你们还是尽快回去,免得镖局里的兄弟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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