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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大风起兮

    江南部落其实并不在江南,反而座落在遥远的北疆,美丽的额尔齐斯河边,无边的草原之上,悠悠的苍云之下。(百度搜索读看看部落本身不大不小,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千人,算是一个中型的部落了。

    江南部落这两千户人家其实是由三个大家族掌控,分别是李、杨、赵,三姓中又以李氏最强,家主李龙城;杨氏随后,家主杨燕云,最可怜的便属赵氏了,而这一代赵氏家族的家主赵首丘此时正盘膝坐在略显破旧的辕车上。

    赵首丘年在三十许,高高瘦瘦的,身材却给人一种相当魁梧的错觉,脸色黝黑的泛光,黑灰色的瞳仁让人乍看之下感觉其人甚是冷漠,眼底深深更像是看不见的无底深渊。平日里虽是一副牧民打扮,可仔细看去衣着上不仅没有一般牧民的油腻脏乱,反而超乎寻常的干净,似乎身上的不是老旧的皮裘而是皇帝的龙袍,不染一分尘埃,眉宇间透着三分不符合此时身份的贵气。

    此时这双黑灰色的双眼正淡淡的望向遥远的南方天际。

    天将亮未亮,黎明前的黑暗笼罩四野。时值初秋,赵氏营地不远处的额尔齐斯河却已经上冻,那北疆的空气吸进肺里,哪怕是已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生活二十多年了,赵首丘仍然冷的胃都在一阵阵抽搐。下意识的,赵首丘长长呼出了一口气,白色的哈气在夜色中一闪即逝,消散的无影无踪,似乎在显示他赵家的没落,会不会有一天也会如这份白气彻底消失在这片神州大地上。

    像这样一个人凌乱在风中遥望南方的星空一直到天亮,赵首丘已经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偶尔有夜间起夜小解的赵氏族人不经意间也会碰到孤独如独狼一样在草原上徘徊游走的家主赵首丘,那时,他们都会很惊讶,惊讶赵首丘的眼睛,为甚么平日里那般黯淡,黯淡到近乎看不到瞳仁和眼白的区别,可在此时夜深无人处,却明亮的不下天上的繁星,就像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透着无穷的野心和不甘。

    皱了皱眉头,赵首丘仰头望着一望无际无垠的天空,浩瀚的星河不知何时彻底黯淡了下去,整个天空如水洗一样干净,可却不见一颗星星,连北极星也隐去了,整个夜空像是被人抹去了一切,空无一物,看得人心莫名其妙的碰碰乱跳起来。()茫茫赵氏营地里,也唯有三两个早起族人毡包内透出的灯光依旧明亮,如此少见到略显古怪的天象,赵首丘带着族人逃到北疆已有二十多年了,可还是第一次见。

    就在这时,徒然之间,风乍起,天地变色。

    清冷寒凉的空气就像燃着的猛火油瞬间暴动了起来,远处的额尔吉斯河的湖面薄薄的冰层层层断裂,露出清澈的河水在狂风中被荡起层层不绝的涟漪,赵氏营地中顷刻间也是一片糟乱,圈在马厩中的牛羊马匹也恐慌不定的叫着,一声声的嘶叫唤彻底打破了赵氏营地极静,一个个毡包亮了起来,赵氏族人大叫着慌乱的冲出了营地。

    “有马贼,可是有马贼?”

    张自在头发散乱的嘶声大叫着,手里拎着一根盘龙棍冲出了毡包,狂风乱卷,张自在蓦然的打了一个深深的哆嗦,举目四望,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张自在紧了紧衣服小跑了过去,“家主,这是?”

    赵首丘摇了摇手,一个跨步又重新跳上了大辕车,一把夺过身旁族人的火把,黑暗中,赵首丘高高在上的大吼一声。

    “静……”

    一声长啸化作滚滚冬雷流淌过族人的耳边,刚才还稍显凌乱的赵氏营地重新静了下来,只有火把上油星子噼里啪啦的在炸个不停。看着辕车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中年人,赵氏族人慌乱的情绪神奇的平静了下来。

    大风来的仓促,来的刚烈,整个赵氏营地牛皮缝制的帐篷被成片拔起,帐篷和锅灶满天飞旋,可怪异得是,那些赵氏族人目睹此景,虽心痛至极却仿佛哑巴了起来,无论是妇女孩子,还是手里持刀的男子都不去多看一眼。他们仰起脖子,眼神齐齐的聚焦在辕车上持着火把目光阴翳的赵首丘处,他们在等待自家族长的指示安排。

    “苏长忧何在,天变了。”金铁交击的声音近乎一字一顿的从赵首丘嘴里迸出。声音稍过,应声而出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黑衣胖子,他弯腰在地上抓起一把土,抛在空中,风过,下一刻,冰冷的冻土被远远的吹向了西方。

    苏长优仰首朝赵首丘大喊:“天变了,族长,风起东方,看这个风速,帐篷衣甲怕是保不住了,牛羊马匹们慌乱不堪,必须马上给他们找个规避所在,要不然一旦控制不住脱了缰,风过之后,我们赵家怕是要损失惨重。”

    赵首丘听见“损失惨重”四个字,黑灰色的瞳仁微微一缩,面上骤然变色,其他聚集在周围的数百族人也齐齐惊愕的屏住了呼吸,如果真的出现那样的情况,赵家在整个江南部落中的地位怕是又会大降,尤其是现在赵家正在和江南部落另外两大家族李家、杨家在竞争族长之位,正是关键中的关键,来不得半点差池。如果万一……

    赵氏族人一时间刚刚平静的心又猛地悬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十*岁的牧女挤开人群一下子冲到赵首丘身边,朝辕车上的赵首丘大声呼号起来:“家主,不好了不好了,二夫人……”

    “天大的事此时也休提。”赵首丘挥手冷厉的打断了牧女翠娥的喊话,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眉头紧锁,似乎在下着甚么艰难的决定。不想,这个名叫翠娥的十八岁牧女却瞬间按下戒俱之心,闭着眼睛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不管不顾的大声尖叫道:“家主,二夫人快生了,她快生啦。可是风太大了,产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眼看着帐篷就要被风吹拉走,要是二夫人暴露在寒风中的话,怕是挨不过今晚,母子都……”

    赵首丘一愣之下,很快又一次冷漠的打断道:“好了,没甚么事就退下吧。”然后转过身子和辕车下自己两个心腹苏长忧、张自在一交换眼色,三人齐齐点了点头,赵首丘断然一挥手道:“所有人听着,先救马匹,再救牛羊,其他的甚么的全部放弃不要去管了。”

    辕车下。

    暴露在狂风中的赵氏族人尽管知道此时不可能会有甚么两全之策,可还是猛地一阵心疼,这么多年来积蓄怕是都要一扫而光了。一想到这,赵氏族人心头就是一阵怒火腾起,都是为了那个女人,要不然族长也不会延迟迁徙的时日,以往这个时候,赵氏族人已经往南迁徙到高山背风之地,像这种草原上一年一度的黑季风是怎么也不可能降落在自己的头上,仅仅延迟一天就碰上了,都怨那个女人。不少心直口快的中年女人,夜风中一边赶往自家的马厩一边嘴里嘟囔的骂着“灾星”“狐狸精”“红颜祸水”。

    辕车上。

    赵首丘圆睁着那双令人望而生畏的黑灰色眼睛,眼珠望着被风卷走吹向渺茫不可知处的帐篷几乎要爆出了眼眶,那些东西都是这些年来赵氏族人一刀一剑用多少血泪换来的,可今夜大风过后,却不知道还能剩多少。猛然间,赵首丘想起那个常来草原上修行行走的神秘相师当初对自己说的话,“此女眉挑日月,姿容绝世,命格很是不寻常,家主还需小心对待啊。”

    如今想来,却是一个大大的灾星,赵首丘牙关咬的咯咯乱响,为了得到她,自己一时糊涂和江南部落另一大族杨家家主杨燕云弄得势同水火,老死不相往来,少了一大大的助力,此刻看来,却是一瓢红颜祸水啊,一直以来积蓄的怒气、不甘、压力在此时彻底点燃了。

    接近凌晨的风还在暴撕扯拍楸打着一切,赵首丘突然感到面上一阵火辣辣的痛,让他从怨恨中一下子惊醒过来,他这时才发现,原来是手中火把上的火油被风带起来溅在了脸上,滋滋的灼烧着脸颊。赵首丘呆呆的看了自己手中火光闪烁不定的火把,缓过神来突然对下首听令的张自在喊道:“自在,长忧,马上吩咐下去,风大,小心别再着火了。”

    “是。”张自在、苏长忧面色森冷的应声接道,可话音稍稍落点,远处便有赵氏族人的声音随风传了过来,“着火啦着火啦,快救火啊,不要让火靠近马厩了。”

    赵首丘心头猛地一紧,一下子从辕车上跳了下来,二话不说的冲进了夜色中,张自在和苏长忧紧紧的跟在家主身后,此时的赵首丘再也忍不住了,亲自冲上前去指挥了。

    整个赵氏营地人影窜动,小孩子的哭声、天地间的大风声、马匹不安的嘶鸣声、人与人相互叫唤的声音,还有女人的骂声,各种各样的声音纠结缠绵在一起,似乎天地都要在这一刻颠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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