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游戏小说 > 官路豪门

正文 第一四三章 玩

    “……这是不给活路喽,”

    这年头上访还不讲究自带马扎呢,几个妇女就盘腿坐在打着补丁的柏油马路上,稍微讲究一点的,也就是在屁股下面垫一张报纸。正说话的女人怀里还抱着个不足周的孩子,楚振邦走过来的时候,她就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

    这女人跟她男人都在国麻一厂,按照时兴的说法,这叫“双职工”,放在十年前,双职工可是个好词,两口子都在一家企业里工作,本身就意味着稳定,而现如今,双职工成了倒霉、生活无以为继的标志。国麻一厂这次并购,这女人和她丈夫都得离岗,两人要想继续回厂里工作,就得每人拿一万块的保证金。两万块对于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简直就是一笔根本不可能掏的出来的巨款。这还不算,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是两口子的第三胎,因为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区计生办要罚他们。两口子掏不出这笔罚款,这阵子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都被抄走了,要不是房子是公家的,估计这会都得给拆光喽。

    女人哭的凄惨,即便是楚振邦都能听得出来,尽管这样的家庭只是国麻一厂收购案中出现的个案,但不管怎么说,按照厂里搞出来的那一套,女人一家算是被彻底逼上绝境了,若是按阶级成分划分的话,他们俨然就是最彻底的无产者了,是地地道道的赤贫。

    “同志们,都散了吧,你们这样聚集起来闹事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在市政府正对面的公路边上,聚集着三五个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其中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始终在通过手里的扩音喇叭劝解围堵在街道上的工人们散去,“我们要相信国家,相信党,相信政府。北京来的工作组不是已经进驻咱们厂里了嘛,大家再耐心的等两天,问题总是能够解决的。”

    楚振邦朝那边眺望了一会儿,转回头来的时候,朝坐在左近的一位中年妇女问道:“大姐,麻烦您问一下,那位老同志是干什么的?”

    中年妇女估计是在这儿坐了一个上午了,这会正抱着一个铝制的饭盒吃午饭,饭盒里的食物很简单,就是两张发面饼和一块干咸菜,发面饼放凉了,干硬干硬的,而那块乌黑的咸菜头上则附了一层的盐垢。

    听到他提问,中年妇女抬头看看他,警惕的问道:“你是干啥的,问这个干嘛?”

    “噢,大姐,我是来找人的,”楚振邦随口说道。

    “找谁?”中年妇女追问道。

    “找俺叔,俺叔姓曲,曲凤晨,也是国麻一厂的,大姐认识不?”楚振邦说了一个人名,这个曲凤晨的确是国麻一厂的职工,而且是厂里的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

    “老曲啊,那咋能不认识,”中年妇女的面色顿时缓和下来,她把手里的饭盒放到一边,说道,“俺跟他还在一个车间里呆过呢……哎,不过他没到这边来啊,好像是留在厂子里了吧。”

    “哦,这样啊,那成,回头我再去厂子那边找找,”楚振邦心不在焉的说了一句,目光又转向那个手里拿着扩音喇叭的中年人。

    “那是老林,俺们国麻一厂过去的老厂长,”中年妇女看到他的眼神,解释道,“是个好人啊,可惜好人都做不得官,要是咱国麻一厂还在他老林头的手上,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吧?”

    话说着,中年妇女还遗憾的咂咂嘴,发出一声叹息。

    楚振邦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这个老林他也在国麻一厂的档案中看到过,就个人的观点来看,这老头是不是好人还不好说,但他肯定不是一个成功的企业管理者。作为前一任的厂长,也是国麻一厂由鼎盛转向衰败过程中的一任厂长,这老头或多或少的总要承担起一部分的责任。

    或许这个老林真是好人,看他那身朴素的穿扮,估计也不是贪污分子,但是作为厂长,他在任期间没能将国麻一厂带出困境,就是一个无能的表现,一个自身清廉但却无能的厂长比一个贪污自肥的厂长好不到哪去,他们的存在就是对企业的伤害。

    当然,楚振邦绝不会讨人嫌的把这种想法说出来,他笑了笑,转口又问道:“大姐,听说国麻一厂这次裁人,只要交上一万块的保证金就能重新上班?这规定是谁做的,厂里几千号人都得这么办吗?”

    “可不是咋的,”中年妇女一听这个就来了精神,像是迫不及待要跟人诉苦似地,说道,“伤天害理啊,你就说我吧,都在国麻上了快20年的班了,可是实打实的职工,又不是合同制,更不是临时工,这厂里咋能说不让俺干就不让俺干了?”

    楚振邦知道,在国麻一厂这样的国有企业里,工人基本上是分三种的,一种就是类似“金饭碗”的职工,厂里是负责这类工人生老病死的,除非开除,否则不能解雇。当初定下来要买断工龄的那一批在厂职工就是针对这一类。而合同制工人、临时工则与后世签订劳动合同的雇工差不多,企业解雇他们需要花费的成本很少,甚至不需要给出补偿。

    如今,国麻一厂显然没有按照西城与轻工集团签订的协议去做,他们在对待在厂职工的问题上搞了一刀切,八千多工人都被划到了解除劳动合同的序列里,而后再以收取保证金的形式召回来一部分。掏得起保证金的厂里就继续聘用,掏不起保证金的就下岗回家,这样的做法的确是能够保证完成西城定下的裁员要求,但问题是,一个职工一万保证金,一百个职工就是一百万,一千个职工就是一千万,这些钱最后归谁?

    实事求是的说,即便是在两天之前,楚振邦都不知道国麻一厂要向职工收取保证金的事,他是西城时尚的董事长、总经理,既然他不知道这件事,那就说明国麻一厂在这方面的动作根本没有向收购方西城时尚做通报。

    西城时尚的股份制改造已经完成,轻工集团已经拿到了他们之前想要的那部分股份,集团董事会也已经成立,轻工集团的代言人也已经成了董事会的执行董事。换句话说,西城对国麻一厂的收购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这家企业已经是西城名下的资产了,国麻一厂原有的领导办是去是留应该由集团董事会另行商议,如今的厂长将来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如今已经成了未知数。

    收购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这些人竟然还敢搞出这么大的动作来,不向集团做任何的申报,就私自决定向在厂职工收取上万元的保证金,其间涉及金额高达数千万,想想看,就这么一伙人,他们的胆子得大到什么程度了?

    又跟中年妇女闲聊了两句,楚振邦笑眯眯的起身告辞,等到带着詹国兴走出去百十多米,他脸上的笑意才一点点凝固下来,最后在眉宇间凝成了一道浓浓的阴霾。

    “报警吧,”詹国兴跟在他后面,见他站在路边抽闷烟,却不伸手拦车,心里便明白了他的心思,“这件事现在必须通过司法手段来解决了。”

    “报警?报警说什么?”楚振邦双臂抱胸,面无表情的反问道,“是告轻工集团违约,还是告国麻一厂现在的领导班子胡闹?”

    楚振邦很清楚现在国麻一厂的局面一旦通过司法渠道解决会落个什么样的解决,现在国内没有一部像样的《公司法》,也没有《劳动法》的存在。至于说贪污,国麻一厂的领导班子还没把钱贪到口袋里去呢,一旦将这件事付诸司法,楚振邦相信这些混蛋会找出一百个理由来推卸责任。

    前世的时候,国内向工人们收取保证金以换取上岗工作的事可没少出现,遍及全国,可以说没有哪一个省份、哪一个城市不曾出现过,可等到最后,又有几个责任人被追究法律责任了?又有几个人被判刑了?

    “那怎么办?”詹国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皱眉问道。

    楚振邦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抹了一把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将淤积在胸腔里的浊气恶狠狠的吐出去,这才说道:“那些混蛋哪一个的身上都干净不了,会计假账、库存物资以次充好,都足以说明厂里原来在财务上存在着严重的问题。他们这次向工人收取保证金,不一定就是看中了这笔钱,我考虑着,他们更多地还是要转移视线,避免让集团继续清查厂里的账目。”

    语气在这儿顿了顿,楚振邦略一沉吟,说道:“原本我还没打算在查账的事上多么较真,搞二次清产的目的,只是为了给轻工集团那边施加些压力,迫使他们同意将国麻一厂的整个领导班子都撤换掉。如今看来,这个想法还真是要不得了,也好,他们既然打算跟我玩,那咱们就不妨跟他们玩到底,看看最后谁会把自己玩到监狱里去。”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