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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送话

    城外的日子过得倒也逍遥,邵源泊连叙了十几天的旧,风也接残了,尘也洗得一个不剩了,回来和李燕语细细盘算了一晚上,第二天进城打点自己新职的事去了。

    两人盘算来盘算去,决定想法子在鸿胪寺寻个差使,这三省六部中,鸿胪寺只管着接待外国朝拜的使者,最没实权没用处的地方,如今这样的情形中,也是最便于躲是非偷清闲的地方,原本邵源泊想进翰林院,这翰林院又清闲又清贵,他是探花,本来中举后头一个要担的差使就该是这翰林院编修,可转念一想,如今下一代的储位之争已经摆上了明面,这翰林院可代表着清贵士林,一代储君,得不得士望可是极大的事,这翰林院,必定清静不得,也就去不得,六部均不是福地,国子监,邵源泊不喜为学,更不喜为师,当然教儿子除外,思来想去,没有比这鸿胪寺更合适的地方,两人商量定了主意,邵源泊不敢耽误,赶忙着去打点自己的新差使去了。

    李燕语要传的闲言碎语,如她所愿,传的飞快,邵源泊的两个儿子,本就是京师众宗室和非宗室瞩目之的,关于孩子命相单薄这样的话,自然是传得如风一般快。

    眼看着九月将近,城外别院本就寒冷,李燕语也不管有没有到十月一开炉节,吩咐别院各处升起火墙火炕,暖暖洋洋的先享受起来。

    午后,李燕语正靠在南窗下的炕上慢慢绣着阿念的一条裤子,常嬷嬷脚步匆匆的奔进来,挥手屏退垂手侍立在屋角的小丫头,神秘的压低了声音禀报道:“奶奶,你猜谁来看你了?”

    “谁?”李燕语忙直起身子问道,

    “周府,诚意伯周家大奶奶!”常嬷嬷声音压得更低了,李燕语忙放下手里的针线下了炕:“原来是郑大奶奶来了,快请进来!”说着,扬声吩咐魏紫拿件斗篷过来,转头看着常嬷嬷笑着说道:“嬷嬷陪我赶紧接出去。”

    常嬷嬷被李燕语大方的有些不好意思,忙笑着曲膝答应,伸手接过魏紫捧过来的斗篷,抖开递给李燕语,李燕语一边系着斗篷带子,一边急步出了屋,往二门外迎出去。

    郑大奶奶戴着帷帽,正站在车旁等着回音,远远看到李燕语急步迎出来,暗暗舒了口气,心情一下子轻松下来,看来这一趟没来错。

    两人笑着见了礼,李燕语热情客气的让着郑大奶奶,两人一路细声说着些分别后各自的情形,一路进了云起院。

    两人进了屋,去了斗篷,郑大奶奶舒服的叹了口气,转头打量着四周,极口夸赞道:“这屋里看着就舒服!这院子也是!俗话说得真对,这屋子全靠人过,这日子就看谁过!六奶奶这儿处处都好,让人来了就不想走了!”

    “大奶奶又夸我了,进屋坐吧,这城外风大寒冷,我昨天就让人把炕烧上了,大奶奶可别笑话,没到开炉节就生了火!”李燕语笑让着郑大奶奶进了东厢,两人在炕上坐了,姚黄奉了茶上来,郑大奶奶端起茶抿了一口,笑着问道:“两位少爷呢?听说生得极好,又聪明又懂事,我早就想过来看看了!”

    “这会儿睡着了,孩子小,这觉就多。”李燕语温婉的解释道,郑大奶奶这么突兀的过来,必不是来看两个孩子的,果然,郑大奶奶浑不在意的连声附和着:“可不是,这孩子小时候不睡足觉可不成。”郑大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瞄着炕头屋角垂手侍立的小丫头们,李燕语看得明白,扫了姚黄一眼,示意她带众人出去避一避,姚黄会意,悄悄招呼着众人,轻悄的退了出去,郑大奶奶看着众丫头退出去,帘子轻轻落下来,微微点头赞赏道:“你这些丫头教导的好!我就说,你是个能干明白的。”

    李燕语捧着杯子抿着茶,笑着没有接话,等着她转入正题,郑大奶奶往李燕语身边挪了挪,低低的说道:“这一趟来是有急事,这事托不得别人,又得赶紧和六奶奶说,要不然,我哪敢冒冒失失就这么跑来?六奶奶可别计较。”

    “看大奶奶说的,前两天我和还和源泊说,想请大奶奶过府喝杯茶,说说话呢,也只好大奶奶过来,您知道,我过去府上••••••毕竟不合适!”李燕语忙低声客气道,郑大奶奶眼睛里都是笑容,伸手拉了李燕语的手:“妹妹没忘了姐姐,姐姐这心里就高兴的不知道怎么好了!”郑大奶奶仿佛感动的哽住了话头,片刻才笑着说道:“还是说正事,这两天,京师又传了阵新流言,你听说过没有?”

    “什么流言?”李燕语茫然的问道,郑大奶奶眉头一点点往中间拧过去:“我就知道你必定不知道的!我跟你说,这话,是昨天在礼部侍郎家吃寿酒的时候,听晋国公家十四少奶奶说,你们阿盛、阿念八字极弱,离了父母就活不成人,这话你听说过没有?”

    李燕语一脸的吃惊,惊讶的几乎叫出来:“这事是怎么传出去的?泉州府有个课八字极准的高僧,这是他给阿盛和阿念的批语,怎么传到京师去了?”郑大奶奶惊奇的挑了下眉梢,忙又沉稳落下,重重的拍着李燕语的手责备道:“你看看,这说什么话?这是什么高僧,批出这样的八字就知道他是个骗子!你是个有大福的,邵六爷不用说了,没福气也中不了探花,你们两个有大福的人这孩子能差哪儿去?你记着,这话再别跟人提起。”

    “我记下了,这也是一时急了冲口而出,大奶奶也不是外人,燕语只觉得没什么话不能和大奶奶直说,换了旁人,燕语必定不敢,大奶奶别怪。”李燕语垂着眼帘,叹着气低声说道,郑大奶奶眉宇间闪过片浓喜,又往李燕语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这话传的把我吓坏了,你想想,这个时候,传这个话,这都是别有用心!福宁王府那嗣子,弄得人人跟乌眼鸡一眼,恨不得你咬死我,我吃了你!你这刚回到京师,这话就跟着传成这样,这事,唉,这不坏了阿盛和阿念的前程么?这也不知道是谁,你可留心些,先查一查都有谁知道这事,再一个个过,到底是谁把这信放出去的,若查出来的,千万不能手软,杀一警佰!”郑大奶奶诚心诚意的教导着李燕语,李燕语垂着眼帘,轻轻叹了口气,咬着嘴唇沉默半晌,才抬头看着郑大奶奶低声说道:“这传言也没什么坏处,不瞒大奶奶说,这孩子是娘身上的肉,心头上的那块肉,动不得伤不得,我不求他们富贵,只盼着一家人能平平安安守在一处,那王爵什么的,阿盛和阿念也消受不起。”

    郑大奶奶怔怔的看着李燕语,突然仿佛一缕闪电划过,片刻间就明悟过来:“这话••••••你知道,唉!你真是!我早该想到,你这样的脾气,万事不争只让的,极淡泊的性子,怎么会••••••是我想错了,晕了头,这一趟也算没白来,那就好那就好,你说的极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守在一处,才是大福份呢。”郑大奶奶话语零乱却又极明白。

    李燕语笑着端起杯子塞到郑大奶奶手里:“大奶奶是个明白人,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我和源泊,都是那没出息不上进的,就这么过过闲散富贵日子,比什么都强。”

    郑大奶奶呼了口气,笑着点了点头:“你这闲散富贵日子,多少求之不得呢,我也想,可就是没这福份!天天被一堆的事烦得没半分清静!”郑大奶奶放下了那流言的事,心境轻松,念叨着说起自家的闲话来:“其实我们府里如今也算好,老三娶的媳妇也是个极贤惠明白的,这儿子也有了,就是二房,到现在没个孩子,母亲着急,说无论如何不能让二爷这一支断了香火,想方设法往二爷身边放人,偏偏二奶奶看得紧得只差拿根裤腰带把二爷系住看着了,就这么,隔不几个月,家里就得闹上一场两场的。”

    郑大奶奶烦恼的揉着眉间,李燕语带着笑,凝神听着,一言不发,这周家的事,她没法多说,这个嫌一定要避得远远的,郑大奶奶也不支着李燕语说什么话,只不过和她说话放心,两人一个不停的说,一个安静的听,直说了一两个时辰的话,郑大奶奶才舒畅的站起来:“唉哟,你看你看,原本说来说两句话就走,这一说起来就没个头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再迟就进不了城门了!”

    李燕语也不虚留,起身送郑大奶奶到了二门,亲自扶着她上了车,看着车子驶出大门,才长长舒了口气,裹紧斗篷,慢步回去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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