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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有意思的人

    清慎师太没在庵里,一早就被人请进城里讲经去了,知客尼静远师太迎出来,让着两人进到客堂,奉了槐花茶、绿豆糕上来,邵源泊摇着折扇,含笑客气道:

    “静远师太不必多客气,我们两人闲走至此,想着庵里的茶可是错过不得,就过来歇歇脚,顺便讨杯茶吃吃,师太只管去忙,让我们自在些歇一歇,再随喜几处,就回去了。大文学”

    静远师太微笑答应了,双手合什行了礼,退了出去。

    李谦靠在椅背上,跷着二郎腿,半眯着眼睛,一口茶一口糕,细细慢慢的品着,不时点头赞叹两声,邵源泊掂了块糕直接扔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连喝了两杯茶,又吃了一块糕,转头看着半眯着眼睛、正品得陶醉的李谦,拍拍手,站起来说道:

    “你在这里慢慢品,我先去庵后的草厅逛逛去,你吃好了过来找我,这抱朴庵,就数那一处风景最佳!”

    李谦也不答话,眼皮也没抬,只挥手示意邵源泊知道了,邵源泊摇着扇子,带着贴身小厮山清、水秀,穿过庵堂后门,一路拾级,闲闲适适的往山后草厅走去。

    走了十几级台阶,山风徐徐吹来,夹着野花野草的幽香,邵源泊深吸了一口气,又满足的吐出来,这里没有抱朴寺浓浓的香火味,这才是真正的世外清静之处。

    山清、水秀落后两三步,跟在邵源泊身后,左右转头赏着景,一行三人,意态悠闲的边看景,边沿着盘曲的山路缓步往草厅走去。

    还有七八步远,再转过前面那块山石,就是草厅了,邵源泊突然顿住脚步,轻轻抽了抽鼻翼,这风里夹着股隐隐的茶香,草厅里好象有人,是庵里的小尼姑们?邵源泊怔了怔,转头示意着山清和水秀,收了折扇,将扇子递给山青拿着,自己拎了长衫一角,轻手轻脚的往前走了几步,靠到山石后,往草厅方向张望过去。

    草厅里,李燕语一觉好睡刚刚醒,正舒服的伸着懒腰,自得其乐的念着那首春睡诗: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文杏递过只湿帕子给李燕语,小翎从壶里倒出茶来,笑着说道:

    “夏天都要过完了,还春睡呢!”

    “你说的对,念错了,重新来过:草堂夏睡足,窗外日迟迟!”

    李燕语拖着长音、摇头晃脑的又念了一遍,山石后的邵源泊捂着嘴,肩膀抖动着,闷声笑了起来,看来这两句诗好用一年,从冬睡到夏,这倒和李谦的诗一个套路,这念诗的声音倒是好听,听起来年纪也极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然跑到这里午睡来了,倒真是名士风范。大文学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李燕语稍稍擦了手脸,接过杯子,一口喝了茶,站起来,对着远山,伸着懒腰,懒洋洋的念着后面两句,邵源泊小心的探着头,看着站在草厅中的李燕语,一时呆怔住了,这姑娘声音好听,人生得竟比声音更好,可惜只能看到半边脸,要是再转过来一点就好了,嗯,这诗也大有气度,这是谁家的姑娘?

    山清拉了拉邵源泊的衣袖,示意他赶紧离开,这偷窥人家姑娘,那是登徒子所为,可不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应该做的事。

    邵源泊不耐烦的瞪了山清一眼,甩脱衣袖,继续探头张望着,李燕语双手高举过头,手臂伸直五指相扣,一只脚抬起贴到另一只腿膝盖处,对着远山拉伸着身体,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两只粉嫩雪白的手臂,邵源泊下意识伸出手,一左一右,按在山清和水秀头上,用力将两人按了下去,山清趁机又拉了拉邵源泊的衣袖,示意他赶紧走。

    李燕语拉伸的姿势保持了一会儿,深吸长吐了几口气,放下手臂,转过身,接过杯子,一边转来转去的看着周围的景致,一边吩咐着小翎和文杏:

    “收拾东西回去吧,那边象是有雨云过来,看样子等会儿要下雨,别淋在路上了。大文学”

    小翎和文杏答应着,也不熄火,只将红泥小炉盖紧了,提到草亭一角放好,利落的收拾着杯碟等物,这回连水秀也着急起来,跟山青一起拉着邵源泊的衣袖催促着他,这下山的路就这一条,一会儿若是被人撞见,人家姑娘再叫起来,自己和山青这一顿板子指定轻不了!

    邵源泊也慌乱的脚下一滑,忙伸手扶住山清,拎着长衫,冲在前头,一溜烟往山下奔去,山清和水秀一边不时的往后看着,一边仓皇的跟在后面。

    三个人一路转着弯疾奔下山,直奔到离抱朴庵后门十几步的地方,邵源泊才收住脚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抬手抹了把头上的冷汗热汗,长嘘了一口气,缓缓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脚步,转过头,严厉的交待着山青和水秀:

    “这事,今天这事,跟谁都不准说!半个字都不准说,你们两个也不准拿这事说闲话!听到没有?不然,我非揭了你们两个小子的皮不可!”

    “我的爷,还说呢,想都不敢想!这要是让人知道了,知道爷••••••爷没事,我和水秀,一顿板子就得去了半条命!”

    “嗯!”

    邵源泊长长的吐了口气,放下心来,一边匀着气息,一边从山青手里拿过折扇,抖开摇着,踱着步子进了庵堂后门。

    三个人转过两间屋角,迎面看见静远师太正从屋里出来,邵源泊一下子停住脚步,眼睛飞快的转了几转,有了主意。

    邵源泊两步过去迎上静远,笑着说道:

    “可是巧了,我正在找静远师太。”

    静远忙双手合什,含着笑意问道:

    “六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记得抱朴庵后面有处草厅,风景绝佳,早先曾侍先母去过一回,那景色至今难忘,正想过去看看,就是不知道从哪里过去便当些?”

    静远忙笑着躬了躬身子陪礼道:

    “今天只怕不行,真是不巧,今天诚意伯府二奶奶正在后面草厅随喜,六少爷可去不得了。”

    邵源泊满脸失望,连连叹息:

    “可惜可惜!来一趟抱朴庵不易,就念着那处景致,竟然这般无缘!唉!真是可惜!诚意伯?是周府?”

    “是周府!”

    “噢?”

    邵源泊转头看着山青,仿佛有些困惑的问道:

    “守礼不就是周家三少爷?我竟没听他提过••••••”

    山青眨着眼睛,也不答话,满眼苦恼的看着邵源泊,邵源泊用折扇拍着手掌,转过头,满眼奇怪的看着静远问道:

    “周家二奶奶?哪个二奶奶?我竟没听说过!这诚意开国伯周家三少爷周守礼正和我一处会文,竟没听他提过!是哪个二奶奶?周家二少爷的媳妇?”

    静远微笑着解释道:

    “就是诚意开国伯周家二少爷周守信的媳妇,是平江开国侯李府十二姑娘,去年八月里成的亲,今年过了年,说是身子不好,就搬到山下周府别院里住着静养。”

    “平江侯李家?李家姑娘不是嫁给安远开国县公齐家嫡长公子了么?这是哪位姑娘?我竟没听说过!”

    邵源泊一脸的好奇,山青往上翻着白眼,白着他家少爷,一脸的郁色,你再没听说,人家也是成了亲的媳妇,还这么追根究底的打听人家,想干什么?!

    静远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只好答道:

    “嫁进齐家的,是嫡出的九姑娘,这个是庶出的十二姑娘。”

    “啊?这九姑娘今年才出嫁,那十二姑娘去年就嫁了?难不成这李家的姑娘都是一年生的,只小个月份?”

    静远极其无语的看着邵源泊,这位少爷今天这是怎么了,净打听人家这些总是有些尴尬的家事做什么?可也不好不答,只要干笑着答道:

    “听说是这位二奶奶嫁的早,说是先娶回去,过两年再圆房的。”

    邵源泊舒了口气,长长的“噢”了一声,连声可惜着:

    “好不容易来了一趟,竟然赏不到美景,可惜!真是可惜!”

    邵源泊正连声可惜着,李谦吃好喝好,从客堂间晃了过来,远远看到邵源泊,忙笑着招呼道:

    “子岗不是去后山草厅赏景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邵源泊被他一句话喊的仿佛呛着般猛的连声咳嗽着,急忙摆着手说道:

    “别提了,不巧的很,走吧走吧,今天不巧,咱们回去再说,边走边说!”

    山青和水秀满脸严肃的跟着他家少爷,邵源泊拖着李谦,跟静远摆着手,一路往庵外去了。一行人走到半路,天际雷声轰鸣,乌云低低的压下来,夏日傍晚的暴雨如注而下,邵源泊怪叫起来:

    “还真让那丫头说着了!快跑!”

    李谦正被淋得晕头转向,听了邵源泊的话,一把拉住邵源泊,一边被他拖着跌跌撞撞的往前奔着,一边高声叫着问道:

    “哪个丫头?在哪儿?我没看到!”

    邵源泊被淋得落汤鸡一般,也不理他,只一路仓仓皇皇的往李家别院奔了回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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