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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回 一年

    天下初定未久,治理江南的措施接连发布,其时北方实行的地方制度与南方不同,杨坚大刀阔斧先一步将南方的郡予以废除,将废省与一些州县合并,部分行政区划予以改名,配合整顿乡村,推行北方的户籍制度;同时将南方的地方长官基本撤换,原先陈朝的地方官员不是被押往北方便是给废黜了。

    时北方倡导以孝治国,务求将对家庭之孝导成对国之忠,当时流行五教,即是“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的纲常伦理,这样的意识形态与以门阀世家垄断为主的南方并不相容。杨坚的雷厉风行目的在于加强中央的集权,但是这样的政策施行之迅疾却带上了浓重的征服色彩,这一点与杨坚的武行出身密不可分。可是杨笑澜却觉得意识形态的东西一旦形成很难改变,这是一个长久的教化过程。如今尚书右仆射苏威在巡抚江南之际,高压推行《五教》,使南方人民无论长幼一并诵读,很容易激起反感。如果这时有人振臂一举,高呼反抗,很容易得到民心,聚拢一批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何况是在一片还未稳固刚被征服的地方。

    当杨笑澜在杨丽华面前高谈阔论,表示隐忧,杨丽华赶紧捂住了她的嘴。

    “纵使在自家府内,仍需提防隔墙有耳。夫君此话,不曾对母亲讲过吧?”

    对独孤皇后讲?笑澜想过,可是她知杨坚的许多策略是在和独孤皇后商议之后再行决定的,万一这也是独孤皇后的想法,她侃侃而谈岂不是撞在枪口上,皇后再智慧无双也逃脱不了时代的局限。况且她在宫中混得日子久了,很清楚地明白一点,对于高位者而言,一切都是以维护自己的政权为基础。时至如今,她相信独孤皇后对她是有感情的,但是她始终相信对于独孤皇后而言,地位、皇权永远是摆放在心头第一,与杨坚的政治组合也是牢不可分。她绝对不会去踩或者去试探皇后的雷区底线,在执政者面前,若是对方问起,她会有所进言,她不会去直接批评此事该还是不该,大方针政策永远是对的,皇后英明、陛下英明,因为这就是历史的进程,历史的必然。她作为一个时空的异数,不该亦不能去改变历史。

    笑澜只是一笑道:“哪敢跟她讲,我可不想那么早死……”抓了杨丽华的手,凑过脑袋去在她脸上揩了一揩,“我舍不得你。”

    贴着笑澜的脸,杨丽华心里一甜,看得出来,笑澜最近的心情大好,原先有的郁结似乎也不复存在。接受了尉迟炽繁出家的事实,和陈子衿虽没有同房也相处融洽,在独孤皇后处认真听教,与府中侍卫一同操练武艺,只是宁愿在她边上黏糊着也不愿去应酬同僚,连宇文娥英都说这个阿耶懒。

    “夫君,娥英的婚事该操办了,她嫁了过去,我也省了心。”

    “那么小就要成亲,才十四岁诶……”笑澜感叹。

    “夫君说哪里话来,十四岁已不小了,母亲十四岁嫁了父亲,晋王妃十三岁嫁了晋王,妾身不也是十二岁就成了亲。像子衿与冼家娘子那般这般岁数还未曾婚配的,实属异数。”

    想到杨坚曾将杨丽华嫁给宇文赟,笑澜就有气。“简直就是残害幼女,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送,明知那不是个好东西,为了消灾避祸,就牺牲你!”

    “那也是不得已的,父亲与母亲那段时日很是艰难,日日胆战。何况,就算不嫁给宇文赟,也不过是换个人与之联姻罢了。”

    “哎,倘若我不是兄长的幼弟,没有救过皇后,怕是陛下也不会同意将你许配给我。沾光沾光啊。”

    杨丽华微微一笑,想到了别的事上:“是了,夫君,有一桩事不知当不当问?”

    “什么?”

    “越公确然有个幼弟,可是你为何会变成了女子之身,妾身始终不明白。”

    笑澜回想了一下当初对皇后的说辞,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母亲出身不好公主应当知晓,曾经杨谅也为之讥笑于我。那时为父亲诞下一女,母亲深感女子命运之坎坷,所以就谎称是个男孩,希望我以男子的身份安身立命。只是委屈了公主。”

    “何委屈之有。倒是夫君你,战场上几经生死,身上都是些伤痕,妾身看得都觉得疼。”

    “咦,公主居然将我身上都看遍了,我还不曾看遍公主呢。”

    “胡说,你昨夜分明……”杨丽华想起夜里之缠绵,不觉身子一热,声音轻了下去,端丽的脸上有了些许赤色。

    笑澜嘻嘻一笑,亲了亲她,暗道,这分明已经是结了两次婚,还生了个小孩的少妇,其中一个丈夫还是那么的荒淫,可居然还会有如此的少女羞涩之情。名门淑女果然就是名门淑女,真是端庄的非同凡响,非一般人可比。

    乐平公主开了口,李敏家自是风风光光将宇文娥英娶了回去,规格相当于嫁皇帝亲女那般。杨坚对之也十分满意,因李敏善音乐,杨坚还亲自弹奏琵琶让李敏歌舞一番,大悦之余赐官柱国。女婿是柱国,晋升为丈人的杨笑澜没有理由不如女婿,故而杨坚也赐了个上柱国的官位给笑澜。笑澜再三推脱不得,方谢恩领受了。

    到了开皇九年底,晋王杨广上表恳请杨坚修乐,之前已有多位大臣上表,杨坚总是推辞。这时,才表示勉强同意,颁布诏书,全面指定新的音律制度。

    听闻此信,想起李敏之姿,杨笑澜咋舌,幸而当初杨坚没有考校她什么玩乐的把戏,她只有现学的骑射和盗版的诗赋是能够见人的,其他贵族的娱乐活动是统统不会,不免有些懊丧。

    侍奉独孤皇后时,叫皇后见了她自卑的小心思,又是大笑不已。独孤皇后只道:“笑澜真是心思单纯,不解其中奥义。陛下根本不喜陈朝音律,总说是亡国之音。如今他自诩功高盖世,如今平定了天下,得此丰功伟绩,少不得要多听听臣子们的颂扬才假装勉强首肯修乐了。王者功成作乐,修乐,不过是一种告知天下他是正统的手段。陛下年轻时,喜好音乐,还曾为本宫谱过《地厚》、《天高》二曲,在这等前提下,加上牛弘、许善心、姚察、虞世基四人心性不一,修乐之事怕还是有些时日要折腾。”

    笑澜颇有些吃味,问道:“竟有如此美妙之事?为何从不曾宫里有人演奏过?”

    “美妙?笑澜口上赞得美妙,脸上却不以为然。”独孤皇后笑道:“自然是因为不通音律的听来觉得乏味,通晓音律的怕是觉得可笑了。又怎会有人弹奏?

    笑澜当知道曲艺玩乐不过是小道,上阵杀敌乃是大道。何况你是本宫看中的人,就算什么都不会,又如何!”

    唔,是,她是上柱国,骠骑大将军,不会弹琵琶不会哼小曲又如何!

    此等霸气之语,果真只有出自独孤皇后之口才能使人信服。

    只是,杨笑澜不免又要想上一想,皇后所言之“看中”,到底是“看中”,还是“看重”呢?

    又是一年新春,难得杨素留在京中,两人一同在宫中拜了皇帝皇后,吃了午膳才回驸马府接陈子衿一起去大兴善寺,杨丽华则在宫里和一干兄弟妹妹们叙话。说起五年前笑澜第一次进宫赴宴的菜肴与今日的相比,真是天差地别。

    三人进了大兴善寺,却发现今年格外热闹。除了毗卢遮那师傅与尉迟炽繁,那曾经给杨笑澜看过相的袁相士袁守诚也在。因在场的人都是知道自己身份的,杨笑澜估摸着神一般的袁守诚应该也知道,索性摘了面具,还以本来的面目,恭敬向师傅、师姐行礼,又向袁守诚问好。

    袁守诚依旧看起来超脱,别有深意地对着杨笑澜笑道:“早说四郎你命带桃花,如今可算是应验了吧。”

    杨笑澜看看已是华首师傅的尉迟炽繁,再看看时不时美目垂注的陈子衿,心中的感情复杂难言,只道:“你还说我活不过三十八岁,会遇到三次生死劫呢。也应了,呶,上回真差点死了过去。有个词叫乌鸦嘴,不知袁先生神课先生可曾听闻?”

    华首师傅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还是这般肆无忌惮地胡言乱语。

    袁守诚也不见怪,捋捋胡子依旧笑道:“某袁只讲述事实,四郎还有两次凶险,不过也不用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四郎如今的夫人是位福德延绵之人,自会泽被四郎。”眼神转到陈子衿处,露出思索之色。

    杨笑澜不喜,将子衿往后扯了一扯,轻声道:“老盯着人家看做什么呢。”

    陈子衿行了一礼,问道:“先生可看出什么来了?”

    “过去的哭泣之声与血光。娘子好相貌,生就一片慈悲心。某袁行遍大江南北,见着了不少奇女子,娘子是此中翘楚。”

    “世云的弟子,那自是不同。”杨素冷然道。

    “原来是世云的弟子,可是那天赋异禀的那位?”

    杨素点头:“正是。”

    袁守诚又是一笑:“世云果真好眼力,两个弟子各有其妙。某袁羡煞。”

    一直带着笑容不发一语的毗卢遮那师傅开了口,声如晨钟,“世云若是在此,定是会大感欣慰,她的努力和牺牲,终见了成果。诸位都只知要救世,却从不知晓为何要救世吧。”

    众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看毗卢遮那师傅的架势,估计会是个漫长的故事,各自寻了一个舒服的坐姿,静静等待着毗卢遮那师傅接下去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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