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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05良月 306怨恨的资格

    男子身着一身黑蓝色的连裳,将发丝悉数都笼在了高高的里头,只留下耳畔两屡发丝,他将琵琶停了下来,放在一边,站起身来。.其人年约二十三四,身形高大健美,千秋目测约有一米八以上,无形间便给人以不小压力。

    “不知道阁下如何称呼?”虽然知道对方商行所属,却不知道此人名姓。

    那人微微一笑,道:“良月。”

    千秋入座,良月给千秋斟茶,千秋辞谢道:“良公子不必客气,今日里不是一个好天气,不如我们迅速切入正题吧。”

    良月看了看外间的天色,并不认同,道:“小雨不是更有情趣吗?卢姑娘既然能够做那些生意,怎么也不会是一个俗人吧?”

    千秋还是第一次听人称呼自己叫做“卢姑娘”,不禁一笑,道:“让良公子失望了。”

    良月轻嗅茶香,一副很是享受的模样,道:“我有好些年不曾这样子享受了,连坐下来喝一杯茶的机会也不多。”

    千秋随口附和道:“贵人事忙,不过切莫因为钱财而忘记了小憩才是。”

    良月点头认同千秋所言,喝了一口茶,道:“素闻碧落斋的茶乃是烈日皇朝最好的茶,不知道是真是假。”

    “传言多是夸大其词,但是碧落斋的茶必然能够排的上名号,良公子不会后悔购买的。”

    良月端着茶杯端详了一会儿茶水,似是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那双狼眼便在千秋脸上打转,道:“恕我冒昧,卢姑娘今年几何?”

    “入冬之后也不过是十四。”

    良月“啊”了一声,不过并无多少惊讶的模样,似是只是为了确认一下心中所想,千秋一时间无法摸透此人的心思·只用手势在背后对冯矣比划了一下,意思让他见机行事,不要生出事端来。

    冯矣一直保持着那眯着眼睛的笑容模样,余光见千秋手势·心中好笑,不过并没有即刻提醒千秋什么。

    终于话题切入到了正经的商贸问题,果然是一名大客户,第一次合作就订购了如此多的货物,让已经赚了万贯家财的千秋也有些吃惊,不过她不会嫌弃钱多,此然乐得对方买得越多越好·当然在钱财一途上要严格把关。

    直至生意谈成,也没有出现什么叉子,十秋便将出门时候曾娴所说的话语放到了一边没有多做理会。

    “良公子是哪里人?”

    “平洲人士。”良月对答道。

    千秋心道怪不得此人口音听着有些特殊,醇厚中带着一点夷人的腔调,果然富在民间。

    千秋的好奇心也到此为止,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多么喜欢刨根问底的人,既然是大客户,那以后合作的机会应该还有的是。

    于是千秋起身告辞·良月也起身相送,千秋再一次感到了那一股莫名的压力,余光瞥到最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他拿着的那一把琵琶·良月观千秋面色,道:“卢姑娘对琵琶有兴趣吗?送给你吧。”

    千秋一滞,良月却越发热情,将琵琶塞到了小黛的怀中,小黛一脸难色,千秋犹豫了一下,谢过良月,就此出了雅轩居。

    待千秋走得远了,良月轻倚在窗台上,看着一行人的身影·道:“啊呀呀,果然是一位还未长开的少女啊。”

    刚刚进门的中年男子谄媚道:“少主见了那位元昌县主感觉如何?”

    良月沉吟了半响,道:“长得不算难看。”他说完却是笑了起来,脑海中还残留着千秋在说话的时候一直留意着他的帽子的模样,真是好笑。

    中年人一看原本房中所在的琵琶却是不见了踪影,只听良月道:“那个啊·已经送给那小丫头了。”

    他说着将残留着已经冷却了的茶都喝了个干净,道:“听说这茶也是碧落斋的,虽然此次最主要的不是为了这个茶,不过这东西也确实不错,中土如此奢侈,让我辈艳羡啊。”

    中年人尴尬笑了一下,良月挥手让他不需要在意,道:“啊,你不用往心里去,你帮我良多,我这话不是针对你的。我带着大量的钱财入关,你可有物色到可以收买的人?”

    中葬人抱拳道:“是有不少,不过都不是能够左右局势的人。”

    良月道:“不要小看蚂蚁啊,中土不是有一句话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吗?”他托着腮看了一会儿秋雨,眯起那一对狼眼儿,再看案上中年人送来的画卷中的女子,眼底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

    千秋猛地打了一个哈欠,小黛着急问千秋是否感冒了,千秋摆了摆手说并不碍事,问冯矣有什么不对劲没有。

    冯矣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道:“要说不对劲啊,那个叫什么良月的人本身就不对劲啊。”

    “怎么说?”千秋问了不少问题,都没有听出来什么不对劲,而且也很是顺利地将买卖做成了。

    冯矣立刻否定了自己对于买卖本身的问题,只道:“我想他买货是真,只是这人身怀绝艺,观其气象有龙虎之意,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就是了。只可惜我这方面功夫不到家,不是神算子,也许那位曾娴姑娘亲自见了他能够看出来那个人的命数也说不定。”

    “哪里有这么神奇?”千秋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心中却起疑,她可是见识过蓝于沧的神奇手段,也听说过他预言的本领,冯家兄弟和蓝于沧一样都是在求道,虽术业有些偏差,却都是超出常人所理解的。

    千秋暗自庆幸身边有两个怪胎,单单是凭借自己识人的功夫是看不出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的。

    “龙虎之气?几个皇子我都见过,你莫说此人乃是英帝的私生子,不可能吧。”

    “虽有龙虎之气,却还不曾成形,我也不过是如此一说。”说到了最后冯矣却也不太确定起来,这东西本来就玄而又玄,他这麽说,千秋又不好继续探讨下去了。

    “不过这人本名肯定不叫良月就对了。”千秋说道。

    回到沈园,千秋回去请教曾娴之前那一句话·曾娴却是闭口不言了,转而捧着一卷书册看书去了。被人吊着胃口的感觉很是难受,千秋摇头苦笑两声,回头去看卢音稀·小姑娘正在奋叻挚习书法,已经写得有模有样了。

    晚间雨声稀疏,小黛伺候着梳洗完毕,千秋惆怅地说了卢缜的事情,小黛道:“小姐是希望老爷解甲归田吗?”

    这倒也不是,事实上卢缜本身的想法也没有问题,若真的手中无兵权·也许死得更加快也说不定,她可不相信英帝。

    蓦地,千秋脑海中灵光一闪,心道“良月”二字拼凑起来可不就是一个“朗”字?那人姓“朗”?还是他就叫做“朗”?

    千秋让小黛一块儿想,道:“平州有无大族姓朗?”

    小黛摇了摇头,道:“就奴婢所知,是没有的,也就是那个王家吧。”千秋一想也是·却是听着小黛道:“不过这姓朗的本朝之人极少吧?”

    被小黛这么一说,千秋思维发散开去,道:“不是本朝人?”他虽然说了自己是平洲人士·但是既然姓名可以是假的,那来自哪里也可以是假的。

    “码矣。”千秋唤了一声,“将这消息告诉阮胥飞去。”

    小黛一愣,自家小姐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提起南承郡王的名字了,都快要忘记她身上还带着南承郡王未婚妻的身份,曾几何时,小郡王的身影时常出现在自家小姐周围,可现在却是如此陌生。

    和珍珠公主等人不同,小黛知道事情真相,因而对于阮胥飞对待自家小姐的真心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本以为千秋必然有所行动,却是在很快答应了婚事,并将时间放在了陈鱼进宫差不多的时候,且事后也没有听千秋说起什么,以为千秋是讲此事忘记了,可现在怎么突然还给他提供消息呢?

    难道自家小姐对南承郡王用情太深?小黛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以她跟在千秋身边这么多年对她的了解,千秋不是这样的人。

    冯矣对于千秋的吩咐自然照做,不像小黛这样多想。

    小黛犹豫着,却是没有像疑问问出口,却是听千秋说道:“我当然不会原谅他,可是我现在和他坐在一条船上。”

    况且,她要在他以为事情一切顺利之后,将他推下这艘船。

    然而千秋这并不完整推测,却果真帮了阮胥飞一个大忙,冯矣回话道:“…···人找过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不过银两和货物都已经核算清楚了,那人并没有在交易上耍是花样,只不过身份并不能见人罢了。”

    千秋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道:“也就是说,到了仙子阿还是不清楚此人的身份吗?”

    “小郡王的推测是,对方是北夷人。”

    千秋心下吃惊,如今三关战乱频频,好些个商贾都因局势所扰举家南迁的都有,北夷人竟然敢在奉昌城中晃荡?千秋不禁笑道:“对方的胆子真大,若当时见他的不是我,而是朝中的什么人,估计当场就将他格杀了吧。”

    冯矣却是摇头道:“那可不一定,我说过那人身怀绝技吧,要想对付他可不容易。更何况他既然敢在奉常现身,必然做了准备。”

    北夷十三部落,其中之二归顺烈日皇朝之后,十一个部族前前后后也确实出了不少人才,这要一个个核对,根本就不可能吧?

    千秋对此事的情报甚少,她此前也不太关心,那个时候冠以末那族的习俗都是阮胥飞说给她听的,现在一下子要查清楚那个人的身份,绝对不是容易的事情。

    “小姐啊,我们要不要也南下回临海?”小黛皱着眉提议道,原本震慑关外的叶臻叛乱了,同北夷人有了盟约,三关的情势便大为逆转。而后末那一族又先后分化出两个势力,其中之一又要归附北夷部族。

    被言官怒骂“叛徒”的末那族其中一支还真是见风使舵的料,十年换一个主子。真相是末那族祭司发现了那些人的计划,于是就有了圣女诛杀祭司的时候,而后圣女等人带着末那族一部分人叛逃里应外合,定封城被屠戮一空,烈日皇朝的百姓死了两万,都是被北夷人活活杀掉的。而后因为卢缜接替了长庆关守将·北夷人并没有据守被屠城的定封,而是再次退回了关外。有人将之归结于卢缜的声威,而事实上不过是北夷人为了第二波攻击做准备,果不其然·这之后太庸关和太苍关遭遇了猛烈的攻击,太庸关已经在八月陷落,好在呼延一族骁勇,锦烟城固若金汤,新的呼延王琅又不是一个普通角色,才将局势控制住。

    一时之间战火四起,军需所耗甚大·就在九月初,英帝单独召见宗政宇,令四大世家出兵了。司马诚因病已经数月不曾上朝,太医的也对于他无从下手,相比之前的目盲,司马诚已经出现了疯癫症状,司马家暂且是陷入瘫痪的状态了。

    宗政宇老狐狸虽然顾忌自己的家业,却也知道唇亡齿寒·不过为了不让英帝借助战争太过消耗世家门阀的力量,讨要了国库一大笔银子作为装备,宗政家原本私兵五千·而后,又在其封地大肆扩张,将兵力扩充到了五万,北上支援。

    赵家和左家亦是分别采取行动,南下讨伐叶臻的叛军,原本留守在奉常的十万兵马迅速减低到了两万。

    “南下······”千秋低喃道,小黛目光炽热,千秋却是缓缓摇了摇头,道,“若是泯然众人茫茫然南北乱跑·像是苍蝇一样被驱赶,就太难看了,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比奉常更安全了。这里是天子脚下,若是这里都出事了,那就是说烈日皇朝完了,那么我们到了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是锦烟城一旦出事·奉常城就会受到威胁,小姐,我们不需要在这里。”小黛说道,奉昌城就在丰州,怎么说海州离战火都要远

    “我们还有一万兵马。”千秋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也就是因为那一万兵马,拖住过无颜的脚,差一点就让叶惜京葬身于此。阮家虽然不是四大世家之一,却是底蕴深厚,而阮胥飞绝对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交托给别人,他手中一定握着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在此之前,他曾数度秘密南下巡郡,他要是想,如同宗政家赵家左家一样扩军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秋雨冰冷地落在北方大地上,第一次,几百年皇都奉常因为缭乱的战火而出现了狼狈之相。神龙见首不见尾巴的陈白露光临卢氏别庄,千秋对于这位曾经半路将她扔掉的护卫的怒气还残留着,只是陈白露笑眯眯地道:“县主何以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老夫?”

    “当然是因为你欠了我一个解释。”千秋说道,不准备给陈白露座位,也不奉茶,纯当下人使唤。陈白露只当千秋是发一发女人的脾气,没有追究。

    让千秋寻一处隐秘场所,说是有要事相商。千秋让冯矣注意着四周,关上了房门,陈白露终于从怀中拿出了一枚东西。

    准确来说,那只有半枚,虽然残缺不全,依稀可以辨认出应该是一枚虎形的铜令。千秋不免情绪有些过激,显然当初将军府遭戮就是因为这枚东西了。

    “他终于肯将这东西拿出来了?”千秋瞪着陈白露,讽笑道,“要给我吗?”

    “不要误会胥飞了,这东西一直都在我手里,是卢缜交给我的,而另一半在定慧公主手中,从头到尾,胥飞并没有拿到过。”

    “那又有什么区别吗?”

    “有,这是你爷爷送给你的嫁妆,并不是一万兵马,而是五万,当然,这只有一半,只有同定慧公主手中那半枚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虎印,是先皇后端文孝皇后留给肃王殿下的东西,现在我把这半枚交给你。”

    千秋原本要接过的手却在半空中一滞,拂开那东西,冷声道:“好让我接替来实现你未尽的事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东西我不要也罢,区区五万兵马,在叶臻的大军面前也算不了什么。”

    陈白露却是将之强硬地塞到了千秋手中,道:“老夫已经完成了老友所托之事,之后的是你的喜好了。”

    千秋咬牙,恨声道:“那我问你,爷爷是否一早就猜测到了自己北上的事情,然后准备了这些?”

    陈白露正要往外走的身形一顿·凝眸淡笑道:“这就是我们一直在等待的局面罢了,小丫头,你可以怨恨,因为你有怨恨的资格。”

    千秋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果然卢缜是默许的,结果到了最后,放不下的还是肃王那一件事情吗?料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却是讲最为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她,以这样的名义来保护她。可是无形中却是将她同阮胥飞牢牢地绑在了一起,也许卢缜也知道阮胥飞那一点变数,但是他更为坚信阮胥飞是那个能保护她的人。

    千秋心中憋着一股子怨气·将那半枚铜令狠狠摔在了地上,怒道:“谁要这东西!就是这东西害得我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有本事就好好地给我回来啊!别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好像再也回不来了安排后事的样子!”

    千秋骂得越是大声,内心却是越空虚。

    “既然认了我这个孙女,既然让我作为卢家的人而活着,就不要弃之不顾啊,能不能私心一点呢?能不能私心一点呢?肃王都死了,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和奶奶有什么关系,和音儿有什么关系,和象形有什么关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无关的人而已,为什么却让你最后选择了尽忠?!”千秋一脚踢翻了桌椅,第一次如此失态地大发脾气。

    古代男子深深烙印在脑海中的忠孝,果然是挥之不去啊!不管是卢缜也好,陈白露也好,为了一个已经死了那么多年的人,却还在挣扎,千秋无法理解,她也不想要理解。活着的人应该比死去的人更加重要不是吗?她从未接触过肃王叶澹,对于他的死活无任何感觉·要她怎么去理解呢?

    说她是被放弃了,因为卢缜到了最后是守住了兵权选择北上;可她却是被卢缜爱着关怀着的,因为那五万兵马是给她的,以这样的名义来守护她。

    红叶深处,曾娴撑着伞遥遥地望着陈白露离开的方向,被放弃的·又何止是千秋那些人而已呢?

    第一场大雪轰然来临之时,她的十四岁生辰也到了。

    白雪飘零的卢氏别庄,而今却是她一个人看着飞舞的晶莹的雪花。千秋一回头,却看见陈鱼吃力地抱着一大堆莲花灯进来,她身后的几个丫鬟也抱着一大堆,然后“哗啦啦”落了一地,场面蔚为壮观。

    大灰兔子的耳朵抖动了一下,就从千秋怀中跑了下来,往屋子里头挪动。

    “给我的?”千秋目瞪口呆,随意一数,至少有十多个,想不通陈鱼怎么会拿来这么多莲花灯。陈鱼却是摇了摇头否认道:“没有,我只是替人来送礼物的。”

    千秋脑海中闪过叶惜京的脸,目光有些黯然,陈鱼一边将散落在地上的莲花灯给聚拢起来,道:“他在你府外驻足了很久,但是到了最后也没有进来,却是拜托我将这些拿进来。

    千秋愕然,仔细一数,那莲花灯一共是一百四十盏。

    “是赵明初?!”千秋看着这些莲花灯心中有些酸,陈鱼点了点头,拨弄着莲花灯,问千秋是不是要点起来。

    “这个是我送的。”陈鱼笑了笑,那有些婴儿肥圆嘟嘟的,却是“刷”拿出一沓银票,“我知道你最喜欢这个,我也懒得给你准备了,不过我知道这数字对你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我是为了逗你的。”

    千秋原本有些酸楚的心情被她这么一说冲淡了不少,只见她又变戏法似地从袖子中拿出了一只枯黄的竹编蚂蚱,道:“我只会这个,而且编的有些丑了,不过这世界要找这草还真不容易。”

    “你这两样东西果然···…有新意。”千秋不知道要用怎么样的表情面对陈鱼,一手将那一沓银票拿走,嫌弃地看了一眼那蚂蚱,嘴上说着“勉为其难收下好了”这样的话,心中却是涌过一股暖流。

    也不算最过糟糕的一年吧,千秋这样想着。

    而卢氏别庄之外,正打算离开的赵明初却是遇上了刚刚过来的阮胥飞。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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