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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荒从零落不休舞,更鼓声中烛挽风(下)

    室内三人沉吟了少卿,人影突然讽笑道:“那谭汀当真有意思,既与柳娇娥早就相识,那晚饮宴上见柳娇娥出现,却无阻拦,而且听金花郎口气,分明与柳娇娥纠缠多日,谭汀与金花郎俱在叶彦居处,难道毫不曾亲眼目睹?既然知道柳娇娥手段毒辣,何不老早提醒金花郎好做提防?若他早些提醒金花郎,又怎会生出后来那许多事呢?”

    眭听轩颇有深意地望向人影,意味深长地道:“谭汀虽被划入五炁真君之中,形如恶人,此番赶来濠州,却无意相助朱友贞,故这次刺杀,别人都争先恐后,唯有谭汀,行动迟缓。”

    人影似有所悟道:“莫非他不戳穿柳娇娥的身份,有意令金花郎落网?”

    眭听轩亦无法肯定,想了想道:“有此可能,关于此,柳娇娥亦不无存疑,或者——金花郎另有图谋,谭汀为助金花郎成事,才不戳穿,也未可知。”

    人影闻话,转声道:“听你这般说,似是与那柳娇娥有互识之嫌,岂非是事先让她在蛇毒解药上施了手脚,表面上助我恢复体力,实际上是以慢减慢的手法,悄悄散去我的功力,起初我觉真气充沛,自然失去提防,可一旦与你对招,稍有运力,真气便悉数耗尽。是了,定是如此,那晚我就觉得柳娇娥话中带话,我记得我说梦如何与现实无二,她就回答我说,蛇毒有奇效,只要吃下她的解药,再由她运功,就会产生不同的效用。我当时以为她只在解答梦境种种,未曾多想,如今想来,她的话另有深义,是有意告知,服药后,我即将要沦为一场阴谋的牺牲者。”

    顿了顿,突觉茅塞顿开,顺溜又道:“后来我抬首见满天星斗,月满如盘,诧异自己昏睡三日,醒来竟已是仲秋,她就回答我说三日不算长,应该说是时机正好!什么时机,我一直猜不透,但是我现在明白了,她等的就是让你一举成功的时机。我始终记得你我比剑之前,她刻意说出的那句话,‘你二人尽管比试吧,李太尉服用归元庄的独门药物,他的伤已无大碍,你尽可全力出击!’这一切俱都证明,你与柳娇娥谈过条件,不然柳娇娥大可提前三日寻谭汀讨要那一纸剑谱。 ”

    眭听轩郑重道:“又全说中了!”语气稍顿,不疾不徐地道:“她最后那句话不是说给你我听的,是说给楚天阔等人听的,虽然那几人未必尽信,但是只要我眭听轩当时听入耳里,就行了。”说罢,目光直视前方,一字一顿道:“因为他们清楚白衣神剑杀人有个原则,那就是从不占人一招半式的便宜,假若我知道你受伤甚重,仍然出手杀你,纵然将你刺中,他们也会怀疑内中有诈!若要一击成功,必须要掩人耳目地破除这个原则,让楚天阔他们以为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除了比剑,其他方面是个笨蛋,那就成了。”

    人影悟出大概,语声一沉道:“故你抢在我真气不得运转的那个时机连环出剑!”

    眭听轩坦然道:“你我二人剑招相同,对峙招数越多,时间越久,越难以令人信服,打得越久,破绽越容易暴露,倒时形势便不利你我。他们当时探到你身负内伤,这就是我的机会!只要柳娇娥那句话能让他们认为我已信以为真即可,至于李太尉真正的内伤有无痊愈,不重要!因为不管李太尉的内功如何,白衣神剑出手,在他们眼中,绝不可能失败。”

    人影凝视眭听轩半响,忽道:“我是中了柳娇娥之计,柳娇娥趁我身中蛇毒陷入昏迷,在解药上动了手脚,然如今看来,你显然早已知情,再者,我与归元庄素无交情,她实在没有理由帮我,你以前是否就认识她?”

    眭听轩摇首,老实道:“我只听说过归元庄,却没有拜访过,也只对归元庄养蛇略有所闻,看到屋脊的五步蛇,原本就有些怀疑,正巧那时谭汀也闻蛇色变,我就肯定是归元庄的人来了。”

    人影若有所思半刻,问道:“你那会儿就是去找她?”

    眭听轩如实称是,忽而一笑道:“我得抢在谭汀前头找到她,与她谈好一个条件,刺杀这件事就容易办了,虽然我与柳娇娥无甚交情,但是我认识一个人,却与柳娇娥关系匪浅。”

    人影急问:“谁?”

    眭听轩不紧不慢道:“柳天枫!”

    “柳天枫?”这一次,那人影几乎要从石床上弹跳而起,幸而他耐性极好,很快便恢复情绪。

    柳天枫,好熟悉的名字,与自己名讳仅是一字之差,哪里听过呢?人影一时想不起来。

    眭听轩却替他解除了障碍:“柳天枫曾有一个相好的女子,就是柳师兄所认识的程品华!”

    人影闪电一般接口道:“是她?”

    眭听轩目观他的神情,突又自嘲一笑:“柳师兄,我仍然如此呼你,就如那夜柳师兄昏迷不醒,我在一旁亦是连呼‘柳师兄’,这个名字实在有趣,十年前,我便是如此呼那柳天枫。”

    人影张目做难以置信状,又是一阵吃惊,道:“柳天枫是你师兄?”

    眭听轩不否认,颔首道:“我们都是天圣老人的入室弟子,同时你也是我的师兄。”

    人影叹息一声道:“这些事,你既然用心良苦,擅自行动之前,应该一早知会我!”

    眭听轩笑道:“你确定一定会相信我这个天圣老人的传人?即使我呈上书函于你,你也不会完全相信我,何况我也没有想到柳师兄你会被蛇咬伤,之所以发生这样的事,一来是你当时精力集中,过于留意楚天阔等人的举动;二来我听说柳师兄自己配药服用,子夜时分真气会出现不好的状况,辨识力大大下降。不知会你,才能够将这出戏演的逼真。”

    人影一怔,道:“对极了,后来我已没有不相信你的理由了。”

    眭听轩心领神会道:“因为我事后救了你?如果要杀,就不会施救。”

    人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叙道:“照这般看来,老驼子对楚天阔等人说出我的确身受重伤,是为了让五炁真君获知此消息,而不疑心?这倒是老驼子有心成全了!”喃喃低语了一句,忽感老驼子死的凄惨,而自己没有带给他应有的幸福。

    眭听轩亲见人影心思敏捷,心下暗服,悦然道:“一点也不错,早先通知柳师兄,柳师兄一定不同意,还会对我的来意心起疑虑,我来此之前,早已打听清楚,柳师兄生平行事只信自己,谁也不信,幸好我有天一师伯的信函,呈给严君颢,加上事后柳师兄的亲笔书函,他也愿意信我。”

    人影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句句中地,如果与一个人从无接触,他万难给予十足信任,何况是要自己以性命做赌注?

    眭听轩感慨道:“我利用这三日安排好一切,静下来的时刻,就将那招剑法仔细钻研,以期想出一个快如电闪的出招契机,而这招连环出击,势必使柳师兄措手不及。我们俩的流影剑法太过相似,要出其不意地攻击柳师兄,胜算无几,但是后来我想,假若我可以自己战胜自己的剑法,那么一定可以战胜柳师兄。”

    人影似乎不信,反诘道:“听轩,你很自信?”

    眭听轩面容突转冷峻,哼声道:“当然,人要有自信,才有无穷的斗志,我十年学剑,无时无刻不在练剑中渡过,而柳师兄近些年忙于国事,已经略有懈怠了。”

    人影被对方说中,神色略显黯然,微喟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很久都没有好好练剑了!”

    眭听轩不喜这种沉闷的气氛,引开话道:“柳师兄昏睡的那三日,我除了研究剑法,也去查探了形势,比如刺杀事成之后,怎样安然挟你离开闹市,因为柳师兄中我一剑,必定性命垂危,而且我那一剑刺出,既要刺中要害,又不能正中心窝,我便想以剑气挥散,在那瞬间将你震晕。你晕厥后,我挟你飞纵,再趁机封住柳师兄的穴道,为你服下护心丹,绕街巷喧嚷,坐实柳师兄身亡的消息,声势够大,死讯坐实的可能性也便越大。有了这些人为我们确认,取信敌方,我们就做出了第一步。”

    人影面色一皱,低喃道:“你与朱老贼接触过,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眭听轩脱口而出道:“一个十分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喜怒无常,他随时可以疑心任何人,也可以随时杀掉任何一个亲信。若非如此,我也不至于想出让柳师兄以身犯险这样的办法。”

    人影垂头思索,一阵过后,满脸沉重地问道:“他仇视我,轻视我是个小辈,却又因为自己的疑心,害怕我?害怕与我正面冲锋,我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忌惮我!”

    眭听轩短叹道:“其实柳师兄有没有想过,是你的声名太高了呢?”

    人影忽闻此言,诧异道:“此话怎讲?”也许有时候看得清别人,看不清自己吧,也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眭听轩显然入濠州不久,与人影相处时日不长,观人影一生,却将其看的更为通透,当下释解问道:“朱军俱缩在营,不敢轻易采取行动,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人影眉头深锁,深叹道:“除了忌惮唐军的天险布控,以及天门剑与天名剑合璧的威力,我想不出来了。”忽然定了定神,又有感悟,问道:“我有如此大的威望么?”

    眭听轩轻描淡写道:“也许你自己感觉不到。”

    人影轻吟道:“有道理!”

    一旦真正深思,反倒觉得这个话题极为沉重,然而他们却并不觉得厌烦。

    默然了一息,人影面色一肃,敛容道:“一招‘引蛇出洞’,非如此不可?”总觉得以生命押注,有些不堪重负之感。

    眭听轩显是与他看法不同,斩钉截铁道:“非如此不可,如果是一般人,引蛇出洞,不需要如此大费周章,但是对方非但疑心甚重,而且是个狡猾多变的人。”定睛望着人影,坚决道:“演的逼真,柳师兄必要在人间消失!”

    邢河间忍不住了,脱口道:“这——那老贼目下也未必信,且大侠你擅入敌营,万一不成……”

    眭听轩断然道:“必须要引起他的注意。”话锋一顿,沉声道:“要引起他的注意,我来此之前,也需要在江湖上造起足够大的声势,让他认为我有用。如此他即使心存怀疑,也不会轻易杀我,而只会左右为难,犹豫难决。我为了消除他们的疑虑,必须得当着众人面前亲手杀了柳师兄。”

    人影久未回话,他总是很能调整自己的心绪,这会儿似乎又想起了着刚刚‘天圣’那个人名,目光急转过来,盯稳眭听轩道:“你一身剑术出自太白山,我也记得你说令师是天圣老人……”

    尚未说完,眭听轩已道:“正是天圣老人,如今贵为于阗国国师。”

    人影微讶。

    眭听轩接着道:“我师父脱不开身,只得委我前来。数月前,家师曾收到天一师伯的书信,说‘己遭大难,望我师父能够赶赴淮河相助’,格外提及濠州的情况。”

    人影闻言惊喜,失声道:“我师父他老人家有消息了?”

    眭听轩对此略感意外,完全未料到人影会是这般乍惊乍喜,然板着的面孔却也舒展开来,道:“其实自从天一师伯离开太白山后,这些年也曾多方寻找家师下落。师伯虽不能赶来濠州,却于正阳关力抗朱友珪,令朱友珪的攻势不得存进。他知柳师兄有难,故书信一封送去于阗国,家师得知此事,不敢怠慢,特意命我前来。”

    忆及太白山师徒九年情义,天一老人纵是远在他方,却始终未曾忘记自己这个徒儿,一时使得人影百感交集,良久方道:“师父以前告诉我,说我有个师叔,曾在太白山与他老人家一起习武练剑。那一年,太白山没有别的弟子,只收了师父与师叔二人,师祖早早离世,两人便兴起入世闯荡的想法,可门规限定,凡山门子弟,不管怎样,最终都需留下一人守山。门规不可违,师父与天圣师叔便以比武决定,胜者,即可自由,败者,就需留在山上。因为山中清苦,谁也不愿意那般孤独终老,娶妻生子,扬名立户,这是他们上山求艺的目的。”

    眭听轩被勾起往事,不等人影续话,已接道:“他们比斗了一个月,谁也无法胜过对方,每日耗战三个时辰,难分上下,无奈,天圣师父便提议双方一道妥协,一起留在山门,一面继续习练武艺,一面期待他朝再行比过。”

    那人影仍在回忆之中,喃喃道:“谁知道这个决定达成的翌日,师父一夜醒来,只见满山空荡,找不着天圣师叔,这才知道天圣师叔天生好动,难耐苦寒寂寞,定是早已逃下山去了。”

    眭听轩感叹丛生,道:“也正因为如此,家师对于天一师伯,始终心怀一分愧疚,欲要弥补,我此行也是尽带家师,完成他的未了之事。”

    室内一时又陷入沉寂。

    邢河间立在一旁,突在此际叨叨道:“这乌漆抹黑的,你们因何也不掌个灯?你们看得见,我老头子可苦了,咦,烛台搁哪儿了?”转身移步,一阵乱找,却忽的撞在身后石壁上,唉哟一声痛叫。

    忽然,一道火光霍然自眭听轩手中亮起,原来他在床边上顺手抄起了烛台。

    妖冶昏晦的光线中,石床上一个人立即出现在光影中,这个人竟亦是李枫。

    怎会又有个李枫?定远府内的与现下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李枫因何未如传言那般死去?刚刚说话的,岂非就是他么?

    此李枫似已入定,他盘膝而坐,浑身僵硬,闻适才异响也未动分毫,仍是那般端坐,蓬松的软发齐肩散开,玉簪也绾束不住,看得出已经多日缺少打理。长发曼鬋,陆离错差,面容苍白,略显虚弱,一副病怏之态,长衫曳下,这不更加可怖?

    幸好他不是阴鬼,可以开口,眼睛虚阖半刻,待适应了光线又缓缓睁开,四下看了一眼,环堵萧然,一身袗衣,心口处布有几块血污,虽已风干数日,却仍能使人想象出当日受剑时,血迹震裂的情形,他痛苦的神情又出现在眭听轩眼前。

    眭听轩静立床头,保持沉默,想着一些个事情,邢河间这番看的清楚了些,也不慌张了,默契地上前,执起李枫手臂,便要把脉。

    李枫虽然显得病弱,却神智湛然,习以为常般将右臂平伸出来,见眭听轩默不开言,张望着道:“对岸很快便要有所反应了!攻势迫在眉睫!”

    眭听轩抬头凝睇,猛地道:“柳师兄,现在开始,你需要养好伤,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用做,待天亮就有大事发生了,或许一个时辰后。”

    柳枫想了一瞬,即刻明白,便不再多言,运气疗伤,那医师邢河间也便为柳枫敷药。

    夜更静,待敷药完毕,眭听轩目光落在柳枫身上半响,仔细瞧过柳枫的神态,似有了想法般,出口道:“你的伤不应该拖得这般久,天剑流影的内功,本来就可以为自己疗伤,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病?你背怀旧疾,怎会严重到如此地步?”

    柳枫被问到痛处,别扭地转身,嘴硬道:“这不关你的事!”

    眭听轩却上前说道:“时辰不多了,我以真气为柳师兄疗伤吧。”不等柳枫回答,已自顾自跳上石床,在柳枫身后坐定,不由分说,渡入一股真气。

    室内安静,些许时辰后,眭听轩全身结霜,霜雪遍体,使他的面庞也模糊不清。

    邢河间未曾见过这等奇象,偶然瞥见,竟吓得倒跌一步,险些摔个趔趄。

    正在此时,外间传来似隐似现的异响,眭听轩与柳枫眉头齐皱,猛然双双跳下石床。

    抬首仰望头顶石板,却说那石板足有五丈来高,地穴的四壁滑不可攀,如邢河间一般,若无眭听轩帮衬,根本绝无可能脱离。

    眭听轩与柳枫对视道:“前些日子,柳师兄伤没有养好,体力不及,真气不复,只有呆在此处,如今怎样?”

    柳枫一笑,环顾四周一番,收回目道:“我想我只有证明给你看!”说罢,就要挺身而上。

    眭听轩却忽的摆手挡住,谨慎道:“还是我先上去查探。”语声落下,人已飞燕般掠起,冲破顶端石板,刮喇一声,上空闪起一道白光。

    有人大喊道:“眭听轩!”

    与此同时,又一阵刮喇声响,又一道身影落在草丛中,只听那个声音又惊讶道:“柳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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