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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一百一十七夜来风里客相识,月影暮云藏暗光

    夜幕低垂,风清月皎,灯火摇曳之中,岐王府更比往常多了一份森严。()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王妃李恒简正在四下踱步,她焦急地等待着,可是等来的消息却一次次的令她失望。

    她这般紧张,使得宾客们也都心神不安,此刻,无论是天倚剑,还是傅玉书,亦或是柳枫,众人俱屏息凝神,一道站在王妃身边,只有天绍青被钟妙引及天绍志拉去看望李裳离开了大厅。

    王妃久等不见新娘刘寒的消息传来,不免有些浮躁,心里遍遍嘀咕:“如何这丫头会逃跑呢?三十七个高手守着,没可能一点踪迹也发现不了……”说着,不由双眉紧皱,深深思索起来。

    猛然间,她将目光投向一旁的钟若引,钟若引连忙越众而出,面对王妃一揖到底,端庄又不失风范,众人当下顿时生出一种矫然一鹤的感觉。

    王妃道:“原来是大理隐域宫的长姑娘。”遂目光落在钟若引的脸上,问道:“若引姑娘似乎有话要讲?”

    钟若引眉头紧锁,想了一想道:“若引只是觉得这件事极有蹊跷。”

    王妃见事有转机,连忙问:“若引姑娘有话请讲便是,如能帮我找到刘寒,我一定重谢。”

    钟若引淡然一笑,一面在厅里踱开步来,一面道:“刚刚我听说刘寒姑娘在房里梳妆打扮,后来离开妆台,而两个女婢却没有离开妆台,待她们二人回头就不见刘寒姑娘了,是吗?”

    王妃点点头,道:“当时女婢去拿凤冠霞帔,另一个就站在妆台前整理东西,待两人转身之后,屋子里就望不到刘寒那丫头了。”

    钟若引接道:“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喽?”

    王妃一愣,道:“不错。”

    钟若引看了王妃神情一眼,又接着道:“眨眼的功夫,外面又有高手守护,如果越窗而逃,当然是下下之策,纵然是屋里有机关暗道,要避开女婢耳目打开机关,也是极不容易之事,除非两个女婢耳不辨物,否则只有要声响传出,无论是女婢还是外面的高手,都会有所发觉,不可能一点也不知情。”

    此话罢了,众人不免凝眉沉思,王妃亦觉得钟若引的分析极有道理。

    钟若引微微一笑,看着众人又道:“女婢若是没有说谎,而刘寒姑娘亦没有用点穴及引诱这等手段对付她们的话,那么就是刘寒有三头六臂,可以在如此森严密布之下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王妃听罢大惊。

    这时,秦笑小姑娘再也忍不住在宾客堆里喊道:“刘寒姑娘当然不可能凭空消失啦,要么是她与女婢串通早就预谋好了如何脱身;要么就是刘寒姑娘当时就躲在屋内,她趁高手们散开之际再施行逃脱之法,等高手们被王妃调动,王府混乱之时,要逃走的话,无疑是最好的时机。”

    钟若引回头看着那个小姑娘心头一怔,转而又将目光收回,面向王妃平静地道:“正是如此。”

    王妃被一言击醒,连忙朝四下疾喝:“来人,再去那房里看一看!”

    钟若引摇头道:“只怕迟了。”

    王妃一愕,果然不久便有护卫来报,新娘子的凤冠霞帔不知何时被扔在了地上,房间窗户都是打开的,而先前分明是关着的。

    王妃踉跄着倒跌一步,身子被两个侍女及时搀住,她恼然地发出一句感慨:“这丫头果真狡诈。”说罢,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钟若引顾望着她,沉吟道:“既然方才去刘寒姑娘房里没有发现凤冠霞帔,而方才距现在不过一盏茶功夫,那么照此看来,刘寒姑娘此刻一定没有走远。王妃何不派人随着那扇窗户所对的方向去搜呢?兴许会有所发现。她要瞬间逃离王府,肯定不会多择路程,窗户所对之处哪个方向能最快离开王府,肯定就是那个方向了。”

    如此一般分析,顿让众人眼前豁然一亮,尤其最后几句追踪的话语,连柳枫也不得不赞叹一声钟若引反应的机变。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了过去,心想:这隐域宫大小姐一向闭门不出,江湖上有传她能将墨子学说倒背如流,曾经以不会武艺的残躯在其母剑下拯救了整个隐域宫数千人的性命,看来传言非虚,她果真口若悬河,机智是万万不可小觑的。

    素闻她自小生病而不能习武,却能将墨子剑法口授,她虽不会武,却能这般杀人于无形。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于是宾客中有几人已不由得心下大凛,先前几个没有看过钟若引的,都开始正视她来。

    王妃也对钟若引的提议大为赞赏,当下就吩咐张上官依照钟若引的方法去办。

    王妃紧张地心情也得到了片刻松懈,王府也得到了一时的安静。

    接着,王妃李恒简叫来伺候刘寒梳妆的两个女婢一一问话,宾客们便各自回房了。

    待到傅玉书回身,却猛然发现大师兄清平不在身旁了。

    其实早在钟若引与王妃说话之际,清平已悄然离开了大厅,今日,他虽然代表华山前来恭贺,然而却对新娘失踪一事极无兴趣。

    他一路跟在天绍青的后面进入了李裳房间。

    清平在门外伫了许久方才进去,他进去的时候,天绍青正在李裳跟前哭泣。

    李裳是坐在轮椅上的,因为当日华山血战过后,李裳曾被月明教主边灵打下百丈石阶。

    这些,在来关中的路上,清平已经告诉过她了。

    只是她万没想到母亲李裳会摔断双腿,站不起来。

    天绍青方一看到李裳如此模样,便趴在她的怀里嚎嚎大哭:“娘,青儿来晚了!”

    她一连和李裳说话,可李裳俱是浑身僵硬,毫无反应,引得天绍青更难过。

    就在这个时候,清平推门进来,道:“师伯母自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没有说过话。”

    天绍青霍然起身,转向他诧异道:“怎么会这样?”

    清平面对天绍青的注视,避开那道目光回道:“其实我也不明白师伯母为何突然就不会讲话了,这件事你还是问师伯吧,也许他能为你解惑。这些日子,师伯每天都和师伯母在一起,除了照顾师伯母之外,很多事情他都不管了。”

    天绍青讷讷道:“难怪我看见我爹的时候,他那么憔悴,看起来那么辛劳。”

    清平低头微叹:“刚刚在厅里,听到王府出事,师伯一直打不起精神,一句话也没说。”

    天绍青一面拭着眼泪,一面道:“我也看到了。我来岐王府之前,还以为我爹和我娘在清居苑呢,谁知刚巧就与我爹娘错过了,后来问起太君和小朝姐姐,她们却都瞒着我,就是大姐也……”说着,想起清居苑里的日日夜夜,天绍琪一直与她纠缠如何杀死柳枫,压根不曾告诉她父母之事,不免鼻子一抽,又在李裳面前跪下。

    看着李裳木然的神情,猛然一把抱住李裳膝腿,极为难过的哭道:“娘,青儿来看你了,你和青儿说说话吧,这么多年来,我有很多很多话要和娘说的,娘——”

    她就这样凄厉地喊着,伤心地哭着。

    立在屋内的天绍志及钟妙引面面相顾,俱一脸默然,相互沉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相比天绍青而言,天绍志则是一路陪着母亲走过风风雨雨,因此天绍青的遗憾,他看在眼里,只有仰首空叹。

    母亲李裳的病情还能够支持多久?天绍志十分清楚,但是他却不想把这个噩耗当众说出来。

    过了不久,天倚剑便回来了,他将自己小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双目对着窗外的月色凝望,在儿女面前,他要极力表现的开心一些,所以他见天绍青哭得伤心,突然笑了起来,双手揽住她的肩头,望着她垂泪的模样,道:“傻丫头,再哭脸可就花了,如果变丑了,你师父可要找爹算账了。”遂冲天绍青淡然一笑。

    天绍青匆忙抹去脸上眼泪,朝天倚剑强颜挤出一丝笑容,犹豫了片刻,低下头道:“青儿也很久没有师父的消息了。”

    天倚剑在她肩上拍了一拍,微喟道:“你回来爹就放心了,如今就剩下你二姐和你大哥没有回来了。”

    天绍青心头一愕,连忙迎上天倚剑的目光,诧异道:“爹,大哥和二姐一直都没有回来过么?我去年还见过他们的,当时大哥还告诉我,要带着明飞姐姐回来见你呢。”

    天倚剑一愣,道:“什么?你大哥找到明飞了?”

    天绍青点点头,当下连将天绍轩遇到郑明飞之事说了一遍,幸好天绍轩曾与她讲过这事,否则这番见了父母,定难以安抚父亲的担忧,说完之后,天倚剑是喜忧参半。

    未免天倚剑担心,天绍青又将自己所遇天绍茵及燕千云的经过挑重点说与天倚剑,谁料这件事却使天倚剑心头剧鄂,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忘记燕千云是月明教的一份子。

    天倚剑当即要天绍志找来梅蓝绿紫四婢前去找寻天绍茵,天绍志趁机自动请缨,说他自己亲自前往,遂与钟妙引向外走去。

    母亲病重,他希望二姐天绍茵能够及时见母亲一面,于是打算连夜启程,谁料走到院落,却被钟若引拦下。

    也不知钟妙引与其长姐说了些什么,那钟若引听完便带领隐域宫几名弟子与天绍志二人一道上路而去。

    几人这一离去,屋内又剩下了天倚剑夫妇,除了天绍青及柳枫之外,就一个清平伫在里面。

    清平望着天倚剑父女,见他们正在商酌李裳病情,一家三口互相嘘寒问暖,和睦至极。那一刻,清平突生一阵哀寞,他转头看了柳枫一眼,见其上前为李裳搭脉,一副凝神所思的神情。

    不论是柳枫,还是天倚剑父女,此刻三人俱都顾不上清平,清平忽然觉得自己极为多余,留在屋内似是外人一般,只好推开门走了出去。

    柳枫把脉半响,面露惊讶,奇道:“夫人腿脚手臂经脉受损严重,但是尚不至于妨碍开口说话,何以——”

    语未止,天倚剑便道:“苏神医也是这么说的……”说着,目光再次与柳枫不经意的对视。

    自从看到柳枫的第一眼,他一直心神不宁,第一次呆愣了许久,这第二次竟闪电般扭过头去,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做得恰到好处,自然没有被柳枫所发觉。

    这个时候,有人来报:“岐王王妃在前厅摆下盛宴邀请各位,请各位大侠即刻赶去前厅。”

    王妃李恒简是说婚事不成,反误了大伙道贺的心情,故而摆宴算作弥补,实际上是客套的致歉。

    众人当然是欢然接受。

    无论是赵氏兄弟,亦或是天倚剑等人都纷纷出了客房。

    来到院中,李裳猛然叫道:“青儿!”不知是好些日子不曾说话之故,还是她处于病患当中身体不适,声腔竟颤抖的厉害。

    天绍青就在她旁边走着,被这一唤,立时蹲下去握住李裳手臂,异常激动地道:“娘,青儿在!”

    李裳嘴角嗫嚅,似乎有话要说,天绍青瞧在眼里,急道:“娘,你想说什么呢?青儿在听。”

    李裳转头凝视着她,努力抬起一手抚上天绍青脸颊,思虑了良久开始说道:“刚才你们说的话,娘都听到了,你大哥绍轩为人稳重,既然能独自在飞云山庄那里救出郑姑娘,他做事必不是莽撞之人,而他自小也不与人结怨,也不轻易惹事,所以娘是不担心他的。你二姐绍茵有志儿在,以志儿如今的武功,相信一般的高手很难伤到他,绍茵若是遇到难境,志儿一定会救她出来……”

    语气顿了一顿,李裳慢慢摩挲着天绍青脸颊,喃喃道:“自从你十岁离开娘身边之后,这么多年,其实娘亏欠最多的人是你。”

    此话方落,天绍青便大喊一声:“娘!”委屈的泪水瞬时夺眶而出,当下伏趴在李裳腿上哭了起来。

    此刻,她是最明白这句话的。

    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她人在玉华山,却想着裳剑楼那一片竹林,九年来,她一直不曾忘记母亲将她送于师父李玄卉时的平静。

    曾经她幻想过,但换来的是九年亲情的空寄。

    后来她便希望有自己的家,拥有自己的孩子,倒时要把自己这一生没有享受过的母爱,完完整整地送给自己的孩子。

    她就靠着这个希望,使自己免去计较,学会容忍,坚强,宽恕和理解。

    世上有种感情很奇怪,当失去一样东西的时候,一定会在另外一样东西上面有所获得。

    就像她能够看到柳枫不为人知的内心一般,若没有那些孤寂的日夜煎熬和磨练,兴许她与柳枫又是另一番天地。

    也许机缘巧合本是天注定。

    本来她已经快将幻想母爱忘记了,但是这几日,天绍琪那句话却让她不得不重拾记忆:“娘和我是一样的,不然你十岁那年,娘为什么送你去玉华山?她为什么不送我和绍茵?又或者将志儿送人呢?你我都知道,娘是为了弥补亏欠姨父的罪过,才会如此,可她为什么单单选你呢?”

    天绍青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听不到母亲开口提当年之事,岂料放弃之际,李裳会突然如此说呢?

    她怔怔地看着李裳,将头投在她的怀里,李裳就用不太灵活的手臂来回抚摸着她,异常怜爱地说道:“青儿,娘知道你想回家想了九年,娘也在期盼着你,娘醒来之后曾经立誓,若是等不到你,娘便不再说话。”

    天绍青听得泣不成声,泪眼朦胧地迎上李裳,道:“娘,你病了,青儿也没来看你,青儿不值得你这样惩罚自己的。”说着,又嘤嘤哭了起来。

    李裳叹了口气,将她的手拉紧,说道:“这五个月,娘一直在等你回来,娘要亲眼看着你出嫁。娘时日不多了,娘要为我们青儿找个好归宿……”

    天绍青见她话中另有深意,急道:“娘,你不会有事的,我和爹一定想办法治好你。”

    李裳苦笑:“傻丫头,人总有死的时候,娘在世一天,定要亲眼看着你嫁人!你和柳公子的事,你大姐已经告诉娘了。”说罢,转头看向柳枫,道:“你此番亲自带青儿来找我和倚剑,想必是想明媒正娶了?”

    柳枫当即在李裳面前一丈处撩衣跪下,行揖到地,语声锵锵道:“是的,夫人!”

    李裳心里闪过一丝欣慰,喃喃自语道:“人虽在江湖,但是你果然是个读书人,一定不会委屈我们青儿。”

    她这番意思却是读书人对男女之事素来深受儒家思想熏陶,一般较为矜持羞涩,也即是依照礼法循规蹈矩行事。

    若是未曾定下终身,终究难以放开胸怀提前做出男女越轨那等事来。

    事实上,柳枫的确如此,他内心深处不能敞开地逾越礼教,尤其是天绍青没有名分的情况下,所以感情越是深厚,他反而会越害怕看到天绍青,常常彷徨不定。

    但情爱之间,愈是躲避,思念愈甚,因而他经常感觉无法克制自己的理智,这使得他极度苦恼。

    又因其母亲凌芊那凄凉的一世,使他常常被恐惧所笼罩,觉得自己抓不住感情,这样一来,他更不敢轻易和天绍青有肌肤接触。

    所以李裳这句‘果然是读书人’是一语中的,直接戳中他的心事。

    柳枫当下极为尴尬地别过头,目光随之拉了下去,随意瞟着院落。

    李裳遂道:“我不希望我们青儿受到伤害,我这辈子对不起她,希望你娶她过门之后,能够善待她。”语气一顿,转问:“我问你,为了青儿,你一路来长安遭遇数重险阻,几经生死暗算,这一切凶险,如果你一早知道,你还会带她来么?”

    柳枫凝视着她,郑重点头。

    李裳又问:“你现在知道了这一行如此凶险,沿途之上被人设下重重埋伏,而你不过是为了青儿跟着你有个名分而已,这既不像你报仇可以令父母瞑目九泉,也不似你征伐天下可以满足自己。报仇和天下,就算凶险,你也非做不可,因为事有所值。而你这一趟出来,却是只为青儿正名,如此之事,江湖上诸多的后生若与你一般境地,恐怕早是行其好事,不言婚嫁,直接过门。你这般做法,在别人看来,定会认为你愚不可及,我问你,你后悔吗?”

    柳枫抬起头,异常坚决地道:“我这一生从来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只有想和不想,没有害怕,更不后悔。”

    李裳与天倚剑不由一起微笑,天倚剑感慨地道:“青儿总算没有看错人。”

    李裳转过头,斜仰着天倚剑道:“可以给他们成亲了。”

    天倚剑双手抚在她的肩头,温柔地望着李裳的眼睛,道:“这几日,你一直念着此事。”

    李裳道:“是的,我一直在等!”他们之间的默契,二十六年来,早已不需要言语交流,已经知道对方所思所想了。

    天绍青连忙道:“娘可以去金陵,我和柳大哥一起向你和爹敬茶。”

    李裳面色一暗,道:“娘不想去金陵,太远了,娘没有多少时日,走不了那么远。”

    天倚剑面现忧色,转向天绍青看了一眼,目光又落在李裳身上,顺势接下话道:“既然他们都来了,过两天,就把这事办了,你看好不好?”

    李裳欣悦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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