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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天音流响(2)

    生前的“四宝”曾不止一次对枯水苦笑:“教授我们这位帝子,既是无上荣耀,但又是艰难的跋涉,时时刻刻,做先生的都得准备着这位帝子的发问,而往往,不知不觉,你会发现自己的思路在跟着他走!”

    更难的,这位帝子美丽摄人的眼睛后到底流动着怎样的思绪,你越来越猜不透!

    当初这位帝子带着一滴眼泪降世,枯水就罕异于它所预示的玄机。(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转眼十几载,他一直在静观建文和这位帝子之间的种种机变,一年一年,他越发证实了玄机中之一点:上天借一个奇异女子赋予建文的这个孩子,一定是对他失去皇位的补偿!

    但是否就此意味着这位帝子必将子承父位,连枯水也参悟不透,他仅知道,这位帝子不可能永滞潜渊。但令他疑惑的是,他从未在这位帝子身上证得一丝潜龙冲天的迹兆。

    降世灵珠之慧质,十多年来最好匠人们的合力打磨,这位帝子的日月之辉已是匣椟难掩,然而这位帝子给人的感觉竟是如此的水波不惊,沉静的近似冷漠,一如高楼凭栏的局外人在观看着众人的忙碌——为他而进行的忙碌。

    他面容带着尊重听取着一个个汇进潜渊的信息,偶尔抬起美丽的眼睛问几个问题,最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一定意味着这些东西已在他的记忆里,诸多事实让人相信它们绝对不会被忘记。但仅仅如此而已。因为还没有一个人从这位帝子口中听到过一句他对这座日趋完善的注定要成为他的“舞台”表示过任何看法!

    当然,也没有人问过他的看法,因为每个人一开始就已当他是舞台的主角,当他是独一无二的“帝子”!每个人只想着为这位帝子做好一切服务,仅此而已。

    这位帝子的一句“甚至大师,不都在陪着等吗?”,终于令枯水顿然一悟:这位帝子洁白美丽的双手,不只是抚琴拈棋,他还在摆弄着自己的命运,命运在他手中,似一只幼狮,他抚弄着它,若有所思,漫不经心——“甚至大师,不都在陪着等吗?”——是的,这位帝子一直在等,等有人需要时,就把它交出去。()这个需要的人不是别人,当然是这位帝子从未提过一字的建文帝,因为,为了他而死去的一个女人说过:“他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为他而死,他为你而生,你就当做是我来爱他吧!”,是的,只因为天音——他从未见过的母亲,他抚弄着自己的命运等着要它的那个人的到来,但枯水也悟出,这位帝子却保留了自己的一颗心,这颗心,是任谁也主宰不了的,或许有一个人可以,但这个人在天上。

    难怪众人如此倾服,又如此眩惑!

    难怪昆仑深处的建文一次更比一次的希望拜访的枯水更多的说说这位帝子,哪怕是生活起居的琐屑!

    枯水脸上的苦笑里未尝没有这层意思:了解那位建文帝要比了解这位帝子容易多了!

    天音死后的头三年,枯水眼中的建文,是在一种近似混沌的状态中度过的,这里面有雁子失侣后的悲情,有重压解脱后的虚脱,有楼宇崩塌后的失落,有欲说还休的怅恨,有事不关已的淡漠……三年中,他只允许枯水的造访!

    枯水与他谈天说地,道尘世无常缘生缘灭诸相皆空,渐渐,枯水发现,从千年寒洞中看望天音后回来的建文,不再那么失魂落魄,脸上现出了一种平静,眼神不再那么呆滞,有了一点近似怜悯的柔和。

    终于,第四个年头的最后一个月,枯水从普陀山云游回至昆仑造访这位皇帝时,这位失位皇帝微笑着说一句:“我去了一次天山,是应天音的请求!”

    枯水微微一笑,道:“陛下终于肯接受娘娘的请求了!”

    建文顿然一笑,“大师说的对,诸念皆心生,心中无,则皆无,心中有,则皆有!天音原就在朕心中抚琴,朕偏偏暗中视物,四目俱黑,徒增烦恼!”

    “真真幻幻,虚虚实实,冰棺内之娘娘,陛下心中之娘娘,真作假来假亦真,陛下当以哪个娘娘为真?”

    “带心中天音,观棺中天音,以无形注入有形,大师,朕只有一个天音,何谈真假?”

    “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阿弥陀佛,陛下,假作真来真亦假,虚实相生,阴阳相合,娘娘只有一个娘娘,但昨日之娘娘已非今日之娘娘,娘娘如真有请求,当是请求陛下以昨日待娘娘之心圆今日娘娘之愿,如其然,棺中娘娘,陛下心中娘娘,才是一个非幻非虚,观相不假,触相不空的真实!”

    “圆今日天音之愿?”建文一脸迷茫,“大师,建文愚顽,请点悟!”

    “阿弥陀佛!”枯水微微一笑,“陛下与娘娘天地之合,娘娘之愿,陛下何须点悟?它本在陛下心中!”

    建文猛然怔住,突然从坐垫上立起身,向枯水默施一礼,一语不发,向内室走去。

    枯水大师再来造访。棋到中局,建文捻白子到天星位置,却不落棋,呈犹疑状。枯水抬眼微微一笑,道:“此处固然枢机,但如一心执着,反倒受其牵制,成鸡肋之窘!”

    建文面容一松,叹服道:“用其妙者,莫若大师!”

    枯水摇头,“能有一悟,乃老衲十年前受启而发!”

    “噢?”建文脸现探求之色。

    “十年前,老衲云游一山中,见一小儿正与一老者对弈,乍见之下,小儿之白子似命悬一线,危至极处,而执黑子之老者则占尽天机,如峰突平原,气势逼人,然,一时辰过去,小儿之白子竟如饶峰云带,峰竟似水中浮萍失却天平,岌岌可危矣!”

    建文一脸异色,不由道:“竟有如此小儿!神童乎?”

    “灵珠转世也!”枯水捋须而笑。

    建文也现笑容,“与大师缘聚,也是此儿前世之修也!”说完将手中棋子落于中通之地,一番自如天地顿时显现出来,建文眼望棋盘,脸上似悲似喜,久久不语。

    枯水一脸微笑,却不打扰他。

    终于,建文自语道:“天音的心,这么多年朕竟不懂,她在天之灵,断在悲泣!”一种大梦突醒后的恍悟与时光转眼即逝却岁月蹉跎的惆怅交替闪在他脸上。

    枯水释然一笑,“阿弥陀佛,事有因果,早晚注定,陛下何须自谴,以今日之心待注定之实,不谓早,不谓晚!”

    建文目光闪动,目注枯水,突然卸下千斤甲般畅然一笑,推棋正坐,“还请大师将这枚灵珠的来龙去脉细道其祥!”

    “阿弥陀佛!”枯水近百年之修,这一刻,心中竟泛起了凡人感动之涟漪。

    至此后,枯水的每次造访,都是为了建文探究这颗灵珠的期待而来。按常理,探究的愈多愈深,纠结于血脉中的亲情就应该愈紧愈浓才对,但令枯水大奇的是,建文的彻悟之心倒反愈发通透起来,眼见他的人一天天的更加温和、更加安宁了!

    一天,枯水微笑道:“娘娘也可安然抚琴天上了!”不料,建文半晌不语,面上竟呈出死枯之色,他寂然道:“天音之曲中该有几多悲切!与允炆相遇,已是不幸;怀珠在身,二重也;珠落人间,失母远父,三重也!然,都不及此珠承受的镜花之负。允炆果若天帝之子,真龙之身,必也尘孽深重,才延及天音之魂守护的灵珠降落,以消弭无数生灵之怨!罪孽,允炆也!”

    “陛下,一切自有天机,何须牵强!”枯水急声道。

    “大师,只有允炆,没有陛下,请大师成全!”

    “唉!”枯水长叹出声。

    建文对这位帝子的从湖面之风到湖底之石的心念之变,哪一个让这位帝子更感宽慰?或许,这位帝子不需要一位漠然无为的皇帝,也不需要一位自责自谴到万念皆空的父亲吧?二者又有何区别?或有差异吧?至少这位帝子从此沉淀在这位皇帝心中,永驻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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