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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乌府

    经乌光赞介绍后,此老正是密探所说的乌家名宿,倒不是我俩虚伪做作,实是这个老人当受此一拜。其乃现下乌家之主乌岑荣,年纪远超过了我的估计,今年已是八十有七,渤海国内无人能与之平辈论交,此公比那怨死的普森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执掌相印长达四十年,前后一共辅佐了五代大王,这还没算上短命的大纬瑎和大諲譔;乌老鄙视大纬瑎弑亲忤逆,连其继位都没恭贺,事后却是大纬瑎持子孙之礼登门求见,一连被回绝三次后才求得老头两句闲话,就是这样大纬瑎也紧着额手称庆,声称王位可保矣;诚然,只要乌岑荣稍微传出几句对大纬瑎的不满,仗着乌家子弟亲朋加上老头的学生晚辈充斥渤海军政各界的势力,眼下的渤海国恐怕早就是另一般境况了。

    我俩礼数周到,乌岑荣亦是略微点头致意算是回礼了,此时无人认为尊卑倒置,我俩也没有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的打算,毕竟归咎到底这次渤海之战的顺风顺水都是王室民心丧尽所致,非是势力果真不济;乌家就是反战派的代表,如若与他们反目倒像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要乌家一引民心反抗,安东联军想来在此一刻也待不下去。

    对乌老头的姿态我俩一点都不恼,反而有些欣喜,起码我俩就比死鬼大纬瑎招人喜爱,不用求,乌老头就主动接见了。

    为了活跃尴尬地气氛,乌光赞打岔道:“颖王殿下,大都督,眼下已是晌午,不妨就在寒舍用些酒菜吧,不知尊意如何?”

    寒舍?诺大的庄院落得这个称谓,真令我汗颜,这里称为寒舍,我下榻的渤海王宫顶多算得上super寒舍。

    我谦逊地回道:“我和表兄是客,贵府是主,当然是客随主便。老爷爷在此,我俩也不敢擅定,全看老爷爷的意思吧。”为了拉拢乌家,说几句好听的也无不可,再者乌岑荣的岁数作我曾祖尚有富裕,尊称他几句爷爷,我还有的赚呢,故此说的甚是顺口。

    乌岑荣冲我挤出一张干巴的笑脸,扭头吩咐乌光赞道:“靺儿,去安排一下,今天爷爷也要喝上两口。”呵呵,想不到堂堂正相的小名竟然音似牛叫,这般趣事没有在市井流传定是乌老头下了封口令,为乌光赞保留脸面。果不其然,乌光赞的脸色腾的一下红的发紫,吭哧几句就如逃难似的跑了。

    这日酒宴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席上主客之间谈论无非就是渤海境内名胜、乌氏亲朋的忠贞爱国,皆是泛泛之谈。老头乌岑荣于开宴后略饮两杯即以老迈不堪多饮为由,退后歇着了,余下的乌光赞和一干陪酒的乌氏名宿似乎又是刻意避开时政不谈,是以直到宴席结束都未切入正题,一个下午的忙活除了满肚子的油水,可谓一无所获。

    接下来的两三天,我和表兄又拜访了乌府两次,从酒宴到品茶,继而观赏古玩、名人真迹,总之一切如是,成果了了。直到了第四日头上,乌府转而邀请我俩登府赴宴,我原本估算这次定是乌家要作表态,可惜到得乌府,仍旧是乌光赞组织酒席,只留下乌岑荣在前堂与我俩干耗。

    我原想借机打破沉闷,可惜乌老头就是不给面子,往往是我说了三两句,老头才示意性的点头微笑或偶尔的嗯啊两声,偏偏眼神半刻也不离我身。我却不好闭口不谈,显得自己肚量狭小,没有办法,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坚持到乌光赞回来。仅是一柱香的工夫,让我错感恍如隔世。

    就是入了酒席我却也不得好受。重智酒精考验良久,对陪作的诸位的敬酒来者不拒,几轮下来那些老汉直往桌下出溜儿,重智却还是稳坐钓鱼台,我自岿然不动。表兄的痛快反倒连累得我坐立不安,若是喝酒,我一个十岁孩子能坚持几杯?但不喝吧,谈话对象缺缺,唯独乌岑荣眼巴巴地不住“挑逗”我,忍无可忍之下只好借口解手遁去,独自在乌府花园打发时光。

    正当我还在庆幸妙计得手之际,突然一只干巴的手掌搭上我的肩头,幽幽的话音传入耳中:“殿下不是小解么?怎么来此闲逛?”

    吓得我全没了王爷的仪表,啊的一声窜了出去,回头偷看时正对上一双“撩人”的眼睛,噌、噌,又向前奔了两步,突然想到这个声音和眼神似乎有些印象,好像刚刚见过,谁呢?乌老头!!!

    我转身再看,正是乌岑荣站在那里向我微笑,气得我语带抱怨的道:“老爷爷吓死小王了。”

    乌岑荣不以为忤,仍旧笑道:“殿下已能挥兵征战,怎会如常人般的胆小?”

    我唯有报以两声干笑搪塞过去,转而问道:“老爷爷怎么不在前面用膳,也来此散步?”

    “唉,人老了,身体也是不支,老朽也是到花园小解的。”

    抓了我的毛病就是不肯放过,这老头怎么还是小孩心性?我哭丧着脸哀求道:“您可否不要再计较小子的无礼了,我确实不善交际,以往凡有此事皆有我表兄挡架。”

    乌岑荣洒然一笑,指着园中的花儿问道:“殿下可懂得赏花?”

    突然被岔开话题,我一愕,接道:“哦,小子倒是识得一些,却不敢言精。长者有命,不敢辞尔。”

    乌岑荣向我招招手,我自是不能怠慢,三两步奔了过去,搀着他的左臂,一老一少就在这花园内走开。

    “老朽生平最喜梅,殿下看这梅花,红梅似如朝霞,墨梅庄重脱俗,每到花开,清香馥郁、芬芳扑鼻;然而最可贵的却是它不屈不挠的精神和顽强意志,不畏严寒,独步早春。它冒着凛冽的寒风,傲雪凌霜,在冰中育蕾,雪中开花。做人也当如此,坚忍不拔、傲然屹立是为高风亮节,不知道殿下怎么认为?”

    料定乌老头口中的散步决不会简单,我心里暗暗准备,对他的问话稍微思索一下,诚恳的回道:“诚如您所说,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梅花此等气节非是平常人能轻易到达。但人为世间万物之灵长,为人处事总有些变通,孤抱朽木、不思通权达变也可视为高节么?”

    乌岑荣仅是浅笑,没作答复,拉着我又走向一边,对着北角的松树问道:“殿下看这棵虬松独占一角,是否碍眼,不如老朽命人砍去可好?”

    “不可。只看此树如此雄壮,若是无故砍去是为不仁;能独占一角,必有其可取之道,附近又不见其他花草,可知定是根深蒂固,年高望重,一旦毁去当属不义。”

    “哦?殿下看这个老树可能再生新枝?”

    这么打哑谜真是累人,乌老头故弄玄虚让我不厌其烦,却又不能发作,装作心平气和地回道:“枯树生华非是难事,只在花农一人。”

    “殿下看老朽可否当之?”

    不枉我的一番口舌,乌岑荣的问话不谛于代表乌家顺了安东,“老爷爷年高德勋,小子怎敢劳累,我看令孙靺儿正合适。哈~”心中一高兴,我竟不慎把乌光赞的小名脱口而出,偷眼观瞧乌岑荣的表情,正巧又对上老头暧昧的目光,莫名地脸上一红。

    乌岑荣老怀大畅,右手拍拍我挎着他的小臂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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