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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变数

    瘐黔弻说到怨恨处,啪啪地把茶椅做了甄萱的替身用劲直拍,口中却不停歇,一直回忆着:“那次之后的两个月,我一直隐迹在商队中才把伤势养好。知道家主是新罗数一数二的富豪,却能甘冒杀头的风险对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义伸援手,我感激不已,亲自为他指挥商团卫队,保他一路平安。几个月后商团回到松岳,虽然一路上家主与我推心置腹,无所不谈,但我也不好继续留下,太白山中还有兄弟等我回去。我向家主辞行后,他如何也不舍得我走,更要与我结为兄弟,我受其大恩,路上护卫也无惊无险所以算不得报答,又怎好与他结义。碍于他的真挚情谊,我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我尊称他为家主,答应以后王家有难我必相救,或可投奔于我。家主知道我的身份后,只与我称兄弟,后又表示小主人正在安东,让我顺道来见。因此有幸重见父亲大人,真是不虚此行。”说完又对着杜荀鹤拜了几拜。

    我们一帮人听得唏嘘不断,料想不到瘐黔弻的命运竟如此坎坷,几经生死,又能有这般成就,就连早对瘐黔弻有所耳闻的朴在宪和信成国更是钦佩,随着他的挥舞也各自眼喷怒火。诚然,面对人生的起起落落,又有几人能如瘐黔弻一般不舍忠义,真英雄也。

    瘐黔弻这时问道:“公子,我有一事相求,请公子应允。”见他只向我征求意见,我估计王建或是已对他说过我的身份,知道安东一切都在按我的意志行事。

    其实不用瘐黔弻说出来,我已能猜到他的要求,回道:“瘐将军可是要助我平了渤海,再借兵回新罗报仇?”也不等他回答,我继续说:“兵我是不会借给你的,不过你的忙我还是会帮。你先和他们谈谈,我与王建有事出去,一会回来自会与你答复。”说完我挥了挥手,带着王建出了议事厅。

    一入自己的卧室,我劈头盖脑地直接责问道:“王建,你还当不当我是兄弟,认不认我这个殿下?”

    王建被这突如其来的责怪弄的手足无措,连连地叩拜,急切问道:“殿下何处此言?王建怎敢如殿下所说那般无情,可是我做错了什么?”

    “好好好,既然你不明白,我就点明了,瘐黔弻来安东你是否早就知道?”

    王建一下子吞吐起来,“这个……”

    我直接问:“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问你另一问题,你父到底打算作什么?”其实王建如此磕巴,也在我意料中,我俩之间的情谊也是真诚的,只是奇怪既然瘐黔弻来此是受他父亲推荐,他怎么会一点怀疑都没有就直接带来见我?我似乎感觉到王隆建父子好像从来没断了联系。与其日后反目,不如今日挑明,真有瓜葛,彼此尚能保留一丝感情。

    突然提到王隆建,把王建打愣了,吭哧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个……殿下能不能不问,我实在不便说啊,总之我父的一切作为都与殿下无害。”

    如此鱼木脑袋真是不开窍,屋内就我两人,说出的话绝不会入了六耳。我假意怒极,拂袖转身道:“好,你不愿说,我也不强求,你现在就带着尹姐姐和瘐黔弻走吧,免得咱俩彼此难过,留下一分情义日后本王一旦落于弓裔之手,还望王大将军搭救啊。”既然你不说,我只好用杀手锏了,我知道打死王建都不会回新罗作大少爷的,他的志向是征战天下;对于投效弓裔更是没有半分可能,否则早在当年劈了刘守光之后溜之大吉岂不更妙?

    果然,王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手脚并用慌忙爬到近前,死抓着我的袖子不放,紧张地说:“殿下,殿下,不可这样啊,王建在此盟誓,若有一分歹意于您,甘受天打雷劈。我确实有难言之隐啊。”

    我抖抖袖子,不为所动,道:“有什么不好说的,现在就你我二人,你是怕人偷听,还是担心我传出去?既然不说,也不用如此拖拉,你走吧。”用力向外推着王建。

    我俩拉扯了半晌,谁都没有松动的意思。我年小力弱,怎么推得动这个大汉;王建虽是急得泪流满面,却只知道扯着我的衣服,哭哭唧唧地满口认错,对于缘由一句也没有说。

    心头真火越发炽热,用力拉回袖子,我回过身去,瞪目喝道:“这般撕扯成何体统!既然你不愿说,本王也不再逼迫,你现在就给本王滚出安东!”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不顾王建的反应,迈开大步就向门口行去。

    这句重话顿时令王建丢了魂魄,惊吓过度也不知如何是好,稍微回过神儿来已见我走出好几步,马上就要开门而出了,大声呼喊道:“啊!殿下莫走,莫走啊,王建愿说!”一面以头撞地,磕得咚咚作响,不几下地砖上印出斑斑血迹,四边的缝隙随着重击噗噗地喷出淡淡尘土。王建任额头的鲜血肆意滑过眉间,呜咽着断断续续地说着来龙去脉……

    三年前,王家父子与我、老师、大哥相见之后,王隆建对崔家上下两代皆扬名大唐羡慕不已,因为我的作为超凡脱俗,王隆建对我也是十分喜爱,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更是欣喜,虽然我还是落魄王孙,但凭他从商多年阅人无数的慧眼,认定我非是池中物,他日定能龙腾九天。留儿子在安东助我,实为王隆建无本投资,再不济顶多是退回新罗,因此不再干涉王建在安东的作为。

    王隆建返回新罗后,弓裔果然找上门来,虽明知此人寡义好杀,和其同路不异于与虎谋皮,但恶虎压门怎能不低头,只好曲意应承资助,对王建送来的我的手书亦是无可奈何。幸而商人四处行脚无可厚非,王隆建借着几次外出的机会联系到了老师,暗中商议,表示愿助我成事,老师在明,走动于新罗贵族王室之间;王隆建则继续投靠弓裔,暗中关注弓裔叛军和甄萱军队的动静。

    为防弓裔起疑,他与老师极少接触,只通过往返于新罗安东的商队与王建联系,因为王建多随我各处走动,王隆建的信件都由尹玉姬整理,重新抄袭一遍后再转给重智,就说是通过新罗商人打探到的,因此直到这次瘐黔弻来投,我才发现王建高兴时露出的马脚。

    至于为何一直不让我知道,王建解释是当初其父与老师商量的结果。老师认为如果我知道王隆建身在曹营心在汉,以我的性格必定会对王家作出亲切的举动,对处于弓裔势力下的王家一定不妥,所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连王建特训替我捎信给其父,王隆建都假意把信交与弓裔,以示忠心;对王建和尹玉姬的婚礼都只是在信中祝贺。

    听了王建的话,我惊愕莫名,即相信王建的解释,又对自己的想法怀疑,心里烦躁,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一面差人去王家取信和传唤尹玉姬,一面心中思索过去王家父子的作为。毫无疑问,王建是不会骗我的,可王隆建呢?在幽州时,他确实对我推崇备至,但回了新罗后,好像与我或崔家断了交往。越想越心烦,看来只有看过王隆建的亲笔信才好下结论。

    不多时,尹玉姬匆匆赶到,没有敲门就直接撞了进来,抬眼就看到了夫君的凄惨样儿,眉头频皱,上前两步拿出几封书信一招天女散花式向我掷来,怨声道:“这就是殿下索要的书信,请殿下看好了,不要对不起我家夫君!”扭头拉起万分不愿的王建气鼓鼓地坐到就近的椅子上,边用手帕拂拭他脸上的泪痕、血迹,边半是安慰半是埋怨道:“哼,大哥怎么这么窝囊,咱家有情有义,为了安东流血流汗,性命都可不要,到头来却落下一身不是,大哥为何这么傻啊!”没说上两句,趴在王建肩头漌然泪下。糗得王建尴尬地看我两眼后,反而安慰起了尹玉姬。

    尹玉姬的火爆架势我还从未见过,一时竟被她的几句话顶撞得无言以对,手指着她的背后,“你……你……你”怎么努力就是说不出下面的大胆二字。人家已经痛哭失声了,我仍是没有下文,哼!还是正事要紧,夹杂着愤怒、怀疑、甚或一丝委屈,弯身拾起散落地上的书信,我一一拆开观看,那几封信中落款确实是王隆建,其中还有一封老师的亲笔信,写明与王隆建有此安排的缘故,至此我稍有的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当再次抬头对上王建投过来的歉疚的目光,我不自觉地避开那双真挚的眼睛,羞愧地垂下了头,越想越无法原谅自己,挥起双手左右开弓捶打胸口。

    听到怪声,看着我的疯狂举动,王建夫妇闪电般的从椅上窜起冲上前来,一人压下我的一只手,慌张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殿下不要吓我夫妇啊!”

    瞅着面前的二人,我心中羞愧难当,泪水不觉地夺眶而出,呜咽道:“王大哥,尹姐姐,李禔错怪你们了。”任我绝顶聪明,此时也是不知有什么华丽词藻抒发心中愧疚。王建二人也是哭泣道:“是我等不好,不该瞒着殿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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