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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 王师出塞旌旗卷,汉歌嘹亮响四方

    随着近卫将士们的归省,御驾即将亲征的消息,一下就在栗城传开了。

    这是一个极具震撼性的消息,引起的轰动自然也不会小了,深秋的京城一下子沸腾起来,人们奔走相告,忧心忡忡者有之,满怀激愤者有之,兴高采烈者也有之,但表现出来最多的,还是震惊。

    自正统年以后,就再也没有哪个皇帝亲征过,曾经的那个教训实在是太深刻了。在那之前,倒是有先例,可除了宣宗皇帝遇到蒙古游骑那次之外,即便是成祖北征的时候,也无不是准备充分才开战的。

    现在的形势多恶劣啊。宣府兵败,缇骑出京,导致京城并不满十万,最终皇帝只能以成军不过三年,扩充不过一年的近卫少年们为娈力迎战,对战的却是至少有十万之众的草原王帐精兵!

    只要想想这些事实,这其中的险恶也就不言而喻了,哪怕是对军事完全一无所知的人,也不会不知道形势有多不利。

    而且,这次出征的准备也很仓促,从接到边镇的告急,到皇帝做了决断,再到近卫将士回家道别,都是发生在两三个时辰的事情。

    而出征的日子,也被皇帝定在了五日之后,别说是御驾亲征了,就算是随便派个将军带几万兵马出京往援,这准备时间也不够充分啊。

    没人知道皇上决定亲征的初衷是什么;也很少有人对这次亲征之举表示乐观;军将的家人更是依依不舍,把这一次的分别当成了生离死别。

    不过,大多数人都愿意相信,皇上是为了救助宣镇那些正惨遭荼毒的边镇军民。也有少数人才认为,这是皇帝好大喜功到了一定程度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所以才有此荒唐之举,所以,就在当天傍晚,承天门外便再次挤满了静坐的人。

    这些人当中有士党,也有皇党。有眉头深锁,忧心满怀的;也有面上忧虑,实则暗中窃喜的;更有无悲无喜只是为了来邀名的。

    是个人就知道,皇帝不能随便出京,亲征更是扯淡,这个时候站出来阻止皇帝,等将来尘埃落定的时候,自己的先见之明,一定会在史书上留下重重的一笔的。

    不管是如何想法,在承天门外静坐请愿的人行为并不激烈没人举标语,也没人喊口号,众人只是静静的坐在这里,表达反对的态度罢了。

    被皇帝强压了这么久,大臣们也都知道规矩了,在正德朝任何人都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力,哪怕是意见有些大逆不道,通常也不会因此而被治罪。这规矩和大明律里面那条‘不因言治罪,差不多,只是在细节上有了些变动。

    一是范围扩大了,大明律那条虽然没明说,可实际上却是限定了范围的,那就是读书人可以不因言获罪,现在的规矩则是所有大明子民。这代表这士人们又一项特权的消息,他们自然是郁闷非常。

    另外则是表达方式上的限制表达意见是可以的哪怕说的话不怎么合皇上的心意,也不会挨收拾。可是,谁要是想象从前那样成帮结伙的搞什么言潮,或者在民间煽风点火那就对不起了,厂卫的电椅就是为这种人设置的。

    所以,甭管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报着什么样的目的,承天门外的请愿行为是井然有序的,也是肃然无声的。

    也不是没人想到用更激烈的办法,可他们很清楚,承天门外并不是最好的舞台,时间也不太对,怀有这样想法的人都在等,等着万众瞩目的那一天。

    比起官员们的思前想后,百姓们的想法就单纯很多了。明朝人对鞑虏的观感,和后世天朝民间对日本的观感差不多,都是不需要宣传的,从残暴如禽兽般的鞑虏手中,将边镇的军民解救出来,这种行为不需要理由。

    人们只是在担心,皇上身边的兵力是不是太单薄了点,风险是不是太大了点,是不是应该等着蓟镇的援兵到了,再出兵比较好?

    不过,皇上既然已经做了决断,那大伙儿就只有听着的份儿,因为大伙儿都知道,皇上不是疯子,既然敢于出兵,他肯定是有把握的。

    家中有从军的儿郎的心情会更糟糕一点,不过父亲们却都只是用满是老茧的手,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母亲们都含着泪,却在为儿子收拾行装,包家的那一幕,无数次的被重复着。

    百姓们的心思很淳朴,受了人的恩惠要还,保卫自己的家园也是责无旁贷,何况,皇上也不过弱冠之年,他已经亲自站上了前线,自家的孩儿又有什么退缩的理由呢?

    时间的推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五天时间,一瞬而过,这天清晨,紫禁城再次钟声大作。

    早早就等候在长安大街上的百姓看得分明,随着钟声的敲响,从午门到承天门,紫禁城门户次第而开,紫禁城的全貌顿时展现在了天下人面前。

    不过,没人会去关注宫城里面的红墙碧瓦,一阵阵轰雷般的声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那声音如春雷般隆隆作响,使得地面都随之震颤。尽管有些不能置信,可人们都知道,这是脚步声,是近卫军将士整齐的脚步声。

    “山若在前,山必倾倒;有川险阻,投鞭断流;为君羽翼,护民安邦;天子近卫,所向披靡!”脚步声尚在回响,又是一阵整齐的呼喝远远传来。

    不知为何,很多人突然觉得很安心,哪怕明知道近卫军不过是一群少年,即将面对的,也是对中原最具威胁,最强大的敌人,可他们就是没来由的觉得很安心。

    对于近卫军,他们也没有面对其他部队那样惧怕的感觉,也许就是因为,这是一支子弟兵吧?没错,这就是大伙儿的子弟兵和咱们的皇上一样,让人禁不住的感到亲近。

    不见人,先闻声,人们的情绪却一下高涨了起来,人头涌涌,众人无不翘首以盼,想看看出征将士的英姿。

    声音渐近,突然午门处闪过一抹明黄,蛟龙出水,飞龙在天,那是一杆旗帜,代表了天子威仪的黄龙旗!

    “来了,圣驾来了!”站的最靠前,眼神最尖的人们欢呼起来,随即这欢呼声扩散开来,转眼间便响彻了京城,圣驾过处皆欢腾。

    龙旗过后,是一片火红的海洋。身为天子,正德最喜欢的却是红色,当年在宣府阅兵的时候他穿的就是红色的外套,作为天子亲军,近卫军将士的正式战袍也同样是红色的。一片火红色汇聚在一起,点缀着一点明黄,显得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绚丽。

    “是皇上!皇上在前面·……”百姓们本是打算在队列中寻找自家的儿郎的,却没想到,就在队列的第二排,居然发现张熟悉的脸·他们下意识的欢呼起来·甚至连万岁都忘记喊了。

    因为时不时举行的竞技比赛,正德的曝光率是相当高的,远远超过了历朝历代的皇帝,京城百姓很少有不认识他的。所以·尽管他的穿着跟其他近卫将士差不多,还是被人一眼就认了出来,哪怕是他旁边的那个铁塔般的黑大个,都不能让人们稍微转移一下注意力。

    “陛下,您不能去啊,身为天子,您是九五之尊,是天下众望所归,要是有个差池······臣苏逝顿首百拜,求陛下收回成命,回转皇城。”队伍刚踏上长安街,一个身影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人群中蹿了出来,猛地扑在了地上,高声哭号道。

    “朕不能去?那你有何见解?如何才能解宣镇之困?”轻轻推开抢在身前护卫的将士,正德冷声反问道。

    “宣府不过边塞之地,地广民稀,战报传开后,百姓自会自行躲避,鞑虏也未必就能寻觅得到?再说,和京畿和陛下的安危比起来,些许牺牲,实在不可同日而语,请陛下三思啊!”苏逝伏地大哭,连连叩首有声。

    他既是新政的受害者,也是受益者。因为新政把他的老家给端了,弟弟苏谡已经被抓去天津当苦力了,家产也被查抄,作为对历年受害者的补偿发放了出去,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

    可是,新政里面没有株连的制度,所以他在京城却还是好好的,参将了几天前的请愿也没人干涉。所以,苏御史穷星未脱色心又起,又打起了借机扬名的主意。

    当初正德回京他就搞过死谏,结果没成功,现在他也不打算故技重施,就是准备哭一场,哭完拉倒,皇上最好就这么一去不回,日后平反,他就可以借着这些功劳复起,而且更上一层楼了。

    当然,作为前程远大的年青官员,此时不能光展现风骨,而且还要展露才华,这样才能给世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仕途的天平上再增加一枚砝码。

    “这么说,你去过宣府?”正德顺着他的话问道。

    “微臣······”苏逝有点懵,可又不能不实话实说,“微臣也是听人说的。”

    “没去过你也敢乱说?你这可是欺君之罪!”正德很不满,没等苏逝告罪,他又摆摆手道:“不过,朕是很大度的,这次就原谅你了,而且,朕还决定带你去开开眼界,尚将军…···”

    “末将在。”一边闪出了和尚,三千营这次也是要随军出征的。

    “苏御史就交给你了,编入斥候队,让他展现一下捉迷藏的本事,看看他能跟鞑虏的哨骑纠缠多久。”正德指指苏逝,后者已经面无人色了,跟鞑虏哨骑纠缠?别逗了,自己可是文化人,哪会干这粗活儿啊?

    “末将遵旨。”

    “陛下,微臣是士人啊,上阵之事并不精通,这个······”苏某人这次真哭了,跟鞑虏哨骑纠缠?一个照面就挂了吧,还纠缠个屁啊。

    “你不敢去,又不让朕去,难道就任宣府百姓自生自灭吗?而且,你不敢跟鞑虏哨骑周旋,怎地就能断定宣府人可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给朕滚开!”

    正德飞起一脚,把没用的御史踹进了人堆,然后厉喝道:“再有以此论阻朕道路者,朕就当他是要请战,即刻编入三千营斥候队。”

    苏某人一路滚了过去,百姓们也不避让,反而又在他身上踩了几脚,等他好容易爬起身,灰溜溜的消失在人群中的时候,一身青衫已经变成了灰袍,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了。

    其实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人还很多,可有了他这个先例,这会儿也没人敢跳出来了,挨踹已经是运气好了,要是真的随军出征,那才是九死一生呢。反正之前的请愿也参加过了,今天就不出这个风头了,在正德朝,低调做官才是王道啊。

    “陛下,臣等愿随军参赞,共御外虏!”官员们麻了爪,可也有不怕死的,没等正德的军列再次前进,人群中却呼啦啦出来了一堆人,为首的正是杨慎和李兆先。

    书院这次可谓集体出动,连朱厚烷都跟来了,小世子的脸蛋涨得通红,虽然没说话,却用力挥舞着双臂,试图给杨慎的话增添些气势。

    “你们?”正德皱了皱眉头,“术业有专攻,你们又不是军事学院的,跟去干嘛?碍手碍脚的,都在京城安心读书,朕很快就会回来的,都散了吧。”

    “陛下······”杨慎还要争辩,却被李兆先扯住了,后者摇了摇头,然后扬声道:“陛下御驾亲征,书院学子愿做歌送行,以壮行色,祝陛下早日凯旋归来。”

    “好,只管唱来,近卫军,不要停留,继续前进!”正德点头笑笑,然后一抬手,大军缓缓而动,整齐的脚步声响彻长街。

    “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就在此时,从宫墙内的一处楼阁中,突然有一缕琴音响起,随即,鼓声隆隆相和,如同金鼓之声,一股雄浑之气油然而起,伴之的是一曲雄歌。

    “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杨叛儿谱的曲,与李太白这首传唱千古的《胡无人》极为合拍,配合着当下的气氛,无论是听者、唱者、还是身处其间的将士们,无不觉得心怀激烈,豪情陡起。

    “胡无人,汉道昌······”曲词将尽,心意未平,就在这时,队列最前端猛然传来一声大喝:“杀尽胡儿汉道昌!”

    “杀尽胡儿汉道昌!”

    “皇上旗开得胜,杀尽胡虏!”

    “愿皇上早日凯旋归来!”

    汉歌嘹亮,皇帝威武,人群一下子沸腾起来,气氛达到了最巅峰。

    面对震天的呼喊声,那个火红的身影高高举起了右臂,单拳紧握,然后,对着北方,一根中指霍然竖起,轻蔑之意一览无遗。

    随之,行进间的数万将士整齐的举起了手臂,然后整齐的效仿了他们的领袖;再然后,书院的学子,围观的百姓,数以十万根的中指竖了起来,京城中,仿佛生出一片森林。

    除了正德自己,没人知道这个动作有什么含义,大家只知道,这是皇上发出的必胜宣言,同时,也表达了他对鞑虏的轻蔑。

    汉歌嘹亮,渐行渐远,带着必胜的信念和万众的嘱托,年轻的近卫军踏上了征途。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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