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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乌龟和刺猬

    那一天朝堂的大胜,并没有让朝臣们飘飘然的忘乎所以,对众人来说,那只不过是诸多胜利中,很不起眼的一场罢了。若不是时机刚好在那场让人愤懑的朝议之后,大家甚至都不会把这事儿放在心。

    所以,第二天的朝会,众人也是憋足了劲,准备了一肚子的经典言辞,想着在朝会当头棒喝,以使正德这个误入歧途的皇帝幡然醒悟,洗心革面的重新做个圣明天子。

    当然,事情不会那么顺利了,会有曲折,需要斗争,甚至大伙儿要报着不成功即成仁的决心,最终才会达到目的。

    因为,众所周知,龙椅坐着的那位本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还有堪称大明朝头号的弄臣——谢宏,以及八虎这样的奸佞在身边出坏主意。所以,皇一定不会就此罢休,大伙儿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才行。

    他们完全没想到的是,这一次事情又超出了他们的掌控,朝会,正德只是哼哼哈哈的听着朝臣们的奏事,普通的政事一概许可,可一旦涉及到他自己,都是淡淡的吩咐一句:“放着,朕会好好三思。”

    不然就是直接丢出两个字:“留中”

    朝臣们都是面面相觑,都是惊讶莫名,这位没什么城府,心思也浅的少年竟是突然玩起了太极推手,而他们满满的劲头,反倒是一下打在了空处,被闪得不轻。

    能参加在中和殿举行的朝会,在场的都是官居一二品的大人,思虑都很深远。现在的发生的情况,他们事先不是没考虑过,可这办法虽然能泄了众人的锐气,却不能改善正德的处境,毕竟需要银子的人是正德,把事情拖着对正德可没有半点好处。

    可事情就这么发生了,再去穷究其中的原因已是枉然,众位大人都是心念电转,急谋对策。但是,尽管他们都是老谋深算,面对这样的情形却也都是一筹莫展。

    正德不提要钱的事,总不能众人赶子的跟皇帝启奏,说:陛下,微臣不打算给你银子,就算你挨饿都不给,除非你如何如何……那样可不是为人臣的道理,太没有体统了。

    想不到对策,众人也只能暂时搁置,想着散朝后,大家一起议议,然后未尝不能想出个妥善的办法来。

    可这事儿本就无解,皇帝若是铁了心的把事情拖着,任是你有千般手段也是用不出来的,别说正德朝,就算是后世文臣权势最炽的万历或者隆庆年间,如果皇帝挂了免战牌,大臣们也只能是望而兴叹的,不然谢宏又怎么会给正德支这个招数呢?

    最终,朝臣们也只能是议定了‘静观待变’的四字真言,想着以自家的城府,怎么也不可能耗不过一个少年,嗯,或者说是两个。不管怎样,耐心这种特质,从来就不是少年们所精擅的,用浮躁来形容他们还差不多。

    可接下来,一连多日,无论大小,每天的朝会带给他们的,依然是失望。不论是本来飞扬跳脱的正德,还是莽撞冲动,像个疯子一样的谢宏,两人好像都变成了冬眠的熊,半点动静都没有。

    朝臣们渐渐沉不住气了,他们没有实际损失什么,可事情太过诡异,给大家带来的心理压力却是很大。

    事为反常即为妖,谁也不会相信那君臣两个会老老实实的认输,就算是最不擅长谋略的人,这时也都认定了,那两人肯定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只是,到底是什么阴谋呢?谁也不知道,因为他们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正德现在简直象足了弘治皇帝,而且还犹有过之,除了不开设那个最让他讨厌经筵,其他行为都是循规蹈矩的,甚至连马都不骑了。

    在朝堂也是如此,除了针对谢宏和皇庄的弹劾,其他奏疏一概都是许可,好像时光倒转,到了弘治十八年一样。

    谢宏更是干脆销声匿迹了。朝中本不乏有心人,在锦衣卫械斗事件之后,这些人也是纷纷派出了探子,打算暗中盯着谢宏,抓他的痛脚。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就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

    牟斌等人都觉着,能不假思索就对顶头司的部下大打出手的人,他的嚣张跋扈自是可想而知,这样的人行事本就不会太缜密,更兼大胜之后,心气愈高,一定会露出破绽的。

    可他们最终全都失望了,谢宏的破绽比正德还难找,正德好歹每日还要两点一线的,在乾清宫和中和殿或者太和殿之间往返。而谢宏竟是完全缩在了南镇抚司,甚至连家眷都接过去了,别说找他的破绽,就是他的人影都是完全见不到的。

    如此一来,事情就棘手了。

    自从那场大战之后,南镇抚司周围就被划成了禁区,经历过或者围观过那场战斗,不,是屠杀的人,都是望而生畏,完全不敢靠近。

    没见过的倒是不会太过畏惧,觉得传言总有失真之处,在各方面的重赏之下,颇有些勇夫冒险试图潜入。

    而他们的下场,无一例外,都是被痛打之后丢了出来,然后从哪个方向潜过来的,就吊在哪儿。有了十几个先烈之后,就再也没人敢于应征前往了,赏格再高,总得有命花才行啊

    南镇抚司倒是不直接杀人,可是一顿狠揍之后,再吊一天一夜,能活下来的,除了生命力,还得有点运气,不然,若是赶下雨,就算是一只蟑螂,恐怕也只能一命呜呼了。

    于是,南镇抚司及周遭三十步,彻底成了禁区,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限一般,没有任何人敢于跨越半步。

    其实,南镇抚司再厉害,也不可能震慑住所有人,京师里面位高权重的人多着呢。但是,即便权位再高,对这个禁区也是很忌惮的,这样的人顾忌的不是边军的武力,而是圣旨

    圣旨是什么自不用说,普通的耕读之家若是得了完全可以当做传家之宝;即便有了功名的,一样也是奉若至宝,专门弄一间静室,然后供奉起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就算是那些官宦世家,亦或朝中大员,尽管多次接过圣旨,可也没人敢于对圣旨轻忽,要知道,大明律里可是有大不敬这项罪名的。

    南镇抚司就厉害在这里了,械斗那天,谢宏就请出了圣旨,打完架,就裱糊了挂在正门了。本来这样的事情足够构成大不敬的罪名了,可让人奇怪的是,言官们却都消停得很。

    有不明所以的人问起此事,知情者都是一脸复杂的表情,回答说:“原因很简单,自己去南镇抚司附近,远远的张望一下就知道了。”说罢,都是摇头叹息,过后却又抬起头,一脸憧憬的望着南镇抚司方向。

    等不知情的人去了,发觉还真的是一看便知,惊讶之余,也都是吐血无语,糟蹋圣旨的就够稀奇了,别说见,就连听都没听说过;而象南镇抚司这么糟蹋圣旨的,别说听,就连想都没想过了,想一下可能都是大不敬啊

    只见大门面高悬着一个明黄绸缎,:‘军机重地’四个大字。仔细看时,旁边还有两个小一号的,也是明黄色,有玉玺印署,显然都是圣旨。

    左面那个让人无语凝咽,面也是四个字‘诏谕悬挂’;右面那个字数多了不少,可内容更绝,让人看后连直接泪水长流,连凝咽都不用了。

    ‘不明者且入宫向朕咨询’

    任他是谁,但凡看过这三道圣旨,再也没人敢靠近南镇抚司了,便是有些老成的直臣,也只能远远的望之而哭。

    再老再直,也不敢去触那个霉头,要知道,里面的兵痞有了三道圣旨撑腰,那叫一个如狼似虎,那叫一个残暴凶残,落在他们手里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待到再见时的凄惨模样,直教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哇

    也不是没人质疑这种凶暴的行为,可三道圣旨说的明白,这里是军机重地,所以靠近了就可以格杀勿论;至于圣旨为啥挂在门口,咳,因为是奉旨悬挂;如果还是不懂,那就进宫找皇说理好了。

    朝野下仁人义士不少,为此入宫请见的人不少,这些人身份多半不高,都琢磨着趁机见皇帝一面,再发表点慷慨激昂的言辞,就算不能得皇青眼相加,至少也能搏个清名呀。

    身份高的则是完全没人为此请见,因为他们知道,这里又是个坑,去的人遭遇到的,只会和他们在朝会遭遇到的一样,那就是一个字:拖。

    每个请见的人都不会遭遇任何粗暴的对待,接见他们的宦官或胖或瘦、或高或矮,各不相同。但是却有一个相同的特点,那就是:态度和蔼,就是不办事。

    他们会说:皇很忙;

    如果要见驾者坚持,他们会再说:皇正在接见前面的人,所以要排队;

    如果这时痛哭流涕的慷慨陈词,他们还会说:因为前面的人人很多,所以要排很久;

    如果递银子,以图收买,宦官们会神秘兮兮的说出真相:其实皇就是逗你们玩儿呢。

    最后,不单是朝臣,连朝野之外,不少有功名的士子都被这对君臣搞得心寒胆战,这阴谋还没出手呢,就搞得大家头晕眼花了,等到水落石出的时候这还了得?

    事情的严重性大伙儿都意识到了,可说到要拿出办法的时候,所有人都是一筹莫展。

    谢宏就象一个刺猬,身子一团,露在外面的都是刺,想伸手,八成会被刺到,想解决这只刺猬,只有从正德那边下手,至少得撤掉门口的圣旨才行。

    可正德这边也不好对付,他的反应倒是不激烈,可一众朝臣却发现自己有如老鼠拉龟,竟是无处下手,别说劝谏,除了朝会,他们连想见正德一面都难。

    这些日子,朝会正德是速战速决,散朝后,却是直接躲回乾清宫,称病不出,也不见人,管你是大学士还是尚,一概挡驾。

    没人知道一向闲不住的正德这次如何才能耐住了性子,可朝臣们心中的忧虑却都是更浓了。尽管忧虑,可面对两个神奇的乌龟和刺猬,他们也只能束手长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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