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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有些事干得说不得。(一)

    听彭长宜这样说,舒晴吓得“啊”了一声,双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说道:“真有这事?我只是从内部文件看到过,原来还真有啊?”

    彭长宜点点头,便不往下说了。

    舒晴松开了耳朵,说道:“我对基层工作充满了好奇,改天你给我讲讲吧。”

    彭长宜说:“那不行。”

    “怎么了?”

    彭长宜认真地说道:“基层有许多工作都是干得说不得,哪天被您舒大教授当做例子讲了出去,被省领导知道了,我就完了。”

    舒晴笑了,说:“怎么可能?我们研究室每年都有一两个联系单位,亢州做我们的联系单位不是挺好的吗?”

    “不好,如果我们做省财政厅的联系单位还差不多,你们研究室一没钱二没政策,跟你们联系没什么意思。”彭长宜说道。

    舒晴忽然不说话了,默默地折着芦苇花。

    彭长宜也正在折着苇花,忽然听不到舒晴的声音了,就扭头看了她一眼,说道:“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特别功利?我告诉你啊,基层干部干什么都是功利的,尤其是跟上边人打交道的时候。”

    舒晴看着他,说道:“尽管我知道这是事实,但也请你别说得那么露骨好吗?”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们搞理论研究的人,相比较我们干实事的人,就是有点弱不禁风。”

    舒晴直起身,看了他一眼,说道:“基层干部都这么实惠?”

    彭长宜说:“当然,基层干部不这么实惠办不成事。我们这一级的干部是直接跟老百姓打交道的,要想让老百姓买你的账,其一一条,就是你能不能带给实惠。这些实惠从哪儿来?就是靠我们挖空心思去引、去招,削尖脑袋往上去要、去求。这就促成了我们是实惠型的干部,不实惠行吗?”

    舒晴怔怔地看着他。

    彭长宜笑了,说:“没听过吧?是不是从来都没有人跟你说过这些?”

    舒晴点点头,漆黑的眸子还在盯着他看,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答案。

    彭长宜又笑了,说道:“请你别用那么纯洁无邪的眼光看我,显得我内心是那么的功利和龌龊。”

    “我知道。”

    彭长宜看着舒晴,说道:“你知道什么?”

    舒晴甩了甩头发,说道:“我知道基层干部很难,但不知道是这么难。”

    彭长宜放心了,说道:“呵呵,这才到哪儿,你的结论下早了。我跟你说,我头去三源的时候,是这里的副市长,你知道我们的副市长都是怎么当的吗?有突发任务,那都是要亲自带队的。有一年咱们省清理小炼油,我带着工作组,天天晚上出去巡查,昼伏夜出,之前就有个副市长就被那些熬油的打伤了颅骨,后来换了我,我也差一点被这些人砍伤,亏了我的司机抱住了那个人的腿,不然肯定就受伤了。”彭长宜故意神乎其神地说道。

    舒晴看着他问道:“难道,基层工作只有这一种途径吗?”

    “你指什么?”彭长宜盯着她问道。

    舒晴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说道:“非得跟百姓面对面的发生冲突吗?”

    彭长宜笑了一下,说道:“呵呵,你太学究了,有的是叫百姓,有的是叫违法分子,还有的是介乎两者之间,如果真的用我们党的卡尺来衡量基层干部的工作,呵呵……”他不往下说了。

    “你怎么不说了?”舒晴问道。

    “算了,说不定你哪天真的当做一个事例加以研究,我这番肺腑之言就成了把柄了。”彭长宜说完,就把目光投向了远处。

    舒晴执着地说道:“不会的,我对基层知道的太少了,所以想知道一个真正的基层。”

    彭长宜收回目光,看着她,说道:“你真的想看到真正的基层?”

    “是的。”舒晴坚定地答道。

    彭长宜说:”那好,你到我们这里来挂职,我先给你一个副乡长干干,你带队先去搞计划生育拿大月份,去清收三提五统费用,或者去给老百姓修路,跟上面去要政策和资金,怎么样?”

    舒晴笑了,说道:“我估计我一样都干不成。”

    彭长宜说:“你肯定不行,但是可以体察到真正的民情,乡情和市情。我看你可以试试,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从一个象牙塔的学者女人,变成一个掳胳膊挽袖子的乡镇干部中的女豪杰了。”

    舒晴笑了,说:“女干部都得是你说的这个形象吗?”

    彭长宜说:“基层的女干部至少应该是这样,不泼辣点不行。”

    “来挂职,非得到乡镇吗?”舒晴想了想又问道。

    彭长宜说:“当然,你挂职的目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认识基层吗?乡镇是认识基层最好的地方,天天和老百姓打交道。市直部门不行,比较单一和片面。我相信,你有了对基层的认知经验,再搞你的理论研究,就会不一样了,会更有生命力。”

    舒晴说:“呵呵,你说得是,不过我如果真的来,也不到乡镇,我想,我大概、可能不太会干掳胳膊挽袖子的事。”

    彭长宜感觉舒晴还有天真幼稚的一面,就笑着说:“哈哈,我那是比喻。”

    “我知道。”舒晴对他的态度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你呀,最好别下来,就在象牙塔里呆着吧,有的时候,知道和了解的太多不好,难免会影响到你搞理论研究的激情。再说了,搞哲学研究,跟基层没多大关系,知道那么多没有。”

    舒晴说:“我现在的工作早就超出了哲学的范畴,我现在是省委政策研究室的成员,对基层不了解也是一种先天缺陷。”

    “那倒是,对基层情况不熟悉,都不用说为省委决策提供依据、建议和方案,就是组织起草或参与起草省委有关重要文件和领导讲话,可能都做不到有的放矢。你到研究室多长时间了?”

    “半年多。”

    “哦,那省里可能会给你们安排实践的机会的。”

    “是,不过还是喜欢到自己多少熟悉一点的地方来实践最好。”

    彭长宜笑了,说道:“你给那么对基层干部讲课,应该到哪个地方都会熟悉吧?”

    “呵呵,不太一样。”

    彭长宜想她这话可能指的是自己和靳老师是师生关系这一层说的,就说:“你只要来我们这里,我保证做好服务工作,怎么样?”

    舒晴笑了,说道:“谢谢,我也只是有这么个想法。尤其是跟基层干部接触越多,越感到自己的这一块的缺失。不怕你笑话,我的知识很单一,经历也很单一,除去幼时那场大地震让我失去亲人外,其它大部分经历都是在学校度过的,打交道最多的就是书本,感兴趣的领域就是哲学,别说别人,就是自己都感觉有点快不识人间烟火了,有的时候你说的那些话,我感觉太深奥了,所以无论是对基层还是……尤其是……”

    彭长宜正在认真听着,见她突然不说了,就扭过头看着她,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就说道:“尤其是什么?”

    舒晴说:“是你们眼中无意流露出的那种很特别的东西。”

    彭长宜笑了,说道:“什么东西?”

    舒晴把眼光掉开,看着自己采的一大把芦苇花,说道:“也可能我的感觉比较书生气,我说出来你别笑话我,我感觉在你们身上其实都有那么一种若隐若现是忧患意识,我说的沾边吗?”说完,她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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