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故人
太杭宫内的少女怀抱着铁剑，下巴贴着木质的剑鞘。她看向窗外，一重又一重的宫墙之外有许许多多的琉璃屋瓦，直到望见高耸的城墙。
她便眼巴巴的看着，瞧着。
想起一位少年牵着她的手一层又一层爬上苍楼的顶端时，仅有遥远的一片模糊才有些山的轮廓。
北方，牧梁，她该如何回去？她只不过是喜欢弹奏瑟乐爱打扮的一位普通的公主，更不知前线战报，只听得丫鬟下人说苍楼攻到了哪，哪又被攻破了。
忽一日，风雪大作。
苍楼军队紧接着便打进了牧梁皇城。
皇城大乱，迅速沦陷。
牧梁皇帝献出大片城池国土，向苍楼国俯首称臣。
牧梁皇降为藩王，是为牧梁王。
为确保牧梁不再兴兵南下作乱，又因牧梁王膝下无子，却仅有蔡云汐一位长公主，于是使长公主为质子即日前往苍楼，才换得苍楼退兵。
蔡云汐依稀记得，父皇在她临去苍楼为质子前的一夜要她牢记：“汐儿，只有你伺机刺杀苍楼皇帝，杀了他！才能为牧梁战死的无数英魂报仇雪恨，以及夺回那些我牧梁子民世居繁衍的无数国土！”
可她不想去，不想去苍楼，更不想离开牧梁。
她如何哭泣都无用，一样被压进似铁笼一般的轿子里，被送往苍楼。
她知道，入了苍楼恐怕此生此世便永远回不到牧梁，回不了家。
如今，蔡云汐不会哭了。
她只痴痴的望着外头。
宫墙之外，北方的牧梁啊。
蔡云汐不过是一位年幼的少女，却要逼着自己学着练剑。不再弹琴鼓瑟，晨起便练，没有会剑的师傅指教，仅是按着小怜偷来的剑谱日复一日的练剑。
她前些天好不容易才混进前往冬围的人流中，却连苍楼皇帝的大帐都靠近不得半步，后来又丢了一把长剑，如今再练剑法却还有何用？
她有些灰心丧气，此刻她瞧见外头宫墙的有些地方都已挂起来不少的红灯笼，想来是要过除夕了。
“竟有一年了。”她轻轻叹道，日子一天天数过来，她来苍楼这么快竟已有一载之久，蔡云汐瞧着窗外飘下的风雪又道：“当年也是这样一场雪，忽大忽小，只是风势稍微弱了些。”
“殿下，不必难过。”小怜在一旁出声安慰她道。
小怜是她一起从牧梁而来的丫鬟，也离了家许久竟还安慰她。她本不想害了小怜，可小怜执意要陪公主殿下一齐前往苍楼，那时小怜斩钉截铁的对她说：“我要照顾公主殿下。”
“我不难过，小怜。其实相比较熊宝宝，我们过的日子已好上许多。”蔡云汐还藏了一句在心里，“只不过我们回不了家，见不到父皇母后罢了。”
她忽然又想起前些天的少年，那个被她用剑牵引回去的银箭伤了右臂的苍楼太子。其实她的心里觉得苍楼太子并不是跟他父皇一般那么坏，虽然那熊宝宝还是死了，但不怪他，他后来又中了箭，一群人围在他身旁，没有人管她和躺在地上的熊宝宝。
她独自一人将熊宝宝埋进了雪地里。
后来，中箭的少年伤愈之后来寻她，带着她玩遍了京都。
他们一齐去过京都最高的楼宇苍楼，也去过美景最负盛名的摘星阁，一齐走过京都外小雨后也江上的是湿漉漉的渡絮桥，瞧见过也江大势磅礴的潮起潮落，也撑着竹竿坐着竹筏一齐赏那也江边的形形色色。
听过江满楼的婉转悠扬的小曲与说书人嘴间的悲欢离合，看过婺戏里的霓裳彩服与其中故事的感人肺腑。
她跟着少年，品尝了玉扇糕、串栗子、八仙果、水如意、糖葫芦……
蔡云汐想：“如今他正在做何事呢？”
小怜听公主说过她前些天冬围所发生的事情，小怜只觉得懊恼，她深觉可惜，为何公主殿下未有碰到那个可恶的苍楼皇帝，未有杀掉那个中了箭的苍楼太子呢？
小怜叹道：“可是终究还是不及在我们牧梁啊！”她的语气突然加重，眼底间闪现异常自信的目光，说：“但是殿下，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回到牧梁的！”
“嗯。”蔡云汐笑着点着头说道：“那小怜，你快去找些红灯笼挂起来，我们即使在苍楼也要过好我们自己的除夕！”
“好。”小怜连忙应道，正准备起身便听到宫门外似乎有人在敲门，蔡云汐便示意她前去看看，小怜便起了身前去。
开了太杭宫的大门，原是那位太子府常来传唤的护卫，他结巴说：“姑，姑……姑娘，我家殿下想邀请他的朋友明日前往太子府一起过除夕，不知这位姑，姑……姑娘可否传达一声？”他来之前，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对他的朋友口气一定要诚恳些，那可是他的朋友。
“晓，晓，晓……得了。还结巴呢！”小怜学着他的口气道，却觉得这护卫还蛮有意思，转眼间又想到那位苍楼太子这几天常常缠着我家公主，真是不知好歹，真真是不知羞耻！
她合上大门，回到公主殿下身旁，说道：“殿下，那个苍楼太子真是烦死人了，竟然还邀你明日前去太子府过除夕，我们去吗？”
蔡云汐脱口而出：“去呀去呀！”
怜儿：“……”
……
许多人不知晓自己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是谁，但陈明秋知晓，深深的知晓，从小知晓。
他起身，不顾明湖一方荷塘晨色，濯清涟的粉白色花儿如何在风里摇摆，那青青的荷便如镜花水月印在湖面底虽微动而不动。
青莲已刻在湖面，宛若任藕断而丝连。
马车轻摇，风不止，窗帘又斜摆。
那女子好似得知了何方的感应，往窗外瞧时，二人相视，四目相对。
陈明秋冷笑，适时在二人的目光升温时泼上一道冷水。
柔情似水，湿嗒嗒的眼波在女子如白璧无瑕的脸上，额下荡漾。
白雾因风而扑向马车，包子的香味也因此而来。
但陈明秋依然能够闻到她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清香。
女子连忙掀起马车的挂布，正欲出来，可陈明秋转身而去。
他故意朝马车后的车队大喊了一声：“神花宫的走狗，留下延香散！”
那一列车队迅速下来了许多掏着刀剑向他涌去的人。
陈明秋的眼底好似看到了身后追来的女子，又瞧见很多刀剑被挥舞着朝他而来。
他终于泛起微笑。
刀剑混乱，一时之间，旁的人不断溅血。
那时候，有许多许多人将他围住。
一杆杆长枪对敌，犹如风雪过后屋檐下结成的冰锥夺目。
白雾飘然，红血遍地。
陈冬梅站在地间的刀剑旁，立着寒枪，屈膝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阁下！”
围着陈明秋的几人同时屈膝，喊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阁下！”
蔡云汐像极了那夜风雪中飘然仙姿，蔚蓝色的长裙在风间微微拂动，如天上仙子般的面容刹那间夺目了所有人的所想，一串紫水晶吊坠搭在额间，双目望着前方的背影柔情涌动。她的手交叉搭在腹前，想向前却又止步。
陈明秋想念她时，曾夸她如《诗经》中所写的一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日光依旧照来，陈明秋的面色冷峻，而他身后的女子亦如明湖里一朵清雅无垢的莲花，动人而不明媚。那额角的紫水晶闪闪发亮，如一道闪烁的霞光，映衬着不教天下多如此的容貌，真真让所见之人望而生怜，怜而生爱。
血腥的味道与包子的香味重叠，陈明秋挑起浓眉，继而道：“你若跟来，我必杀你！”他起步而去，众人让路。
陈冬梅不动，她只瞧向那女子。
“你不能走！”蔡云汐在原处喊道。
陈明秋转过身来，朝她而去，一把拦腰抱住，将她扯到怀间，在女子强力的反抗里却仍然扯不开他的手。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着她完美无瑕，何其精致的面容。她坐怀不乱的眼波如同一江秋水极为平静的与他对视着。
“我偏要走。”他坏笑道，却绝无调戏之意。待他松开手放了女子，手着身后一列空无一人的马车又道：“好生收拾此处，将这些上面的玩意全部带回府衙。”说罢，他便立即回过身而去。
陈冬梅亦随殿下行去。
街道人渐多，陈明秋的视线有些模糊，走路踉踉跄跄。
冬梅姐赶了上来扶着他，却见殿下忽然痴痴地笑了。
他笑着说：“你不能杀她，也不能放走她。”
“我知道。”
“我不恨她。”
“我知道。”
“姐，你恨她。”
陈冬梅顿时停下脚步，与他的手臂擦过，看着他说：“能不恨吗？”
“别恨她。”
即便陈明秋装作很淡然的说，可他眼角笑出的泪出卖了他。
她便眼巴巴的看着，瞧着。
想起一位少年牵着她的手一层又一层爬上苍楼的顶端时，仅有遥远的一片模糊才有些山的轮廓。
北方，牧梁，她该如何回去？她只不过是喜欢弹奏瑟乐爱打扮的一位普通的公主，更不知前线战报，只听得丫鬟下人说苍楼攻到了哪，哪又被攻破了。
忽一日，风雪大作。
苍楼军队紧接着便打进了牧梁皇城。
皇城大乱，迅速沦陷。
牧梁皇帝献出大片城池国土，向苍楼国俯首称臣。
牧梁皇降为藩王，是为牧梁王。
为确保牧梁不再兴兵南下作乱，又因牧梁王膝下无子，却仅有蔡云汐一位长公主，于是使长公主为质子即日前往苍楼，才换得苍楼退兵。
蔡云汐依稀记得，父皇在她临去苍楼为质子前的一夜要她牢记：“汐儿，只有你伺机刺杀苍楼皇帝，杀了他！才能为牧梁战死的无数英魂报仇雪恨，以及夺回那些我牧梁子民世居繁衍的无数国土！”
可她不想去，不想去苍楼，更不想离开牧梁。
她如何哭泣都无用，一样被压进似铁笼一般的轿子里，被送往苍楼。
她知道，入了苍楼恐怕此生此世便永远回不到牧梁，回不了家。
如今，蔡云汐不会哭了。
她只痴痴的望着外头。
宫墙之外，北方的牧梁啊。
蔡云汐不过是一位年幼的少女，却要逼着自己学着练剑。不再弹琴鼓瑟，晨起便练，没有会剑的师傅指教，仅是按着小怜偷来的剑谱日复一日的练剑。
她前些天好不容易才混进前往冬围的人流中，却连苍楼皇帝的大帐都靠近不得半步，后来又丢了一把长剑，如今再练剑法却还有何用？
她有些灰心丧气，此刻她瞧见外头宫墙的有些地方都已挂起来不少的红灯笼，想来是要过除夕了。
“竟有一年了。”她轻轻叹道，日子一天天数过来，她来苍楼这么快竟已有一载之久，蔡云汐瞧着窗外飘下的风雪又道：“当年也是这样一场雪，忽大忽小，只是风势稍微弱了些。”
“殿下，不必难过。”小怜在一旁出声安慰她道。
小怜是她一起从牧梁而来的丫鬟，也离了家许久竟还安慰她。她本不想害了小怜，可小怜执意要陪公主殿下一齐前往苍楼，那时小怜斩钉截铁的对她说：“我要照顾公主殿下。”
“我不难过，小怜。其实相比较熊宝宝，我们过的日子已好上许多。”蔡云汐还藏了一句在心里，“只不过我们回不了家，见不到父皇母后罢了。”
她忽然又想起前些天的少年，那个被她用剑牵引回去的银箭伤了右臂的苍楼太子。其实她的心里觉得苍楼太子并不是跟他父皇一般那么坏，虽然那熊宝宝还是死了，但不怪他，他后来又中了箭，一群人围在他身旁，没有人管她和躺在地上的熊宝宝。
她独自一人将熊宝宝埋进了雪地里。
后来，中箭的少年伤愈之后来寻她，带着她玩遍了京都。
他们一齐去过京都最高的楼宇苍楼，也去过美景最负盛名的摘星阁，一齐走过京都外小雨后也江上的是湿漉漉的渡絮桥，瞧见过也江大势磅礴的潮起潮落，也撑着竹竿坐着竹筏一齐赏那也江边的形形色色。
听过江满楼的婉转悠扬的小曲与说书人嘴间的悲欢离合，看过婺戏里的霓裳彩服与其中故事的感人肺腑。
她跟着少年，品尝了玉扇糕、串栗子、八仙果、水如意、糖葫芦……
蔡云汐想：“如今他正在做何事呢？”
小怜听公主说过她前些天冬围所发生的事情，小怜只觉得懊恼，她深觉可惜，为何公主殿下未有碰到那个可恶的苍楼皇帝，未有杀掉那个中了箭的苍楼太子呢？
小怜叹道：“可是终究还是不及在我们牧梁啊！”她的语气突然加重，眼底间闪现异常自信的目光，说：“但是殿下，我相信我们一定可以回到牧梁的！”
“嗯。”蔡云汐笑着点着头说道：“那小怜，你快去找些红灯笼挂起来，我们即使在苍楼也要过好我们自己的除夕！”
“好。”小怜连忙应道，正准备起身便听到宫门外似乎有人在敲门，蔡云汐便示意她前去看看，小怜便起了身前去。
开了太杭宫的大门，原是那位太子府常来传唤的护卫，他结巴说：“姑，姑……姑娘，我家殿下想邀请他的朋友明日前往太子府一起过除夕，不知这位姑，姑……姑娘可否传达一声？”他来之前，太子殿下千叮咛万嘱咐对他的朋友口气一定要诚恳些，那可是他的朋友。
“晓，晓，晓……得了。还结巴呢！”小怜学着他的口气道，却觉得这护卫还蛮有意思，转眼间又想到那位苍楼太子这几天常常缠着我家公主，真是不知好歹，真真是不知羞耻！
她合上大门，回到公主殿下身旁，说道：“殿下，那个苍楼太子真是烦死人了，竟然还邀你明日前去太子府过除夕，我们去吗？”
蔡云汐脱口而出：“去呀去呀！”
怜儿：“……”
……
许多人不知晓自己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是谁，但陈明秋知晓，深深的知晓，从小知晓。
他起身，不顾明湖一方荷塘晨色，濯清涟的粉白色花儿如何在风里摇摆，那青青的荷便如镜花水月印在湖面底虽微动而不动。
青莲已刻在湖面，宛若任藕断而丝连。
马车轻摇，风不止，窗帘又斜摆。
那女子好似得知了何方的感应，往窗外瞧时，二人相视，四目相对。
陈明秋冷笑，适时在二人的目光升温时泼上一道冷水。
柔情似水，湿嗒嗒的眼波在女子如白璧无瑕的脸上，额下荡漾。
白雾因风而扑向马车，包子的香味也因此而来。
但陈明秋依然能够闻到她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清香。
女子连忙掀起马车的挂布，正欲出来，可陈明秋转身而去。
他故意朝马车后的车队大喊了一声：“神花宫的走狗，留下延香散！”
那一列车队迅速下来了许多掏着刀剑向他涌去的人。
陈明秋的眼底好似看到了身后追来的女子，又瞧见很多刀剑被挥舞着朝他而来。
他终于泛起微笑。
刀剑混乱，一时之间，旁的人不断溅血。
那时候，有许多许多人将他围住。
一杆杆长枪对敌，犹如风雪过后屋檐下结成的冰锥夺目。
白雾飘然，红血遍地。
陈冬梅站在地间的刀剑旁，立着寒枪，屈膝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阁下！”
围着陈明秋的几人同时屈膝，喊道：“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阁下！”
蔡云汐像极了那夜风雪中飘然仙姿，蔚蓝色的长裙在风间微微拂动，如天上仙子般的面容刹那间夺目了所有人的所想，一串紫水晶吊坠搭在额间，双目望着前方的背影柔情涌动。她的手交叉搭在腹前，想向前却又止步。
陈明秋想念她时，曾夸她如《诗经》中所写的一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日光依旧照来，陈明秋的面色冷峻，而他身后的女子亦如明湖里一朵清雅无垢的莲花，动人而不明媚。那额角的紫水晶闪闪发亮，如一道闪烁的霞光，映衬着不教天下多如此的容貌，真真让所见之人望而生怜，怜而生爱。
血腥的味道与包子的香味重叠，陈明秋挑起浓眉，继而道：“你若跟来，我必杀你！”他起步而去，众人让路。
陈冬梅不动，她只瞧向那女子。
“你不能走！”蔡云汐在原处喊道。
陈明秋转过身来，朝她而去，一把拦腰抱住，将她扯到怀间，在女子强力的反抗里却仍然扯不开他的手。
他炯炯有神的目光扫视着她完美无瑕，何其精致的面容。她坐怀不乱的眼波如同一江秋水极为平静的与他对视着。
“我偏要走。”他坏笑道，却绝无调戏之意。待他松开手放了女子，手着身后一列空无一人的马车又道：“好生收拾此处，将这些上面的玩意全部带回府衙。”说罢，他便立即回过身而去。
陈冬梅亦随殿下行去。
街道人渐多，陈明秋的视线有些模糊，走路踉踉跄跄。
冬梅姐赶了上来扶着他，却见殿下忽然痴痴地笑了。
他笑着说：“你不能杀她，也不能放走她。”
“我知道。”
“我不恨她。”
“我知道。”
“姐，你恨她。”
陈冬梅顿时停下脚步，与他的手臂擦过，看着他说：“能不恨吗？”
“别恨她。”
即便陈明秋装作很淡然的说，可他眼角笑出的泪出卖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