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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曹美人

    曹溪月挣脱不开,只能被食心鬼拉着往前走,右手手腕被硬生生抓出了一道红痕。

    “我的故事你已经听过很多遍了,这样耍我好玩吗?”曹溪月抬头看着前面的男人说道,“你不觉得我这一辈子活得像一个笑话吗?”

    前面的人声音清冷地回答道:“嗯,的确是很无聊呢。所以本殿下才听你的故事解闷啊!”说完邪魅地转过头来,“毕竟,听别人伤心的故事,总会让自己开心起来。”

    食心鬼拉着曹溪月往前走,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甚至在月色下飞了起来,他们的轨迹划过天边巨大的月影,到了城外的一个小院子里,落在了一颗槐树下的石桌前。

    石桌上已备好了一壶酒、一盘桂花糕,曹溪月看着面前的人左手慢条斯理地拿起酒壶往嘴里倒,右手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闪着光的鞭子。待喝完一口酒之后,右手微微一动,那鞭子就把曹溪月绑住了,她再也动弹不得。

    “讲!赶紧讲!讲完了就放你走!”面前的男人说道,“等你再多讲几遍,过些日子勾魂使就来了,你不用着急。”

    曹溪月只好开始讲她的悲惨的一生:“我小时候遇见一个道士,说我将来有贵妃命,然后家里人就把我当才女一样供着,后来就出名了,然后被皇上看上了,给公主当老师,后来又当了皇上的的宠妃,后来失宠了,被你骗了,被你杀了。”

    食心鬼失笑,又喝了一口酒,由着她一转身轻飘飘地走了。真是个傻姑娘啊,怄什么气呢?鬼放不下的东西,都是认认真真讲一遍忘一点,等全忘干净了,就跟着勾魂使投胎去了。讲出来是好事,她却不说。

    其实曹溪月的一辈子,说起来也不长,却是跌宕起伏。

    25年前的中秋夜,岭南一户姓曹的人家,有一位小妾生了个姑娘,这姑娘降生之时,月挂中天,溪中有影,故而取名曹溪月。

    此时的曹溪月身份普通、名字普通,在家里的五个兄弟姐妹中也没有什么存在感。就连她的姨娘,也在生产之后因为身体孱弱,整日闭门不出。

    五岁那年,曹溪月的祖母生了一场怪病,任凭看了多少大夫,求了多少神,拜了多少佛都没有用。

    那天是在没有办法了,当家主母领着曹溪月和她的两个姐姐一起去道观里面求签,回来的路上遇上了一个穿着破烂的道士,说自己刚从澎山上下来,路上遇到了劫匪,才变成这副模样,希望能讨点水喝。

    本来这一家人不打算理这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道士,但那道士却将曹家后院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了个遍。甚至连曹家前院那个给专门给大黄留的狗洞在什么位置也说得一清二楚。

    可怪就怪在,他偏偏就是不说曹溪月祖母生病的事情。

    “道长,我婆婆现下生了一场重病,不管求了多少名医都治不好,道长既然有神通,可否到我家为母亲看一下,我们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供奉道长下山历练期间的吃穿住还是没有问题的。”曹溪月的当家主母虔诚地对道长说道。

    那看起来神通广大的道士瞅了一眼在后面的马车中露出半个脑袋的曹溪月,心下暗暗吃惊,这中间竟然有一个贵妃命的女人。于是跟着曹家的马车进了曹府。

    这道士治好了老太太的病,就此住了下来,也在临走之前,把曹溪月的贵妃命格有意无意间透漏给了老太太。

    “我家溪月丫头以后真能当上贵妃?”老太太半信半疑地问道。

    “跟您交个底吧,这治病救人还真不是贫道擅长的,要不是师兄留给我的丹药,我恐怕没有办法治好您。贫道学的,主要是看相的问卦的本事,要不是见着您这个孙女有贵妃的命格,贫道还真不愿意进这曹府。”那道士捋了捋胡子,说道。

    打那道士走了之后,曹家就把曹溪月当才女一样来训练,在家里的地位也今非昔比。可偏偏这女人读多了书,就喜欢看话本,偏偏这话本,讲的就是花前月下,郎情妾意的故事,稍不留神,就会养出一个心比天高的人。

    曹家就是不留神的那一种,他们家觉得,只要是看书,什么书不打紧,就是好的。所以曹溪月就算原先再胆小怯懦,也渐渐有了些自大的苗头。

    那一年选秀,曹溪月十二岁,曹家的三姐妹全都去了,可是偏偏选上的就是曹家大丫头,不是曹溪月,再过三年选秀的时候,曹家二丫头也被选上了,本来地位就已经往下跌的曹溪月受到了曹家上下的嘲笑,都道她明明是棵草,却心比天高。曹溪月的吃穿住行,也不能与以往相比。

    那个时候,曹溪月还是一个自命不凡的女孩子,心里想着既然自己不是贵妃娘娘的命,那总得做点什么,让自己像话本里的姑娘一样,声名大噪,家里人才不会看轻她。

    可话本里面那些才女,要不就是养在深闺的国色牡丹,要不就是青楼里的娇艳杜鹃。自己是个出身不高的小家族庶女,做不成第一种,可也总不能把自己卖到青楼里面去吧?

    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曹溪月思来想去,决定学那些书生,偷偷把自己的字画拿到外面的书画坊售卖,等名声有了,家里人自然也不会看轻她。

    果然,第二年曹溪月及笄之前,已经成了岭南有名的才女。伴随着才女名声而来的,并不是曹家人的看重,而是岭南女人们的闲言碎语。

    “咱们岭南的女人,就应该在家里相夫教子,老是作一些字画给男人看做什么?”

    “就是就是,学这些有什么用处,以为她自己是京城里富贵人家的小姐吗?弄这些,跟青楼里的姑娘有什么两样?”

    岭南的才子们虽仰慕曹溪月,但娶回家?天方夜谭,谁能受得了家里老娘和婆子们的唠叨?更何况这曹溪月的字画还是用了别名的。

    曹溪月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种毁誉参半的情况,自然也不敢字画上透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

    麻雀窝里飞出来的孔雀终究会被麻雀群当成了另类,这世道杀死一个人天真的,不是别的,是现实。

    曹溪月意志消沉,心灰意冷,渐渐地,王书画坊寄卖的字画也少了。

    直到她十七岁的时候,皇帝南巡,在书画坊看上了曹溪月的一幅《深秋庭院图》,执意要找出这画的作者,领到宫里去给小公主当老师,她这才敢现身。

    一时间,岭南那些瞧不起曹溪月的妇人们,嘴巴一闭,眼珠子一转,纷纷动了各种关系请了老师来教家里的小姐们,也盼着能出个得了皇帝青眼的女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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