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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谢晓兰的“三不政策”

    我的话音未落,四名劫匪本能地推开车门,弃车而逃。

    我根本来不及反应,一个人影的上半身探进轿车后座,一只手抓住我的胳膊,如同将我从座椅上撕下一般,“刷”地一声,将我拖出车外,紧接着,我就一头栽进这个人的怀抱。

    不用看,凭气味,我就知道,这个人,正是我亲爱的“蝈蝈”。

    轿车内发出轰然一声巨响,由于4个车门都已打开,车身只是微微地弹跳了两下。

    轿车后方的快递货车、前方的“伊维科”车厢门猝然洞开,数名身穿迷彩作训服、黑色避弹背心、迷彩防弹头盔,手持95-1式自动步枪的边防武警特战队员猝然跳出车厢,一眨眼的工夫,4名绑匪都被摁翻在地,上铐控制。不知从什么地方,应该是一只手持喇叭里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警察办案!警察办案!请不要围观!请不要围观!警察办案!警察办案!请不要靠近现场,请不要靠近现场……”

    我在“蝈蝈”的怀里足足喘息了一分钟,这才惊魂稍定。我仰起脸来,疑惑地问:“你们,真的朝车里边扔了个炸弹?你想炸死我呀?”

    “蝈蝈”淡淡一笑,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就是个大炮仗!”

    后来,“蝈蝈”向我解释,他们制定了多套营救我的方案,对于采用“人为车祸”堵断道路,前后夹击,大家都没有异义。关键是,4个大男人,把我一个小女子挟持在狭窄、封闭的轿车车内,一旦发起强攻,绑匪绝对会将我劫为人质,这不仅会让营救人员投鼠忌器,而且很可能使营救行动僵持不下,此处属于交通要道,一旦形成僵持,局面很难控制。

    不得不佩服“蝈蝈”的智慧,他提出:“砸窗,朝车里扔个爆震弹!”

    这就是一种“反向思维”:通常情况下,遭到攻击时,只有绑匪扬言要杀害人质以获取生机,而如果毫无征兆,一枚炸弹扔向绑匪与人质,如果营救者根本“不管”人质死活,鱼死网破,绝对不会有劫匪眼睁睁地看着炸弹爆炸。劫匪只会本能地夺路而逃,绝不会主动选择与人质“同归于尽。”

    特战队长摇头:“在封闭的轿车车厢里使用爆震弹,那么小的空间,杀伤力不明。说不定真的会重伤人质……”

    “那就找个大炮仗!”“蝈蝈”马上说道:“目的是把人从车里吓出来,又不是真的要震晕他们。再大的炮仗,都是纸糊的,爆炸之后,迸出来的都是纸屑,死不了人!”

    天助“蝈蝈”!春节临近,风平这个小镇,好几家杂货铺已经准备了烟花爆竹,几枚足有5厘米粗,15厘米长的大炮仗很快就找到了!

    于是,就有了刚刚发生的一幕。

    “蝈蝈”向我解释时,现场已经迅速被清理干净,发生“车祸”的两辆车也已神奇地驶离,“蝈蝈”和我,坐在侦察队的SUV后排,车内都是侦察队的“熟人”,我肆无忌惮地依偎在“蝈蝈”的怀里,SUV平稳地行驶在芒市至保山的高速公路上。

    “你就不怕我被你的大炮仗给毁了容?”我笑问“蝈蝈”。

    “蝈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小声说:“你不做我们这一行,真是可惜的。在那样的危机时刻,你竟然能把电话打到我的手机上……要是你去做卧底,敌人被你卖了,还得替你数钱。”

    我笑了,笑得甜蜜蜜。

    段氏兄弟精心策划的“新娘2016”计划,以一败涂地收场。

    段蒙生是那种绝不认输的人,他继续花费重金,搜集与“阿国”有关的情报,这一次,他“买”到了两条重要情报:

    一是彭卫国不是来保山“蹲点”也不是来“指导工作”的,他就是保山缉毒的,他的职务是边防支队的侦察队长;二是彭卫国的母亲和他生活在一起,都住在支队大院里,有时候,彭卫国的母亲和一个小保姆会结伴去菜市场……

    有人向段蒙生建议:要绑架彭卫国的母亲,应该不难。

    这个方案立即被段蒙生否决。

    段蒙生说:“绑人老母,要遭天遣的。”事实上,直到最后,我亲爱的“蝈蝈”也没有查明:段蒙生竟然是否知道他是李志诚的养子,如果段蒙生知道谢晓兰正是李志诚的妻子,恐怕这个老毒枭,早就对谢晓兰动手了。

    不过,对彭卫国的侦察队长身份,段蒙生倒是很感兴趣。

    段蒙生不愿意打“蝈蝈”母亲的主意,“蝈蝈”可不这样想。

    既然段蒙生打算绑架我没有成功,在“蝈蝈”看来,下一步,段蒙生的目标很可能就是谢晓兰。“蝈蝈”打算把母亲送回昆明。父母在昆明的家,位于公安小区,安保相对严密;作为李志诚的遗孀,省厅一定会竭尽所能保护老太太的安全。而且,现在老太太俨然把阿香当成了亲孙女,本能地承担起抚养、教育这个孩子的职责,不由自主地从失去丈夫的悲痛中挣扎出来,整个精气神终于恢复到一个59岁老人的正常水平;孩子呢,不仅懂事,而且做家务挺利索,照顾老太太的日常生活完全没问题。昆明作为云南的省会城市,位于云南省中部,段蒙生的手再长,试图在昆明绑架一位前公安厅副厅长的夫人,而且顺利地把人弄到境外,“蝈蝈”料定段蒙生不可能具备这样的能力。

    问题是,当初,是“蝈蝈”自己信誓旦旦,恳求母亲跟他一块儿来保山的,现在,又打算把母亲送回昆明,这种话,“蝈蝈”怎么也开不了口。

    “蝈蝈”的生母死于难产,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秒钟开始,“蝈蝈”就依偎在谢晓兰的怀抱里,从这个意义上讲,谢晓兰就是“蝈蝈”的亲妈,“蝈蝈”就是谢晓兰的亲儿子。母子心意相通,谢晓兰不可能不觉察到儿子的心意。

    我被“蝈蝈”安全营救回保山,数日之后的一天晚上,谢晓兰走进儿子的卧室,母子间有一席长谈。

    谢晓兰说:“卫国,你不用瞒我,那个女孩子,就在保山,就住在离我们不超过3公里的地方。”

    “蝈蝈”无言以对。

    谢晓兰继续说:“我看见过她,不止一次,在陈华的追悼会上,在支队大院里,都看见过。”

    “蝈蝈”嚅嗫着说:“妈妈,我不解释。我只想告诉你,就在几天前,因为我的缘故,境外的毒枭想要绑架她,幸好,我们及时把她救了回来。妈妈,您想,一个女孩子,为了我,承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我……”

    谢晓兰说:“你说你不解释,可你这明明就是解释,而且是狡辩!”

    “蝈蝈”的心刹时一凉。

    谢晓兰却“卟哧”一声笑了:“我啊,这些日子也想明白了。感情这个东西,是你们年轻人自己的事,我想管也管不了。这个女孩子呢,好像对你真的是情深意长啊,从北京追到昆明,又从昆明追到缅北,这下又从昆明追到保山;因为你,她在缅北被毒枭扣作人质,还是因为你,在这里,毒枭派人来绑架她。经历了这么多事,她都不害怕不后悔,看起来,就算是为你去死,她也是愿意的啊!我看她是打定主意,非你不嫁啊……”

    “蝈蝈”的眼睛亮了。

    谢晓兰接着说:“你爸爸……看人就是比我准。怪不得他临终之前,把这个女孩子叫到病床前,专门叮嘱我,叫我不要反对你们相爱。我呢,是被你哥哥当年那些破事给吓坏了……唉,不多说了。儿子,我向你表个态,你和这个女孩子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我奉行‘三不政策’,不支持、不反对、不干预,你自己拿主意。哈哈。”

    妈妈所说的“三不政策”,原本是20多年前,缅共瓦解,原缅共武装分化、分裂、重组为缅北民族地方武装势力,逐步形成“以毒养军,以军护毒”的武装割据格局。当时中国政府对这些割据势力,采取“政治上不承认、军事上不支持、经济上不援助”的“三不政策”。那个阶段,谢晓兰在瑞丽的国家机关工作,对这个“三不政策”耳熟能详,这种时候套用,显然是一种玩笑。

    妈妈最后这一声笑,其实就是同意了“蝈蝈”和我的婚事啊!

    “蝈蝈”跳起来,坐到母亲身边,搂着妈妈的肩膀,亲昵地说:“还‘三不政策’呐,您真是我的亲妈。”

    谢晓兰推了儿子一把:“不是亲妈,是奶妈!”

    趁这个机会,“蝈蝈”把自己的名字从“彭卫国”改成了“李卫国”的事情,告诉了谢晓兰。谢晓兰慨然一声长叹:“其实改不改姓,也没什么意义。不过,你有这番情义,你爸爸在天有灵,应该也是高兴的。”

    “对了”,谢晓兰说:“还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我要回昆明去,这个小地方,一个熟人朋友都没有,陪我说话的人,就一个阿香,我都快闷死了。还有啊,我得带阿香回昆明,死活也得送这孩子去上学。”

    “蝈蝈”的眼眶偷偷一红,他知道,妈妈一定是体察到了他的心思,把回昆明故意说成是老太太自己的决定,给他个台阶下。他也不矫情,恳切地说:“妈,这个世界上,就您最懂我。”

    谢晓兰打趣他:“那个女孩子呢?她最懂你吧?儿子大了不由娘,娶了媳妇忘了娘……”

    “蝈蝈”叫起来:“妈,我是那样的人吗?”

    谢晓兰拍拍“蝈蝈”的后脑勺,站起身来:“好啦好啦,就这样定了,我和阿香收拾收拾,你给我们订两张机票,后天,我们就动身回昆明……”

    “蝈蝈”也赶紧站起来:“妈,我请几天假,送你们回昆明。”

    谢晓兰一挥手:“不用不用,不就是坐个飞机呗,你叫驾驶员把我们送到机场就行,我给省厅打电话,叫他们派个车,到昆明机场来接我!”

    “蝈蝈”在心里说:“嗬,官太太气派不减啊。”

    谢晓兰走到卧室门口,想了想,又站住,回过头,轻叹一口气:“感情真的好,就结婚吧,早点生孩子……好了,我不说了,你自己拿主意。”

    妈妈卧室的灯光熄灭之后,“蝈蝈”抑制不住兴奋,抓起手机拨通我的电话,语无伦次地把这个“天大的喜讯”讲给我听。

    听闻谢晓兰同意我和“蝈蝈”相亲相爱的消息,我是掉了眼泪的,“蝈蝈”看不见,我也不想让他看见。

    我想,谢晓兰也许是亲眼目睹了陈华的牺牲,担心儿子说不定哪天也像陈华一样,说走就走了。毕竟,陈华还留下了一个儿子,如果因为母亲的固执,“蝈蝈”别说留下一点骨血,甚至连媳妇都没娶上,那可就太对不起儿子了……我拼命克制自己,不要这样想,不要想我亲爱的“蝈蝈”会有一天猝然离我而去,我拼命告诉自己,这样想很不吉利,可我仍然忍不住这样想。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谢谢妈妈,明天我就去看她……”

    “蝈蝈”急促地说:“粒粒,我的工作手机响了,我得挂了。这个时候来电话,肯定有急事……”

    我刚喊出:“你小心啊!”

    “蝈蝈”的电话已经挂断,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匆匆的叮咛?</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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