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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第四十章 番外篇 良木的心路历程

    我叫良木。出生时我和别的孩子一样,受到了爸爸妈妈的祝福和期待。但随着年龄逐渐增长,我感到自己和其他同龄儿童有着一些差别。我跑得没有他们快,扔石头也没有他们远,连潜到水里憋气的时间也没有他们长。我问过爸爸妈妈这是为什么,他们只是笑着告诉我没关系,但那时的我没有看见,他们说着没关系时眼睛深处的那一丝悲哀和失望。

    我越来越大,但伙伴却越来越少。当那个说会永远和我在一起的小女孩也不再理睬我时,我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个伙伴。回到家的我大哭了起来,而妈妈则温柔的拥抱了我。那时她的双臂,就是我躲避外面风雨的温暖港湾。

    10岁那年,当那个被我称之为“爸爸”的人要带着我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时,我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哭着躲回了家里,寻找那一直庇护我的港湾。但那一天,港湾躲到了屋子里面,屋门被牢牢的从里面顶住,任凭我怎样敲打,也不再开启。

    我知道,我失去了家。

    没有了存身之所的我,被爸爸带到了一个叫做“弃儿村”的地方。他告诉我,这里就是我以后的“家”。

    在弃儿村里,都是和我体型差不多的孩子。他们面无表情,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过着食不果腹的日子。弃儿村的老大告诉我,要想吃东西,必须自己出去找。

    离山岛很大,但我们弃儿可以找食物的地方却很小,所有那些正常的人可能会去的地方我们弃儿都不能去。每次出村时,我们都会用兽皮做的头巾把头包住,把脸藏起来。听说如果被那些正常人看到我们,就有可能因为亵渎了他们而被处死。

    我小的时候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看到我们会是一种亵渎。直到后来有一天弃儿村“老大”告诉我,弃儿就是像我和他这样个子始终长不大、体型瘦、力气小的人。而我们之所以会长成这样,是因为我们出生前就被神所遗弃,得不到神灵的祝福,所以我们被称之为弃儿,暨“神遗弃之儿”。

    弃儿带着罪恶出生在世间,和弃儿说话会被污言迷住心窍,看到弃儿会被烟雾迷住眼睛,弃儿之言不可信,弃儿之人不可视。

    之后的生活完全可以用暗无天日来形容。原本就体弱力亏的我们,要在这座岛上生活下去,只能用命去拼。对于成年闪族男人来说很简单的出海捕鱼,对我们这些孩子而言就必须冒着死亡的风险。我们做的船稍微大一点的浪就会打翻,我们的长矛很难扎中游动的鱼,就算扎中,大一点的鱼也会让我们船翻人亡,经常有人一出海就再也回不来。但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当知道某个人没有回来时,我们只会默默的祝他这辈子罪已赎清,下辈子能被神所怜悯,被神所庇佑。

    有一天,老大告诉我,他要去参加那些被祝福之人的祭典和比赛,摆脱现在的生活。他告诉我,只要在比赛上能赢过一位选手,然后通过神的试炼,就说明罪已经得到救赎,就可以回到幸福的生活中。老大说,他已经不想再回到父母身边去,但他还想去看看一直对自己很好的奶奶和自己唯一的妹妹。

    老大走的那天晚上,月亮特别的圆,特别的亮。我和另外几个人一起在老大简陋的屋子前坐着看月亮,幻想着老大成功的赢得了比赛,顺利的完成了试炼,去见到了他的奶奶和妹妹,然后幸福的生活下去。当然,最好那个时候老大还能回来看看我们,和我们讲一讲他的幸福生活。不过也不要回来的次数太多,每当月亮最圆的时候回来一次就可以了,毕竟老大就要变成被祝福之人了,不可以和我们这些“弃儿”接触太多。

    没想到,第三天的时候,老大回来了。或者说,他的躯体回来了。据送他回来的人说,和老大比赛的人把老大的挑战视为一种侮辱,结果用比赛的原木直接把老大给砸死了。当然,这也是属于比赛允许的范畴,所以那人被判定赢得了比赛。

    我们几个把老大埋葬后,都没有说话,就各自回到了住的窝去了。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但那一天,我失望了。我对那些被祝福的人失望,竟然不允许我们有任何机会摆脱现在的生活。我对制订这些规则的人失望,是谁给他们权力去决定别人应该怎样生存。我对那些神灵失望,凭什么决定未出生的儿童有罪。我对老大失望,在给了我们一丝希望后又用自己的生命把这条希望之路染得鲜血淋漓。我对自己失望,竟然连为老大悲哀都已经做不到。

    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后,再快要把自己饿死的时候,我突然决定,我要再走一遍老大所走过的路,我要代替老大完成他未完成的事情,我要用自己的生命向所有的弃儿证明“我们还有希望”。

    从那以后,我发了疯似的锻炼自己,每天就是不停地寻找食物,填饱肚子,锻炼身体,再寻找食物。无数次,我被别的弃儿嘲笑,无数次,我被伙伴们劝说,但我始终坚持、坚持、再坚持。四年后,我终于走上了老大曾经走过的那条路。

    也许是神灵真的认可了我,和我比试的那个人竟然并没有生气,只是很认真的在和我比赛。在我拼尽全力赢得了比赛之后,他竟然还来祝福了我。

    之后参加火神之试炼,我并不像那些勇士们去正面挑战火焰蜥蜴兽。在那些魔兽的排泄物中我整整藏了三天时间,最后终于让我找到机会偷了一枚蜥蜴卵回来。

    当离山大萨满宣布我已经得到救赎之时,我并没有感到高兴、放松、愉悦等情绪,我感到的只是茫然。这几年里我完全为了赢得试炼而拼搏,现在成功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回到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家”,找寻那个曾经的港湾?我想不可能了。并没有对他们有多么的仇恨,也没有想念的感觉,就如同面对陌生人那样,不喜不悲。

    在想了好几天后,我终于明白了。我参加比赛和试炼,是为了老大,是为了弃儿村的弃儿们,我终于用自己告诉他们,我们弃儿还有争取幸福的希望。

    之后,我选择离开出生的火奴族,移居到很远的火雨族生活下来。本来完成试炼后,我就应该被赐福成为战士,但因为曾经弃儿的身份,我成了一名从没有听说过的“预备战士”。但这种称号的问题对我来说影响不大。我每天过着出海打渔,回来休息的平淡日子。每当月亮变的最圆的那一天,我会带一些食物回到弃儿村去看看那些伙伴们,鼓励他们像我一样成功的摆脱弃儿身份。但那之后,再也没有人成功过。

    平静的日子继续着,直到有一天,我认识了一个人。这个人和我们闪族人有很大的不同,他的皮肤并不是红色的,头发也是少有的黑色,而且他也不像闪族人那样强壮,甚至比我这个弃儿都要瘦弱。但他并没有任何谦卑谨慎的感觉,更不像其他弃儿那样对生活失去信心。在任何时候,他的眼中都有着光彩,就是那一抹光彩,让我不自觉的想接近他,和他聊天,听他说话。

    他告诉我,他叫格兰特,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也是被家里人赶了出来,并且是从大陆赶到了大海之上。他被风浪带到了这片海域,不知不觉间就漂流到我们这座岛上。

    他说话的方式,他对待别人的态度,都和我遇到的人有很大不同。最重要的,是他对待我也像对待别的闪族人一样。他甚至会和我开一些玩笑,一开始的时候让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对格兰特始终有一些好奇。是什么让这个如此瘦弱之人有着这样的信心生活下去,可以用这样坦然的态度面对我们这些比他要强大许多的人。对于我们来说,弱小就是原罪。

    但说来也奇怪,包括史壮族长在内的许多人并不讨厌他这种样子,甚至族内有不少和我一样愿意和他接触的人。有一天,格兰特说话时,说我是他的“朋友”。我不知道他的说的“朋友”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当他解释是比“伙伴”还要更亲切的关系时,虽然我表面无所谓,但心里面高兴极了。我又有“朋友”了。

    之后,史壮族长挑选我一起去参加火奴族的拜火祭典,然后去狩猎两只已经杀害了火木族人性命的魔兽。在进入森林时,史壮族长偷偷的告诉我,好像是格兰特跟上来了。我当时吓一跳,这里的森林还是比较危险的,更何况还有两只杀人魔兽在,格兰特怎么可以随意跟进来。当史壮族长叫我去找格兰特并保护他时,我就以最快速度动身了。

    按照史壮驻指点的方向,我一路寻找过去,在听到搏斗的声音时,我感到焦急万分。很有可能是格兰特遇到了那两只魔兽,正在和魔兽搏斗。这些魔兽可能具有很强的战力,格兰特可别出事啊。

    再然后,我就看到了让我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弱小”的格兰特,操纵着两只从没有见过的魔兽,轻松的杀死了我都很难赢过的两只巫兽。我怔怔的看着格兰特的样子,从没有想到,原来“弱小”这种定义并不一定准确,弱小的背后完全有可能是另一种强大。

    当格兰特轻抚着那两只浑身鲜血的魔兽,转头向我看来时,我感到了一阵颤栗,恨不得当场就向着这种强大倒头膜拜。我有一种预感,格兰特会给我们这些弃儿带来巨大的改变,能给我们带来最大的救赎,赐予我们“强大”。

    之后的事情也证明了我的看法。和沃特的决斗,绿脚岛偷袭,飞鱼族救援,一次又一次,格兰特用他那并不强大的身躯,指挥着强大的魔兽,并带领着更为强大的我们赢得了胜利。甚至连族里面最强大的史壮,也对他无比佩服,渐渐的开始从征求格兰特的意见,变成听取意见,再变成服从他的意见。当然,有人说这是因为菲儿的关系,我倒觉得并不是这样。

    而我自己始终觉得,他会给我们弃儿带来改变,所以我变得越来越愿意相信格兰特,愿意服从他的命令,甚至期盼着他的每一次行动。这些行动,都能让我看到一些新的东西,一些对“强大”的新诠释和新体现。终于,在格兰特在救治史壮族长时,他带上了我,让我知道了他强大的秘密。

    我感到激动极了。格兰特让我知道属于他的秘密这份信任固然让我感动,更让我兴奋的是,我好像看到了弃儿们的未来。虽然有些模模糊糊,但我觉的强壮的闪族人好像并不容易和格兰特的这些伙伴们配合起来,反而是弃儿好像跟能和这些魔兽相互合作。虽然我感觉的还不是很清楚,但这已经足够我激动万分了。

    后来,格兰特告诉我要对付飞龙时,我想都没想就完全答应了。现在的我,已经不需要知道格兰特作任何事的理由,只需要知道格兰特何时、何地要我作事。

    但那天晚上,我看出来史壮族长对格兰特的计划并不完全赞同,他说格兰特的计划可能会伤害到那些飞龙。我开始感到了担心,史壮族长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并不容易妥协。所以,当史壮族长认定格兰特计划不妥时,可能会采取一些过激手段。我决定要时时刻刻保护格兰特。

    当然,之后的过程还是比较顺利,史壮族长和格兰特之间也没有爆发冲突。当格兰特终于让我看到这种名为天龙的魔兽,当格兰特告诉我天龙的作战方式时和他目前遇到的困难时,我知道,弃儿的未来已经以一种从来想象不到的方式轰然展现在我的面前。我带着一种患得患失的心情告诉格兰特,我可以让弃儿乘坐这些天龙作战。那个时候我害怕极了,如果格兰特回答我的是任何鄙视或嫌弃我们这些“弃儿”的话,我可能会一走了之,再也不愿出现在这个冷酷的世界。但当我熬过那感觉十分蛮长的等待时间后,格兰特给我的答复是:“可以试试”。

    这句话如同真正的神灵向我们这些弃儿敞开了天国的大门,让我们得到了神的救赎。终于有人愿意正视我们这些弃儿,使用我们这些弃儿。我们不再是被抛弃的存在,而是“有用”的存在。

    我以最快速度回到弃儿村,克服了没有人愿意借我们船的困难,日夜兼程的追赶着格兰特。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格兰特带着十只天龙高高的飞翔在天上看着我们时,我大声的告诉那些带出来的弃儿,这就将是我们新的“神”,一个没有抛弃我们的“神”。

    虽然在后来的作战中,一些弃儿发挥的并不是很好,还有一些弃儿明显的爆发出精神异常,但格兰特并没有责怪我们,反而教了我一些奇怪的用语,让我给那些弃儿加油鼓劲。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格兰特将会把我们这些弃儿拉出深渊,他将是解救我们的“神”。

    现在的我,不知道将来会是怎样,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弃儿能用什么来奉献给“神”。但只要我们的“神”不抛弃我们,不把我们变成“弃儿”,我们就会为他献上他所需要的一切。

    我有预感,虽然现在战争好像暂时停止了,但战火再起的日子应该很快就会来了。到时,我们的“神”就又会需要我们了。我们会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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