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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 两界山

    空旷荒凉的原野上,肉菩提孤孤零零的坐在哪里,仿佛一只到处流浪的小狗,独自舔舐着内心的伤口。

    夜色已经很深了,四周也是空荡荡,没有野草,没有生灵,甚至连往日呼呼的风声也没有,好像整个天地一片黑暗,仿佛连黑暗都抛弃了她,将她隔绝在了世界之外。

    这是一个让人哭泣的世界,她没有朋友,没有至亲,甚至连见过的人,都已经变得愈来愈少了。

    从白云城离开,她已经孤独的行走了很长时间了。

    仿佛是一根漂浮在空中的柳絮,软绵绵的,没有什么力道,不知道何时会突然落下来。

    起先的时候,她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要干什么,无论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还是行走在杳无人烟的荒野,肉菩提仿佛行尸走肉一样,过着一段清苦却又平静的生活。

    这段生活持续了很久,但她却没有记起一个准确的数字。

    直到帮个月前,她突然听到了一个名字。

    那是一个地方的名字,名叫两界山,据说,那里出现了许多荒州女妖,占据了大多数的山丘。

    细细想来,她也算是荒州女妖的一种呢,虽然从未和那些同类见过面,但毕竟是同类不是吗?只要有同类,她就再也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她会在那里认识很多朋友,一个又一个的同类,毕竟,那些女妖应该不会嫌弃她,也不会像外面的那些人,一直将她视为异类。

    在那里,她或许会找到一个家,说不定,还会见到那个名义上的母亲。

    小时候的记忆,早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母亲的轮廓并没有存在于记忆里,但想来,天下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因为在外面的时候,她曾经羡慕的看到过一些普通人的生活方式,若不是异类的身份无法消除掉,肉菩提宁愿抛弃这种孤孤单单的日子,过一种普通、平淡,却有人关心、爱护的生活。

    掏出水囊,肉菩提用力的灌了一口,清澈的泉水从嘴角溢了出来,划过那张白皙妖冷艳的脸。

    默默的怔了怔,肉菩提突然伸手摸了摸额头,随后手掌往下,从眉毛、眼睛、鼻子、嘴唇划过……甚至连耳朵都没有放过,但是除了一些特殊的地方有了些变化,她已经不是那个臃肿、肥胖的肉菩提了,眼下的她婀娜多姿,美丽冷艳,若是走在人类生活的地方,自然是属于招蜂引蝶的角色。

    但从内心上来讲,肉菩提并没有适应这种改变,几百年沉淀下来的心思,不会轻易被一泓清水冲的七零八落。

    静静的将水囊塞子塞上,装进皮质的包裹里,肉菩提背着包裹,撑着一根弯弯曲曲的木棍,继续朝着远方前进。

    距离那个名叫两界山的地方已经不远了,根据她掌握的一些消息来看,只要在翻过几座山丘,就能看到两界山的界碑了,到时候,她就能找到那些从未见过,去流着同一种血脉的同类了。

    不过,刚刚踏过一处凹陷的地形之外时,一阵细微的厮杀声从前方传开。

    肉菩提微微愣了下,随后快速走了几步,待越过凹陷的地形之后,顿时看清楚前方发生的一些场景。

    那是一辆淡金色的战车,横隔在半空之中,一名身穿甲胄的神将站在那里,冷漠的注视着地上的杀伐。

    在平地之上,六七个神兵围着两个人形生物正在厮杀,耀眼的强光撕裂了黑夜,有鲜血不断飞溅出来,染红了那片贫瘠的土地。

    肉菩提皱了皱眉,顿时打算离开这里,她不是惹是生非的性子,而像这种意外遇到的麻烦,她也是不愿招惹的。

    不过,视线落到那两个人形生物身上的时候,那原本已经打算挪动了的脚步却仿佛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肉菩提眨了眨眼睛,愣愣的看着那两道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是两只人身蛇尾的生灵,与迦娜一族很是相似,但是它们没有娜迦身上的那种鳍,甚至连一些细微的构造之处也有所不同。

    或许是血脉之间的某些神秘联系,待看到那两只生灵的时候,肉菩提一眼就认出对方是荒州女妖,所以她想都没想,直接将木棍扔到地上,就连身上的包裹也放了下来。

    她眯着两只绯红的眼眸,杀气腾腾的朝着下方冲了过去。

    战场上突然遭遇的变故,自然引起了那位神将的注意,他抿了抿轻薄的唇,手中的金色长枪遥遥一指,随后驾着金色的战车,朝着肉菩提碾压了过来。

    几个神兵依旧忘情的司杀着,对于突然出现的肉菩提没有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甚至连军阵的配合都未曾发生丝毫的混乱,毕竟,在比此处更加险恶的深渊内,他们都没有出过这种低级的破绽,让敌人趁虚而入,那么这个时候他们更加不会。

    神兵们恪尽职守,不断变幻着方位,那两只荒州女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不光是全身一副血淋淋的样子,甚至连粗壮的蛇尾都已经血肉模糊,有大片的青鳞不断脱,碎成几瓣洒了一地。

    对于突然出现的肉菩提,它们同样没有露出什么喜悦的表情,甚至连看都未曾看过她一眼。

    这一边而,金色的长枪已经先战车一步刺了过来,肉菩提甚至能看到,那碗口粗的雪白马蹄,即将踏到了她的脑袋上面。

    肉菩提没有躲,反而一双包裹着双腿的衣裙突然炸裂开,露出一张雪白色的蛇尾。

    “轰”的一声,那蛇尾后起而先至,仿佛鞭子一样,提前抽到了天马的小腹上,那天马仿佛被一座大山撞飞似得,顿时四分五裂的飞了出去,大块的血肉砸向远方,猩红的血浆倾洒的到处都是。

    突然出现的状况让正在厮杀的双方惊呆了,两边很有默契的暂时停手,各自退向一边,大眼儿对小眼儿的看着对方。

    有几个神兵主意到,那位神将连同战车被对方抽翻了之后,似乎趴在地上起不来了,此时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受了重伤,在联想到己方与对方之间的巨大差距后,那几个神兵咬了咬牙,相互对视了一眼,随后渐渐退却了。

    有神兵扶扶着那昏迷不醒的神将,警惕的退向了远方。

    但这个时候,那两只荒州女妖却突然变得激动了起来,两妖大喊大叫,一边冲着肉菩提比划着,一边打算向那几个神兵冲过去。

    不过,肉菩提不动,它们显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杀掉他们,毕竟,刚才若不是肉菩提,它们已经死在那几个神兵的手中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见神兵逐渐逃离在视线中,那两只女妖似乎有些气急败坏,不断的冲着肉菩提喊着。

    过了好久,肉菩提才猜到,它们似乎在怪自己为何要放过他们。

    “那个……他们已经不……能对你们造成威胁了,在杀掉他们……他们的话……”肉菩提咬了咬嘴唇,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难道她还能说,杀人之类的事情她早已经有些腻了,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想要杀人的打算?

    这样说,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对方未必会懂得人类的语言,毕竟,它们可是荒州女妖啊。

    “壶里不带,米达哇,呦仁板儿泥……”其中一名女妖盯着肉菩提,一边比划,一边问着。

    见肉菩提一脸迷糊的表情,那女妖皱了皱眉,随后换了一种生涩别扭的人类语言询问。

    费了好大劲,肉菩提才弄清楚几个词,大概是“哪个部的”“血债”“放跑”之类的话,那两只女妖唾沫横飞,目光看向肉菩提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善。

    肉菩提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样解释,或许就算是解释了,对方也不一定听得懂。

    苦恼的挠了挠头,肉菩提看到,那两只女妖凑在一起,似乎在交流着什么东西,随后,两只淡青色的蛇尾突然漂浮在两人身后,仿佛是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似得,看上去古怪的很。

    肉菩提猜测,对方应该是让她亮出尾巴,用来甄别荒州女妖的确切身份。

    终于能与同类相互交流了,虽然话语之间有些磕磕绊绊的样子,但是肉菩提依然很兴奋,她撩起因为变身而导致破破烂烂的麻布裙子,随后双腿一动,渐渐化成一条雪白的蛇尾。

    正在肉菩提有些兴奋的眯着眼睛的时候,她并没有注意到,待看清楚了她那条蛇尾的颜色,原本有些诧异的两只女妖突然眯起眼睛,甚至连脸色都变得难看了起来。

    “罪……血……罚……”

    断断续续的几个词,有几个音调女妖说的十分清楚,仿佛从牙缝里吐出来一样。

    而且眼神在落到肉菩提身上的时候,更是充斥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好像在她身上凭空浇了一盆凉水,顿时让肉菩提从兴奋中清醒了过来。

    “你们……你们在说什么?”肉菩提轻轻的捏住裙角,用力的咬着嘴唇。

    但那两只女妖却没有理她,反而看向她的目光愈来愈冷漠了,那种冷漠的目光里甚至带着浓浓的厌恶,仿佛在看一只人人躲避不及的妖怪一样。

    这种目光顿时刺痛了肉菩提,那种曾经遇到的白眼,似乎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而且这一次并不是那些人类,而是留着相同血脉的同伴。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那两只女妖咬牙切齿的狞笑,尤其是其中一个,似乎有些忍耐不住,她挥舞着强健的蛇尾,对着肉菩提的脑袋凭空的砸过来,肉菩提恍然不觉,直到那蛇尾砸到头上,一抹鲜血从额头流出来的时候,她才机械的伸出手,愣愣的摸了摸血……

    “为、为什么……杀我?”有些干涩的张了张嘴,肉菩提眨了眨眼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骤然间轰塌了一样。

    那两只女妖却没有回应,反而露出了一脸狂热的表情,两妖的嘴唇不停的翁动,仿佛在说着世界上最恶毒的话,亦或许在歌颂世界上最为神圣的悼词。

    在这一刻,两只女妖似乎忘记了双方之间实力的巨大差距,竟然一左一右的冲了过来,对肉菩提进行了突袭。

    那种视死如归的模样,根本看不出来这两只妖受过重伤。

    “嘭”的一声,肉菩提下意识的挥舞着蛇尾,将两个狂热的同类拍飞了出去。

    似乎在这一尾的重击之下,两人浑身的骨骼断了不少,它们挣扎了一会儿,小半天也未曾爬起来了。

    两妖的嘴里,大口大口流着鲜血,却仍然是一副念念有词的模样,那一副狰狞的面孔,仿佛地狱里最为恐怖的魔咒,让肉菩提忍不住有些心惊胆寒。

    “罪——血——”

    用尽全力喊出这两个字,肉菩提看到,那两只女妖的头颅轻易的转了一个方向,仿佛是被人活生生的扭断一般,从脖子上掉落下来。

    那头颅滚出了老远,但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半点鲜血流出来,肉菩提眨了眨眼睛看着,脸色苍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顺利的呼吸。

    “为、为什么要杀我?”浑身颤抖了退后了几步,肉菩提呆滞的摇了摇头,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流了下来︰“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略显悲呛的语调回荡在黑夜里,仿佛一阵黑色的旋风,刮过了两界山的界碑,来到了一片尸山血海的战场上。

    这里是两界山,血流漂杵的两界山。

    这一刻,面临那近在咫尺的界碑,肉菩提却觉得好像天涯海角一样遥远,她站在哪里看了好久,直到天色渐渐亮了一起,她才咬着牙,擦干泪,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从臃肿到柔弱,仿佛风中的残烛一样,那道身影一步步走着,渐渐消失在一片昏暗的天地里。

    世界以痛吻我,而我报之以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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