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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回正月初叔侄跑府衙 元宵夜爷孙看烟花

    云薄不遮太阳艳,风微难摇树枝乱。

    仙众庙多忧拜处,球少脚稠为锻炼。

    幻景瞬间无景在,烟花不如昙花现。

    倚天长剑谁来抽?斩断无用变实弹。

    莫怨鞋跑烂,过年事难办。人心没有底,世事经常变。

    高楼有千万,还是不够占。买房来钱快,干活吃饱饭。

    闲话过多惹人厌,书接上回归正传。上文说道:大年初一中午,常大伯和玉顺两家在一起过年,连招待远道而来的新亲——杏花老家那个离了婚的丈夫和他二人的儿子。大家先在常大伯家亲热了一阵子后,就由四个女的下厨做饭,玉顺父子又把杏花前夫领到自己家里转转。

    两家人真心实意地接待着这位远方来宾,杏花前夫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他们在客厅里看了一集电视,常大伯便过来说饭做好了,叫大家过去坐席吃饭。玉顺觉得时间还早,想等祥合从县里回来一块吃。

    可是,大家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祥合回来。时间不等人,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啦,钟表还是滴滴嗒嗒地继续走着。等得常大伯望眼欲穿,一个小时能在门外张望八次。气得玉顺拍着桌子说:“这等事有多难办的,不论哪个单位知道了都会重视,自己只要把话说明白就行了。按道理早该回来啦,怎么到现在不回来?电话打了几回都不接,这小子不知啥病犯了,一定是跑到啥地方避嫌去啦。咱不管他,过去吃饭,离了他地球照样转。”

    玉顺说着站起身,带头走出客厅,出门向隔壁走去。常大伯、祥俊和杏花前夫只好怏怏地走出大门,到街上还不住的朝村口望了再望。

    常大伯家的桌凳早摆好了,大家进门就坐。祥俊和桃花很快摆好酒席,柳枝和玉柔洗洗手,整整衣,和四个男的同时入席就坐,桃花和杏花在厨房里准备上菜。小平小凡和小扣子不愿和大人坐在一块,桃花给他们另摆一张小桌,只上些他们喜欢吃的菜。

    酒席上少了一个祥合,气氛便不太热烈,酒只是象征性地让了几杯就没人喝啦。桃花又上了几瓶啤酒饮料,还是没人太喝,桌子上的菜肴也下去得很慢很慢。桃花拉长了上菜速度,让大家慢慢地吃着说着,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祥合还是没有回来,常大伯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

    直到半下午的时候,祥合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进门先和大家打声招呼,又向杏花前夫表示歉意,然后自己走进厨房,不挑不拣,是菜就吃。

    杏花看他狼吞虎咽地样子,就站在旁边打着趣说:“怎么,一天没吃饭也没避过去,还得回来见他,真是难为你了。要避嫌就把钱带上,在外边吃饭、住店都行,今天明天不回来,他劲大后天就走啦。”

    祥合拍拍口袋说:“谁说我没带钱,你摸摸看,口袋里的钱做啥都够。”

    杏花抱怨着说:“有钱咋不买着吃哩,硬饿着肚子往回跑。嗯,你就跟你爸一样,能受饿都舍不得花钱,真真是啥蔓蔓结个啥蛋蛋。”

    祥合边吃边说:“去去去,避啥嫌哩,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跑了一天,饭都没顾上吃也把事没办成,大过年的,我干着急没办法。”

    杏花说:“这么说来,你今天还真的办事去了?有多紧的事哩,还非在大年初一办不可?”祥合说:“哎呀呀,你就不能等我吃了再问吗。”

    前边吃了饭的人没有离开,桃花、柳枝、玉柔都在帮杏花收拾东西,其他的人仍旧坐在桌子周围,慢慢地喝茶,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瓜籽,嘴里没说,心里都在等着祥合。知子莫若父,常大伯知道自己的儿子不是小气鬼,之所以到现在才回来,一定是事情办得不顺利,他心里比谁都急。

    祥合终于填饱肚子走出厨房,来到桌子旁边向众人点点头,倒了杯啤酒谁都没让,自己仰起头,张大嘴,咕嘟咕嘟地倒进肚子。然后另倒了一杯才让杏花前夫,杏花前夫推辞着说:“我们都喝好了,你才回来,又饥又渴的,自己慢慢喝吧,别着急。”

    祥合不再客气,端着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倒了杯茶,坐下来慢慢喝着。玉顺实在忍不住了就说:“你还知道回来,出去忘了带钱,饿得撑不住啦才往回走。给你打了几次电话都不接,你怎么连这点事都想不开哩?”

    祥合说:“二爸,钱我带着哩,就是忘了带手机,早上急着要走,换了件衣裳把手机忘了。唉,我今天跑了一天没顶啥,实在想不通呀!”

    玉顺又说:“有啥想不通的,就这么点小事,你不当事不就没事啦。像你这样的心胸,以后怎么在社会上弄事呀?”

    祥合分辨着说:“二爸,这事不小,这怎么会是小事哩?------。”

    常大伯急忙打断他的话说:“哎呀,你两个说地不是一回事。祥合,你快把今天出去的情况给大家说说。昨晚的事都知道啦,用不着顾虑,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呗。你怎么会到现在才回来,一定不顺利吧。”

    祥合生气地说:“岂止不顺利,那么多单位,竟会没有一个拿事的,过年就那么重要吗?不但我想不通,你们听了以后也会想不通。”

    原来,祥合今天出去办事,并不像玉顺想得那样简单。他早上走出门就想,县里那么多单位,这等事该由啥部门管哩?自己应该进那个单位的门才是?这个问题想了一路,还真有点老虎吃天,无处下口的感觉。

    临下车的时候,终于想起了‘党是领导一切的’这句话。于是,他就决定先到县委问问。县委的大门从未进去过,具体方位他还知道。主意拿定,下了车就顺着环城大道,去寻找他所记忆中的县委大门。

    祥合在环城大道上走着看着感叹着,自己出外打工多年,县城外边的变化真大呀!街道又宽又平,纵横交错;楼房鳞次栉比,又高又大,绿荫公园游乐场,游人如织多而广,各种商贩摊点,应有尽有。怎见得:

    新街新景新石雕,旧容旧貌飞九霄。莹莹绿树池边布,粼粼碧波不泛涛。天气寒冷河没冻,游船画舫水上漂。广场大,花木夭,天凉在用温水浇。晨练人,做早操,老人结伴舞剑刀;跳舞女郎穿丝绡,摆着屁股扭着腰。店面稠,摊点密,家家喊声都不低。油炸鱼,烧烤鸡,走到哪里都能吃。小笼包,大年糕,要想长寿买蜂胶。商贾过年不放假,生意红火利润高。穷人富人都过年,钱多钱少都要掏。新神阔佬不做饭,来到饭店把席包。行车道上车辚辚,跑马场里马萧萧。大厦林立拔地起,一栋更比一栋高。车如流,人似涛,有神有鬼也有妖。美中不足难避免,改革香风到处飘。新生事物看不尽,忽听身后把鼓敲。忙回头,好显昭,豪华车队不见梢。彩车艳,速度高,各色气球遍地抛。初一日子好,谁人真会挑。

    祥合年前进过几次县城,都是在老城区匆匆办事,城外新区还是第一次来。他记得以前的县委是在城外的城壕以东,这次要找县委,下车后没有进城,直接走环城大道来到县城以东。一路上走着看着,心里想着:好家伙,这几年没到这里来过,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原先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田地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雄伟壮观的高楼大厦,栋栋辉煌灿烂,光彩夺目。天哪,和省城没有什么两样。就这么个小县能有多少人吗?怎么用得完这么多的房?我看就是把全县的人都集中到这里也住不完。

    祥合正看期间,忽听锣鼓喧天,急忙回头一看,好家伙,迎亲车队一溜串,一眼望不到头,足有几公里长。全是些明晃晃、亮晶晶的高档小车,每辆车上都贴着红喜字,挂着花气球,中间还夹杂着好几辆拉着锣鼓队的敞蓬车。坐在车上的队员,个个身穿黄衣裤,头上包黄绸,红脸黑眉毛,装扮像耍猴,就跟三国初期的黄巾军一样。

    祥合站在路旁等候车队过去,自己才好过路,忽然想起今天不是大年初一吗,谁会选择这样的日子结婚?这人与众不同,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呀!出门待客的少,在家无事的多,单位学校放假,亲戚朋友闲着。不错,不错,真的不错,能挑这个日子结婚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车队过去不久,祥合就找到了县委大门。啊!已经焕然一新!怎见得:

    又高又大,有雕有画,壮丽辉煌无比,好似天桥横跨。看外表装饰层层,不知道里边是啥?门外雪松形似塔,门上飞檐状如刹;门房墙少纯玻璃,门里地多全绿化。欲知何处不用问,招牌耀眼两边挂。

    祥合从窗口朝里一望,门房有人执勤,穿着一身深灰色制服,像是警察,也像保安。祥合不知他是何许人也,便从窗外打着招呼说:“喂,同志,新年好?你值班着哩?县委是谁值班?我想报个案哩。”

    那人好像刚喝了酒,眼睛和脸都红红的,耳朵也挺灵,听到祥合的话就说:“啥,你报案哩,打个110就行了,跑到这里报啥案哩?”

    祥合说:“事关重大,就得到县委来,能打电话我早就打了。”

    那人抬头看了看又说:“哦,能有多大的事。难道是恐怖组织搞什么阴谋活动不成?那你等一会,今天是蒋干事值班,他出去办点事,一会就能回来。外面太冷,你进来喝杯茶,暖和暖和。”

    祥合走来并没感到多冷,在门外站了一会就觉得有点寒冷。听到那人的话没有客气,说了声“谢谢”,便走进门房。

    门房里果然温暖如春,祥合朝四面看了看说:“同志,没见生火炉咋这么暖和?”那人让祥合坐到沙发上说:“那不是,有暖气吗。”

    祥合双手把在沙发扶手上说:“你的条件不错呀!我去过好多地方,门房用炉子取暖都算好的,像你这沙发暖气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那人给电热壶里倒着纯净水说:“你见的是一般门房,这儿是县委,当然和一般的有区别哩。你看这里的门楼多讲究,价值一百多万,一般单位怎么能有县委排场。现在不是提倡保护环境吗,作为全县最高最大的单位,当然要以身作则,起到模范带头作用。每项重要工作必须先由自身做起,减少排放,控制污染源,率先采取措施,把厨房、门房、卫生间,走廊、过道全部通上暖气,各个办公室、会议室、休息室、更衣室、洗澡间,全部装上空调。省环保部门一再表彰咱们县行动迅速,为全省做出了榜样。”

    那人嘴里说着,手里给祥合倒了杯茶。祥合说声“谢谢”,接住茶杯喝了口又问:“同志,你说那个蒋干事干啥去啦?他咋能擅离职守哩?”

    那人轻描淡写地说:“哪有啥哩,过年吗,值班也没有啥事。就是在平时,能有多少事吗?人员多,机构多,上班也就是报个到,见个面,说说谝谝就完事啦。今天是我们组织部长给娃娶媳妇,他去行个礼就来啦。”

    祥合取开嘴唇上的茶杯说:“哦,刚才在路上看到的迎亲车队可能就是吧?我说谁这么会选日子,大年初一结婚,原来是县委组织部长办喜事,果然与众不同,车队好排场,去得特别早,媳妇娘家可能很远吧?”

    那人笑嘻嘻地说:“路可近啦,抬脚就到,女方也在同一栋楼,而且还是对门子。你想,组织部长的儿子谈对象,路怎么会远哩?”

    祥合说:“对呀,离得近了便于了解吗。他们这样的人结亲,肯定要门当户对哩。女方她爸,可能也是什么部局级干部吧?他们离得这么近,还用得着叫那么多的车?看阵势,可能把全省的好公车都叫来啦?”

    那人又说:“门当户对那是必然的,公车倒是没有多少够档次的,大部分都是同一个住宅区的私车,连外地一辆也没有,更不用说全省啦。车队走得早是要把全县所有的街道、公路,以及农村的水泥路面走完哩。你想,全县要多少路哩,只有走早点,赶午时三刻才能回来。”

    祥合笑着说:“结婚哩,又不是开刀问斩,咋还要游街示众,赶什么午时三刻?两对门接亲,走过来多省事,为啥要游那么多路?”

    那人也笑着说:“为啥,新生事物吗,为的就是名望。你算算,全县那么多乡、镇、村,一共要多少支部哩,那个知道了都得来。”

    祥合感叹着说:“啊!造那么大的声势,原来是有目的的。走那么远的路,锣鼓队一个劲地敲,也够辛苦的,不知能挣多少钱?”

    那人又说:“辛苦啥哩,听说要八支锣鼓队轮换着敲哩。要是一个队,那还不把人挣死呀。锣鼓队一个人二百,总共开了一万五六。”

    祥合叹息着说:“唉,就花一万五六,太可惜、太不值得啦!”

    那人说:“你就没见过啥,一万多元算啥哩,还有耍狮子的,扭秧歌的,跳舞的,唱歌唱戏的,都是出钱请来的。听说好多明星都是按小时算哩,那些钱数把你能吓死。人家看来就不在乎,小小个事,何足挂齿,舍得舍得吗,有舍才有得,吃小亏占大便宜也!”

    他们坐在门房里喝着说着,一个小时很快就过去啦,还是没见蒋干事回来。祥合等不住了就站起身说:“同志,我还是先到县政府问问吧。”

    那人劝着他说:“急啥哩,如果是关乎政治方面的机密大事,你找县委是来对了。再等等吧,性急吃不了热豆腐。”

    又过了一会,祥合心急得坐不住,正要起身告辞,有辆红色小车直接驶进县委大门。那人忙说:“好啦,好啦。蒋干事回来啦。”

    祥合隔着玻璃朝外望去,就见那辆车停在了里边的车位上,从车里出来个留着分头的年轻小伙向大楼走去。看门人急忙走出去大声叫道:“喂,蒋干事,过来一下,这里有人找你,说是有机密大事哩。”

    年轻人的耳朵就是灵敏,那小伙立即回过身,朝这边走着说:“哦,什么人找我,过年有多重要的事?让人年都过不安宁。”

    祥合走出门和看门人并排站在外面,蒋干事走过来看着祥合说:“就是你吗,大过年的有啥事哩?就不能等过完年再说吗。快看热闹去,路不远。呶,就在那一大片住宅区里娶媳妇,狮子、社火、秧歌队,大戏、歌舞、杂技团,可热闹啦。你要是找县里领导,不管啥干部都在那里住着,今天去行礼拜年都可以。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最好到家里去。”

    祥合顺着蒋干事的手势一望,他所指的住宅区就是自己看到的那片高楼大厦。他就喃喃自语说:“啊!我还以为那些楼房是为搬迁群众盖的。”

    蒋干事果真耳聪目明,尽管祥合说得声音不大,他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马上跟声说:“那里连一户群众都没住,全是县里的机关干部,我的资格还没到哩,更不用说群众啦。快去看吧,这种热闹轻易碰不上。”

    祥合迟疑地说:“不可能吧,那么大一片住宅区,能有多少干部?”

    蒋干事说:“具体多少谁知道,这么多年啦,新的、老的,在职的,离休退休的,那个没有一帮直系亲属,这里不够住,又在城南发展哩。”

    祥合说:“干部可能不少,再多也住不完那么大一片住宅区呀!他们一个人能住多大的地方?就是在里边耍猴也用不完,咋能不够住哩?”

    蒋干事又说:“住是住不完,占是占不够的,有的占三套五套,还有占一栋楼的。一户就那么几口人,能住多少房吗,大部分都闲着哩。”

    祥合又自语着说:“何苦哩,有钱不置半年闲,要那么多闲房干啥呀?有买房那些钱存到银行里,年年取利息,吃一辈子钱也不会少。”

    看门人说:“这你就不懂啦,人家买房不用自己的钱。房贷利息低,只要把房占到手,等涨了价再卖出去,赚钱有啥多少哩。那点存款利息在人家眼里还算是钱吗?小伙子,空手套白狼的事太多啦,几天赚百十万的大有人在。正儿八经干事的人,坐火箭都赶不上。”

    祥合还在自言自语地说:“原来窍门在这里,不动就没有可乘之机,只有开发打响,才能黄金万两。盖了那么多住宅区,商品房,都让有权人、有钱人、贪而无厌的人占完了。”真是的:

    今得广厦千万间,都是阔佬尽欢颜。不妨进去随便看,家家户户皆不寒。楼下车位处处满,室内电器样样全。家具高档款式新,服装名贵分女男。碗里饭菜香又美,床上铺盖软又绵。大腹便便上餐桌,小猫喵喵叫声甜。野生动物好居处,顺民百姓没困难。城区变化大无比,几天几夜道不完。实干巧干穷不了,凭钱挣钱更有钱。

    蒋干事见祥合一个劲地自言自语,他就不耐烦地说:“哎呀,你到底有啥事哩?如果是大事我也拿不住,还是到哪里去找领导,连看热闹。”

    祥合说:“我又不行礼拜年,大年初一到领导家里去不是回事。我来反映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先给你大概说说,你去给领导说一下,他们知道了必然会重视的。我们那儿的开发区有家外资企业,里边有好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昨天晚上,我们那里的小坟岗失了火-------。”

    蒋干事连忙打断他的话说:“哎呀,哎呀,这种事你找县委干啥呀?县委管的是党务、党内大事,你说的这算啥事呀?我没时间听你那些葱胡子、蒜皮子的闲话。快去县政府问吧,他们会给你说该找那个单位。依我看,如果打死了人就该去公安局,如果违了法就去找司法局-----。”

    祥合知道和他说不出啥名堂,也打断他的话告辞说:“那好,我还是先到政府问问,就不耽搁你看热闹啦。”说罢,向看门人挥手告别。

    祥合年前办果品厂的事到县政府去过几次,人熟路熟,只向看门人点点头便进了政府大门,直接来到办公室。幸好,洪主任还在这里忠于职守,祥合首先打着招呼说:“洪主任,新年好,今天还是你在值班。”

    洪主任正了正眼镜,看是祥合便热情地说:“好,好,咱快退休啦,多值几天班没啥,让年轻人高兴高兴。你今天来还有啥事哩?”

    祥合坐在椅子上把昨晚发生的事和自己来的想法说了一遍。洪主任听完后说:“啊,有这等事,挺新奇、挺有意思的。这未必不是好事呀!你想,现在正是计划生育的关键时刻,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男性用在传宗接代上的东西能有多少,大部分还不是白白浪费掉啦。这家不老公司能够把废弃的东西利用起来,变成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真所谓别出心裁,善莫大焉。这不正是有益于人类的好事吗?应当大力支持才是,你还跑着告啥哩?为这点事连年都不过啦!同志,省点事吧。我们这批干部眼看快退休啦,都准备退休后加入养生协会,购买这种续命因子哩。”

    祥合着急地说:“可是,他们违规经营、非法掠夺,草菅人命,还有欺瞒哄骗,剥夺人身自由,强行抽取员工,-------。”

    洪主任打断他的话说:“哦,有那么严重吗?那可不是小事。你必须做到以下几点,方能有望打赢这场触目惊心的官司。

    第一,先到工商局去,把工商条例弄清,对照他们违犯了哪条规定。

    第二,再到司法局去,把有关法律条文学学,看他们所犯的是那条法律。接着去公安局报案,让警察去调查他们草菅了几条人命,并取得被骗者、受害人的证词。再去请有资历的律师写张诉状,到人民法院投诉。我给你说得够明白啦,抓紧时间去办吧。”

    祥合说:“就这么复杂,你们这儿就是人民政府,就是管事的地方,把我推给那么多单位,你们人民政府是干啥的?”

    洪主任说:“我们当然是抓全局的,具体工作还要具体单位管哩。君子应当思不出位,各尽其职吗。也就是人常说的:‘車走車路,马走马路’,啥事就要有啥程序哩。政府把好航向,起领导作用,不能太揽权。”

    祥合说:“哦,也就是我们土话说的,‘走东的不管西,劁猫的不骟鸡。’我想请教一下,别人把该骟的东西骟完啦,你们不是没啥骟啦?”

    洪主任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小伙咋说话哩,政府不但管着劁猫骟鸡的,连计划生育,骟人的事都管着哩。这就跟上阵打仗一样,总不能让将军、司令去炸敌人碉堡吧。快去办你的事,大过年的,人就是不好找,要是在平时,我倒可以给你把分抓具体工作的副县长多多引见几个。”

    祥合想了想说:“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搅了,还是先到工商局去。”

    工商局的大门祥合进过好多次,今天却关得严严实实,就连门房的门也没有开。祥合从窗口朝里望了望,转身就要离开,却看见有个很面熟的老年人在外面转悠。他仔细看看,不错,这人他年前还见过几次,可能一个人在门房里太急,就锁上门到外面转转。

    祥合走过去搭讪着说:“大叔,咋把门锁上在外面转哩?”

    那人忙说:“不是,不是,我退休啦,不看门啦。现在这里看门的是年轻人,停不住,看热闹去啦。我在这里住惯了,每天都想来看看。”

    祥合往里看看说:“这么大的单位,怎么连一个人也没有?”

    老头又说:“人都知道过年放假,没有人来办事,留人也是闲着。我在这里好多年啦,过年从来没办过事,你有事过完年再来办吧。”

    祥合说:“事关重大,不来不行啊。我们那儿有家外资公司,干了些非常奇怪的事,我是来工商局问问,看他们是不是合乎规定?”

    老头赞许着说:“不错,不错,年轻人吗,就是要关心国家大事哩。工商局今天问不成了,我可以给你点个窍,不妨先到税务局问问,把人家缴税情况了解一下。如果人家能够增加县上的财政收入,没有偷税漏税,那就合乎工商条例,就是有点奇怪的经营方式也不算违规。”

    祥合觉得这个老头说得有点道理,自己确实不知道这家外资企业为国家,为地方有多大的贡献。他们凭啥让干部信若神明,当亲爷爷似的敬着。

    祥合又从工商局门口走到税务局,税务局的大门开着,里边只有一个人连东代长,就是太孤单啦,想找个说话人都没有。一见祥合就十分热情地说:“欢迎,欢迎,把我一个人急得害心慌,谢天谢地,总算有个人来啦。快坐,快坐,咱们慢慢喝茶,好好谝谝。”

    那人又是让座,又是泡茶,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祥合多坐一会。当祥合说明来意之后,他更是热情洋溢地说:“好,好,在下姓赫,就是管资料的股长。你今天来得真是时候,要是明天再来,那就轮人事科值班,要看资料就不容易啦。稍等片刻,我马上去资料室给你拿文件。”

    祥合慢慢喝着茶,等了好长时间,赫股长终于抱着一大抱资料走进来说:“都在这里了,咱两个慢慢找吧。”祥合站起身说:“我得先去趟厕所。”

    赫股长先给祥合领了路,自己回来就翻阅资料。祥合上完厕所,和他两个人查找了一个多小时,竟找不到不老公司的缴税资料。

    赫股长突然放下资料说:“别找啦,我想起来了,这家外资公司时间不长,到现在还没缴过税哩。我听局长说过,招商办对外资企业的政策特别优惠。县上为了更多地吸引外资,制定了许多这样那样的优惠政策,尤其这家不老公司对县上有个郑重承诺,他们研制的高科产品‘续命因子’,首先满足全县干部的需要,县上对他们的政策当然就倾斜得多了。”

    祥合推开资料说:“人家可能还没到缴税的时候哩,咱不是白忙吗?”

    股长也说:“我看你也别跑啦,规章制度都有一定的灵活性哩,违规不违规,那还不是舌头尖稍微倾斜一下的事,咱还是喝茶谝闲传吧。”

    祥合嘴里没说,心里在想,股长这话说得不无道理。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规律不是呆板的,违规不违规,那都是领导一句话的事,与咱有啥关系哩。还是打道回府,安分守己地干自己的事吧。但他马上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回去把那两个人咋办呀?给不老公司打个电话,让保安领回去算了。那二人昨晚可怜的样子立即出现在脑海里,自己又于心何忍哩。

    祥合站起身说:“股长,多谢啦,在这里查不出什么,我还是直接去公安局报案吧。他们的行为无疑是违法的,干脆让警察去查吧。”

    赫股长也站起身说:“是呀,他们把人命当儿戏,政策再倾斜也不会允许那么干,就算这家公司是县上的财神、寿星,那样干也是不行的。你别急,要沉着冷静哩。先坐下慢慢喝茶,我给你打电话问问,看公安局有没有人值班,省得跑冤枉路,同时还能多陪我一会。”

    祥合点点头说:“那就麻烦你了,我今天没带手机,还得让你多出电话费。”赫股长笑嘻嘻地说:“你这人太没见识啦,我们还用自己出钱吗?”

    祥合也笑着说:“是呀,税务局吗,电话自然是公费啦,你用座机打。”

    股长又说:“不光是座机,不管是联通移动小灵通,在赠送话费方面都会特别照顾。礼尚往来吗,不管是国与国之间,公与公之间,家与家之间,人与人之间,谁不知道这条亘古不变、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祥合想想也是,古今一理,大小相同,上至国家,下至百姓,平民交往,领导互访,哪一件不是投桃报李,有来有去,来者不往非礼也!正是:

    礼尚往来何须问,亘古及今无不对。

    有来有去情似蜜,来而不往臭如粪。

    没事找事多麻烦,有恩报恩少怨恨。

    互利互赢无厚非,损公肥私有大罪。

    祥合又坐下继续喝茶,赫股长打完电话说:“今天是邢科长值班,门房人说他出去办点事,一会回来了给我打电话。你就安心坐着,边喝边说,把你们那里发生的怪事详细介绍一下,反正没事,就当解心慌哩。”

    祥合只好喝着茶,磨着牙,挪挪屁股压不麻;舌不干,嘴不乏,摆开架势开话匣,说到昨晚怪事怪,股长直叫妈呀妈。

    祥合说到那两个山区青年享受着高级待遇,初次检查身体的经过时,把赫股长听得抓耳挠腮,两眼紧盯着祥合的嘴说:“哎呀,我的妈呀!就那么刺激的。这样好的工作还有说的啥哩,真是求之不得,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工作呀!现在的人,那个不是营养过剩,谁的好东西不是白白撂啦,他们这样做不是一举两得、互利互惠的好事吗!生长在这个辉煌时代的年轻人,天下太平没战争,满腔热血何处用?就应该把自己过剩的东西奉献给有益于人类的伟大事业上,就是我自己,也想去奉献一点哩。”

    祥合笑了笑说:“怎么,你也想去,可惜不够条件,人家要的是生长在大山深处的男性青年,各项指标合格才行,不是谁想去就能去的。”

    赫股长惋惜着说:“唉,讲究怪多的,要用那种东西,啥地方的男人不是一样的,为啥非要山区青年不可?山区青年怎么这样有福,好事全让他们占上了。这些年来,咱这里的姑娘招赘,招的全是山区青年,这个不老公司要用男人,也是山区青年,既能挣钱,又能享受,真是舒服呀!”

    祥合说:“舒服,舒服是暂时的,你再往下听听就不舒服啦!”

    祥合又把后边的事继续说着,把赫股长听得毛骨悚然,头上的汗都冒出来了,惊得他把嘴张了半会才说:“这,这还了得,把人往死地整哩。需要那种东西还不容易吗,资源不够了多收些员工不就行了,为啥要强行抽取哩?只要能造出真正的续命妙药,完全可以像血液一样,号召社会捐献吗,既文明省钱,又解决了过剩的社会问题,岂不是一举多得、造福人类的大好事。他们这样强人所难,把好事弄成瞎事啦,不用查都是违法的,干脆去公安局直接报案比较合适。我再打电话问回来了没有。”

    赫股长打通电话说:“快去,快去,正好,人回来到半路上啦。”

    祥合走进公安局的门房,和司阍刚说了一句话,就来了个青年警察说:“我们科长有点事,当时抽不开身,接到你的电话没敢怠慢,马上叫我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如果属于刑事案件,那就该由刑事科处理。过年期间,人不好找,我们人事科可以积极帮忙联系。”

    祥合不知道这等事该算什么案件,就把事发经过简明扼要地说了说。

    青年警察摸着后脑勺说:“这种事很难定性,谁都知道,倒卖人体器官属于非法行为,至于人的那些东西,目前还没有明文规定。他们的行为是不是非法?很难说清,我就是给你把刑事科的人找来也不顶啥。他们只管抓人,调查定案还得检察院、法院这些司法单位。常言道:‘一客不烦二主’,你还是先到那两家走走。最好到律师楼咨询一下,省得多跑路。”

    祥合又跑了几个地方,大都是无人接见,或者是值班的人专业不对口,只会招呼着让人喝茶说闲话,提到正事,不是说不清,就是不拿事。

    眼看着,天上的太阳往下滚,满身的乏困集于腿,早晨的饺子进茅坑,现在的肚子饿难忍。脚下的袜底已磨穿,腹内的五脏只有水;心里的勇气影无踪,头上的脑子好后悔。早知难于上青天,哪怕他们变作鬼。

    祥合的豪气一落千丈,两条腿跑得实在拉不动了,只好捲旗收兵,打道回府。到家里先进厨房填饱肚子,然后才出来向众人讲说了上县经过。最后还发着牢骚说:“咱不操那些心啦,打电话让人家领回去算了。”

    玉顺生气地说:“这么多单位都是干啥吃的?就是春节放假,也得留几个拿事的人值班呀,尽弄些吃闲饭的人干啥,有事不就全耽搁啦。”

    常大伯说:“不管怎样,这个电话都不能打,要是把那两个人交给他们就没命啦。咱们先养活着,等他们缓过神,恢复得差不多了就能回家。”

    玉顺却说:“不妥,不妥,养活人倒无所谓,这种不法行为一定要尽快反映上去,让国家重视起来,把这事彻底查清,早做处理。祥合跑了一天,不是没见到拿事的人吗,这点挫折算得了什么,办啥事都不可能一帆风顺,得有恒心才行。我明天再去一趟,县里不行了就进省城。”

    大年初一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祥合直到晚上才和祥俊、杏花前夫喝了回酒,一起看了几个钟头电视。当晚,杏花前夫父子就住在客房里。

    一宿好过,第二天就是正月初二啦。闲天人不闲,不是出门,就是待客。玉顺则啥事不管,早上大概吃了点就去了县城。他不像祥合那样只走衙门,还重点去了几个熟人家里。初二到别人家里去,空着手可不像话,好在身上有钱,街上的商品又是样样俱全,随处可买。

    玉顺就跟给亲戚出门拜年一样,每到一处,都免不了提上几样礼品,却没有吃人家一顿饭。比祥合多花了不少钱,和祥合落的东西都差不多,肚子里边也是只有水。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喝喝茶,说说话,比及说起正事,回答都差不多。有的说:‘人家违法不违法,目前还没有法律依据。’有的说:‘大过年的,等过完年再说吧。’

    还有的说:‘你未免太多事啦,人家不老公司是干部费尽心机才成功引进的外资企业,你要找岔子,谁会支持你呀!现在的形势就是这样,人越有钱越怕死。那个干部、那个有钱人不想延年益寿、返老还童。人家不老公司在这方面下功夫是好事,是潮流,是有经济头脑。每个成功的东西都是从想象中出来的,就算他们的做法有些欠妥,叫工商部门加强管理也就是了,用不着小题大做,上纲上线。’

    玉顺不到黄河不死心,在县里碰了许多软钉子之后,并没有灰心丧气,而是搭车去了省城。直到天黑以后,他才坐着省公安厅的车回到家里,和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小妹玉花夫妻。他们回来没有在家里多停,只给两个老哥人家送了点新年礼物,互相问了个好,喝了老家一杯茶水就开车到老山头住的地方,拉上那两个山区青年连夜回省城去了。

    常大伯和玉顺两家,总算结束了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公案。村里的人除了老山头之外,谁也不知道,过年期间还发生了这么回事。

    至于以后的事,他们就无从得知了。两家人安心过年,该出门就出门,该待客就待客,几天就把那件事完全撂在了耳朵背后。

    其实,农村过年,就是忙了个出门待客,过事行礼,每天都是上桌下桌,吃吃喝喝,大人花钱,孩子欢乐。这个来了那个去,吃了你家吃他家。天天都是:六六大顺七个巧,吃好喝好肚子饱。肉多菜广油水大,一家更比一家好。大肉肥腻人不吃,小狗肠满没贼咬。农村普遍都一样,吃喝太多文化少。吃饱喝足无处去,麻将桌子生意好,专业场所赌注大,赢家高兴输家脑。几时把门出完了,客待完了,年也就过完了。

    杏花前夫住了两天,初三一早告辞回家,两家人礼节性地说了几句挽留的话便送出大门。祥合、祥俊和杏花把他们送到村口搭车,杏花和孩子自有一番离别之情,未及细表车就到了,杏花前夫只好拉着孩子上了车。

    初三是常大伯待客的日子,他们送走杏花前夫就开始忙碌了一天,顺利地招代了一切前来拜年的客人。真个是热热闹闹、团团圆圆。

    大人说了亲切话,孩子挣了压岁钱,

    厨房热气没散尽,个个吃得肚子圆,

    客人饭后告辞去,主人在家忙不完。

    亲友相聚多欢喜,虽然辛苦心里甜。

    今天吃了我家酒,明天我去你再还。

    一般人忙过初十,基本上就过完了。学生开了学,单位上了班,年轻力壮去挣钱,老弱病残守家园,农村又如前。

    常大伯家过完年也过了正月初十,祥合立即着手栽树,拉运树苗,招收人工,一场改变坟地面貌的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了。果品厂也如期收假,老关领着人联系原料,准备试车,一切工作都在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常大伯找了软蛋几回,想要用水浇地,软蛋一拖再拖,尽是困难,不是门没出完,就是当时没钱,闸刀需要更换,电线被贼偷完。

    常大伯觉得要干事就不能受制于人,马上改变步骤,和玉顺祥合商量着说:“要想把事干,水电是关键,学校里的电线太细,符合不了机器,水井太浅,只够做饭洗碗。目前的首要工作,就是拉电、打井,刻不容缓。”

    玉顺、祥合都觉得常大伯说得正是关键、要害,二人立即跑得马不停蹄,这个去找打井队,那个联系供电局。前后几天时间就办成了打两眼中深井,架通一条高压专线的所有事宜。

    三十晚上的一场大火,真像是上帝派来的神仙,把小坟岗上的荒草、灌木,烧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虽然烧坏了常大伯几件工具,一张竹床,却给他解决了大难题。栽种果树的障碍清除了,难以处理的柴草全无了,坟前的供品烧糊了,草里的野味烤熟了,土块烧焦松软了,土壤有灰不板了,有钱办事有胆了,挣钱的路不远了,常大伯有了笑脸了。

    常大伯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把全村的男女老少全都发动起来,每天奋战在乱坟岗上,挖坑地挖坑,抬粪地抬粪,没力气的人捉扶树苗。真个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年轻力壮的不少挣钱,甘心帮忙的义务劳动,大家在这冷清了好多年的小坟岗上干得热火朝天。但见那:

    小坟岗上好热闹,遍地人声没鬼叫。

    有的说,有的笑,有的跑着来报到。

    老的老,少的少,跛的瘸的全都要。

    有的掂,有的抱,有的拿锨把土撂。

    没有锣鼓没有号,没有烧纸没有炮,

    不见有人地上跪,个个头上汗水冒。

    大家都干得非常起劲,不管挣钱不挣钱的,没有一个偷懒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这天,常大伯让那些参加义务劳动的人都在家里过节,挣钱的年轻人各讨方便,想歇地就歇,想干地就干。

    常大伯陪众人干到黄昏时分,给先人上坟送灯的孝子贤孙们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一霎时,整个小坟岗上浓烟又起,炮声再炸,蔚蓝色的天空立刻被烟雾笼罩了。比过年不同的一点,就是增加了灯火通明。

    常大伯正要回家,就见小凡拿着蜡烛烧纸跑来说:“爷爷,我爸忙得来不了,我二爷领我小平哥上县去了,我看人家都上坟哩也跟着来了。”

    常大伯说:“来了就烧点吧,上坟这事都是人哄人哩,有谁没谁不要紧。咱两个烧点纸,点几支蜡烛,应付应付就过去了,不要为这种虚事而耽搁实事。我以后死了,你就不要上坟烧纸,把这旧习俗改革一下。”

    小凡说:“那我害怕别人骂我没良心,把爷爷的恩情忘记了。”

    常大伯又说:“只要自己心里没忘就行,谁爱骂叫他骂去。骂人也和烧纸一样,都是虚事,起不了什么有效作用。”

    爷孙二人到自家坟前烧了点纸,点着几根蜡烛,一会公夫就完成了这一庄严的神圣使命。小凡又说:“爷爷,人家都放炮哩,咱放不?”

    常大伯说:“不放,多年以来,咱们在坟上就没放过那种没用的东西。”

    小凡说:“那你说烧纸也没用处,人家烧咱为啥也要烧哩?”

    常大伯说:“烧纸有点祭奠作用,能对先人表示一下怀念方式。也是可有可无,咱家过十月一就没烧纸也过去啦,你今晚要是不来也不烧啦。”

    爷孙二人随着完成使命的大队人马,一同班师回朝。小凡在路上边走边说:“爷爷,上坟烧纸的确没意思,燃放烟花炮竹是有意义的。它不光图个好看,其中的文化内涵也是相当高的。二权说他爸今晚要放的烟花比过年还多、还大,我小平哥没在家,你今晚和我看一回吧。我也好给你讲解里边的深刻含义,不然,你一辈子都不知道烟花的绝妙之处。”

    常大伯说:“好,好,爷爷今晚就陪你看一回。咱还是不出门,就在房上看,爷爷倒要看看有啥深刻意义,花几万元放它值得不值得?”

    晚饭刚过,常大伯坐在沙发上长了长腰,小凡进来叫着说:“爷爷,走吧,烟花快放开啦,咱得提前上去,我把准备工作做好啦。”

    常大伯拍了拍腿说:“你先去吧,爷爷腰酸腿疼的,让我歇一会再去。”

    小凡又说:“爷爷,我知道你干了一天活,太累啦。我给楼上搬了一张靠背椅子,还给椅子上铺了个棉袄,可软和啦,就跟坐沙发一样。我把你扶上楼,坐在上面歇着看着两不误。今晚的月亮又明又亮,就跟圆盘一样,好看极了。古人不是都讲究赏月吗,你看看也能写一篇好文章。”

    常大伯扭不过孙孙,两手擩着沙发扶手艰难地站起来,小凡拉着他的手,一同走到楼梯口。常大伯右手把着楼梯扶手,一阶一级往上爬。

    小凡捉住他的左臂要扶,常大伯抽回手说:“不用,不用,自己能走就要自己走哩,让你扶着会产生依赖心理。”

    小凡人小腿快,从爷爷旁边躜过去,噌噌噌地就上去啦。但他并没有走远,而是回过身,伸长右臂等着爷爷。当爷爷快到顶部的时候,他就抓住爷爷的左手用力往上拉着,爷孙二人一同上到平房上边。

    常大伯坐在孙子为他摆好的椅子上,仰头伸颈,看了半圈还不够。元宵之夜的月光果然很美,其光如银,其色似水,无不令人心旷神怡,正是:

    天色靛蓝接地周,唯有明镜悬在空。

    看似安谧心有语,诉于满天无数星。

    光照世间暖融融,风吹人身凉飕飕。

    百年明月千回圆,万物身处柔光中。

    小凡见爷爷十分专注地看着夜空,便故意逗着他说:“爷爷,怎么样?一会放开烟花更好看。我觉得咱老看别人的,是不是有点剽窃之嫌?”

    爷爷一本正经地说:“小凡,你马上就是中学生了,怎么连剽窃这个词都不懂?这样的事怎么能说成剽窃呢?天空是大家的,普天下的黎民百姓,都有观赏夜景的权利。”

    小凡说:是呀,爷爷说得太对了。天空是大家的,又不是谁家私有财产,他们有权放,咱们就有权看。他们放上天,没人看不是浪费啦。爷爷,人家每年放烟花浪费那么多钱,咱们从来没放过,一点钱也没浪费,平时过日子精打细算,怎么还是没有人家有钱哩?”

    常大伯平静地说:“人和人的条件不一样,你以为那些大放烟花的人,是浪费自己的钱吗?不是,大部分都是国家的钱。就拿那些有工资的退休干部来说,人家这些年领的工资能把炮厂买回来,更不用说那些来钱容易的干部啦。空里来,空里去,空里走了不生气。咱们就不同啦,每一份钱都是凭汗水换来的,就要用在需要的地方哩,不会往空里扔。”

    小凡想了想说:“爷爷说得对,如果二权他爸是个打工的,他绝对不会花几万元去买那些没用的东西。爷爷,你说的对是对,可是-------。”

    就在这时,乒乒啪啪的炮竹声打断了小凡的问话,紧接着,四面八方的烟花直上高空,此起彼伏,变化莫测。刹那间,洁净如洗的天空上,到处升起了五光十色的烟花,一个个多姿多彩,争奇斗艳,令人目不暇接。

    小凡高兴得手舞足蹈,跑来蹦去,转着圈儿连呼带叫:“爷爷,爷爷,快看这边,二权门口放开了。这一个叫嫦娥奔月,那个叫孔雀开屏,啊!凤凰展翅上去啦!快看,快看,这个叫一鹤冲天。爷爷,你可别小看这些烟花,它可是咱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的文化结晶,意义深远,博大精深,令人叹为观止,听说咱们的运载火箭就是根据这个原理制造的。”

    常大伯淡淡地说:“火箭是有用处的,花钱多少都值得,这烟花再好看有啥用哩?就那么‘叭’地一响,忽地一闪,眨眼之间啥都没有啦。让这么美好的天空充满硝烟,这样的瞬间好看毫无用处,白白糟蹋钱财。”

    小凡忙说:“好我的爷爷哩,你还要啥用处?这就是咱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你活了这么大年纪连这个都不懂,它能代表伟大的民族精神。”

    常大伯说:“爷爷这老脑筋尚待开发,对这些虚无缥缈的所谓精神理解不了,总觉得这么好的文化,用的地方有些欠妥,没有一点实用价值。有谁算过,今晚轰轰隆隆地一个多小时下来,要用多少钱哩?咱这一个村也许能算清,全乡,全县,全国要是统计出来,数字能把人吓死。”

    小凡说:“爷爷,你就是爱算账,那你怎么不算算精神财富哩?”

    常大伯又说:“啥叫精神财富,精神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它能有什么财富吗?今晚不看烟花,你还是你,我还是我,精神在那里呢?”

    小凡说:“哎呀,看不看是没有什么差别,不就是图个高兴吗。有钱就是为了吃,为了花,为了看,不然,咋会有大饱眼福之说哩?”

    常大伯又说:“挣钱为了花是对的,但不能胡花乱花,要花到有用的地方哩。譬如说:国家现在实行的是九年义务教育,如果能把放炮禁止了,炮厂不造了,群众不放了,经销的不卖了,贩运的不运了,把这一系列的成本用在教育事业上。那么,咱中国就不是九年义务教育了,或许可以实行全免。这样一来,就不会有贫困学生中途辍学了。”

    常大伯满以为自己这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料,小凡却大声说:“爷爷,你是不是在做梦哩?快清醒清醒吧。好好看你的烟花,想那么多干啥呀。现在是市场经济,那些制造厂,经销商,都是私有财产。只有让人家造着、卖着,国家才能收税,才能增加财政收入。

    如果把人家禁止了,国家收谁的税呀?不但不能增加收入,反而还会减少。国家的财政收入减少了,拿啥投资教育事业呀?

    所以说,不管有没有实用价值,人家造着、卖着为了赚钱,群众买着、放着为了高兴,国家收税为了强国。

    这就是搞活经济,互惠互利,循环流通的正常秩序。这烟花就跟香烟一样,说得清清地有害健康,还是不能禁止。人家制造者、经营者多赚钱,国家税收才能增加。至于有害健康,只能写在烟盒上。”

    小凡的话使常大伯如梦方醒,茅塞顿开,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大错而特错,根本不切合实际。同时也觉得小凡长大了,懂事多了,自己这老脑筋真的跟不上形势啦。

    是呀,现在还不是天下为公的时候,只有到公有制的时候,才能把这方面的投资拿过来,增加到那个方面去。自己现在的那种想法,无异于痴人说梦、瞎子照镜,根本不起作用。

    常大伯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孙子小凡都比自己懂事得多。他小小年纪,怎么能知道那么多哩?真是后生可畏,一代比一代强呀!

    常大伯没有再看烟花,他只是傻呼呼地坐在楼上呆想,自己地看法是不是该改变啦?自从改革开放以来,虽然荒废了好多土地,出现了许多不合理、不该有的不良现象,但是,总地来说,社会是向前发展多了。人民的生活普遍富裕了,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比以前好得多。至于贫富差别,贪污腐败,胡作非为的现象,永远也根绝不了。

    周围的炮竹声渐渐小了,天上的烟花慢慢少了,而空气里的硫磺硝烟味却越来越浓。夜空迟迟恢复不了刚才那么凝静,人也觉得不太舒服啦。常大伯人在高处,首当其冲,硝烟气味,直往鼻孔里躜,他就想下去。

    小凡走过来说:“爷爷,再看一会就完了,你急着下去干啥?”

    常大伯说:“烟花虽然鲜艳,只是时间短暂,令人眼花缭乱,不如昙花一现。你爱看就看吧,我得先下去写篇文章。外面的空气污染太严重,爷爷有点受不了,还是先下去,房子里边比较舒适一点。”

    小凡说:“那我送你下去吧,大部分人都放完了,只有二权家的啦。听他说后边的都是新品种,要等别人放完才开始放哩,我再看一会。”

    常大伯说:“那你自己看吧,我一个人能行,不用你扶。”

    常大伯从楼上下来,刚进房门就叫柳枝开灯,柳枝说:“你不是说看电视不用开灯吗,今天怎么不嫌费电啦?”

    常大伯往沙发上一坐说:“开吧,我想写几个字哩。”

    柳枝开了灯说:“哎呀,干了一天活,晚上写啥字哩?你都不嫌累。坐着看会电视算了,早点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哩。”

    常大伯没有再说,从抽屉里取出本子,带上眼镜,提笔就写:

    一声声炮响震激耳门,一簇簇烟花直上青云。惊倒了上界天神,羡煞了世间俗人。夜空常见星无数,明月每月只一轮。月宫仙子喜恬静,何须炮火硝烟闻。世间凡人好争斗,制造烟花却无用,轰轰声响吵太空,滚滚硝烟污环境。烟雾腾空遮星辰,金钱无数变灰尘。

    人生易老活百年,烟花好看一瞬间。明月每逢十五有,何须把酒问青天?天上神仙驾着云,能到凡间来几回?环境受污染,烟花是罪魁。

    花钱放烟花,等于人害人。人心如月明,皆知不能变天神。

    明知是害人,各开各的门,钱财看得重,无非是浮云。浮云理当作雨淋,降落凡间润万民。烟花闪过无处寻,不知来世为了谁?

    有谁技超群,不二有法门,抽出长剑舞一回。各个字词皆不杀,只把利润斩均匀。变作云,化作魂,洒向人间要的人。

    堵住无厌嘴,填满贪心盆,要叫有益永远存,根绝无用断不为,瞬间美景有何用?日月永恒照世人。

    常大伯写到这里,忽听有人连声叫好,停笔抬头一看,屋里除了正看电视的柳枝而外,一个人也没有。他知道是谁了,就对着窗外说:“要看进来看,站在窗外与眼睛不好。”外面的人当真推门进来了,正是:

    烟花词句有意义,虚幻怎能变实地?

    要知窗外是何人,接着再看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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