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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四)

    文江把车停在杭长明的家门口,刚下车,就看见杭长明在自家院子里唱歌:“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来到了南泥湾,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

    虽然是男腔,却唱出了女人细腻的音韵,竟是分外的宛转悠扬。

    雪夜的目光透过门缝,赫然看见,穿着一身绿衣裳的老头,右手翘着兰花指,左手捏着一只纸鸢风筝,正在自我陶醉地翩翩起舞。

    为了安全起见,也是为了壮胆,文江从车里取了皮手套和半自动口径步枪,当先走了进去。

    雪夜在后面跟着,两人都发现杭长明除了精神不太正常,却没有感染化学病毒的迹象。

    文江没有雪夜那么复杂的意识活动,显得格外小心翼翼,如果纸风筝突然飞起来,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打掉一个翅膀再说。

    雪夜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只见文江让杭长明把风筝放在地上。

    杭长明冲他嘻嘻地笑着,忽然扔掉风筝,仰天高呼:“啊!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他这一声“啊”,可把文江吓了一跳,整个人都退了一步,雪夜猝不及防之下也是一哆嗦。

    不过好在杭长明疯归疯,却不是打人杀人的那种疯,就是背背语录唱唱歌,扮演一下红卫兵而已。

    雪夜凑近几步,把风筝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只手工制作的风筝,泛黄的纸,怎么看也有些年头了,具有解放前强烈的年代感。

    但一个风筝,是绝对不可能保存70多年的!

    话说回来,如果超体磁场具有病毒感染属性,那一定是通过与人大脑磁场间的渗透,不可能是单纯的物理接触。

    雪夜这样想着,脑子里竟然出现了许多奇怪的影像,这些影像都是宿主生前的记忆,而且支离破碎,如同幻觉一样,十分凌乱。

    等雪夜回过神的时候,文江已经把纸风筝装进了麻袋里,直接丢进后备箱,整个过程十分迅速,毕竟他是个当兵的,做事毫不拖泥带水。

    找到了这个惹祸的风筝,文江也不管风筝是怎么传播化学病毒的,只想找个地方一把火烧了。

    为了近距离感受这种超体磁场中的幽灵粒子,雪夜坐到了车子后座,看得文江很是不解。

    就在雪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脑子里疯狂涌现的诡影,如潮水一般将他吞没了。

    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有了一些答案。

    这个超体的宿主是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名字叫晴子。

    晴子的父亲石井少佐是731部队的军医,母亲却是个中国人,而且身体不好,也不能好好的照顾晴子。

    晴子的童年是孤独的,父亲每天忙着工作,她经常一个人钻出铁丝网,跑到军事隔离区外面的田野上玩耍。

    那里有碧绿的草地,美丽的小花,十分安静。

    有一天,晴子遇到了一个放风筝的小哥哥,后来他们经常在一起放风筝,两个人的友谊都系在风筝里了。

    后来,小哥哥被日本兵抓去做了病毒实验,晴子去哀求父亲,可是没有结果。

    小哥哥被病毒感染,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晴子就偷偷跑去病房,在一旁哭着给他折纸鹤,因为母亲说,只要折够了一千只纸鹤,生病的人就会好起来。

    晴子折啊折,折完了最后一张纸,可是离一千只还差一只。

    晴子想起家里还挂着一只纸鸢风筝,她哭着叫小哥哥等她,可是当晴子把纸鸢拿到小哥哥面前时,小哥哥已经死了。

    从此以后,晴子还是会偷偷跑去外面的田野,悲伤地坐在夕阳下,再也没有人陪她放风筝了。

    终于有一天,晴子也生病了,因为她偷偷跑去实验病房给小哥哥折纸鹤,导致她也被感染了病毒。

    在临死前,她还抱着那只纸鸢风筝,凋零了无法传达思念的生命……

    这是雪夜通过自己的脑电波从超体磁场捕捉的信息,再联系那些被化学病毒感染的孩子的恶梦,拼凑出来的宿主记忆。

    雪夜不禁在想,既然人类的大脑在接收冲突的感官信号时,会自动调节到所在的时空并感应到不存在的东西,文江是不是也感应到了这些信息呢?

    可是文江却说什么幻觉啊,诡影都没看见,然后就下车取出油管,打开油箱开始抽汽油。

    雪夜猜测晴子最深刻的记忆就是和小哥哥之间的友谊,这导致她分裂出来的幽灵粒子也承载着那一段经历,因此被超体磁场感染化学病毒的都是小男孩,所以晏阳、杭长明包括自己并不会被感染,这倒是可以让雪夜好好研究这个超体。

    而且这个风筝就是一个记忆时空,已经70多年了还未消散,可见能量磁场十分稳定,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一定可以研究出穿越时空的方法。

    虽然那是中国历史上一段黑暗的年代,但对于现实生活中的雪夜,他觉得21世纪和抗战时期一样黑暗,一样冰冷虚伪没人性。

    他想要穿越到抗战的年代,只要不活在现实当中,只要能离开父亲的阴影,甚至什么年代都不重要。

    哪怕雪夜被日本兵抓去进行病毒实验,他也认为不会比现在痛苦,只因为在现实中逼得他绝望的人,是他最亲的父亲啊!

    还有什么痛苦,比亲人的伤害更让人绝望呢?

    见文江想把这个风筝烧掉,雪夜走过去说:“文江叔,能不能不要烧了它?”

    文江一愣:“你这孩子犯什么傻呀,这东西留着不是害人吗?”

    雪夜不停地哀求文江留下这个风筝,文江自然不会理会雪夜,开始往麻袋上浇汽油。

    下一刻,雪夜拿起车门边上的步枪,对准了文江,红着眼睛说道:“你敢点火,我就开枪!”

    文江不怒反笑,他觉得这孩子一定是中邪了,依旧不理雪夜,直接点着了麻袋。

    “咔嚓!”

    于此同时,雪夜真的开枪了。

    只不过枪里根本没有子弹,但文江仍然被吓得不轻,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真敢开枪杀了自己,于是冲上去就是一耳光,把雪夜打倒在地。

    看着这孩子戾气狰狞的脸,文江心惊不已,他确定这孩子一定是中邪了,立刻将雪夜拷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麻袋已经烧成了一堆黑灰,文江看了看雪夜,只见他神情木然,但已经不见了戾气,这才帮他打开手铐。

    “刚才你中邪了,这次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小子给我记住了,哪天你要是敢犯法,判三年我让你蹲五年!”

    雪夜冷冷看了他一眼,眼角眉宇间却凝出一丝恨意。

    太多的压抑,就像不断充气的气球,膨胀的撕裂感有时让这个孩子想要杀人。

    后来没过多久,被病毒感染的小孩子也不治而愈了,说明烧掉风筝还是有效果的,但这件事却给林场的人留下了阴影,再也没有人敢去南山坳了。

    时间一晃,非典已经过去一年了。

    现在是2004年9月1日,雪夜上初二了。

    霍市第二中学。

    二年一班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一个清秀的男生站在讲台上,戴着一副近视镜,脸上没有表情,依然给人安静的感觉。

    班主任白金花扶着男生的肩膀,笑得喜逐颜开:“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新同学叫雪夜,刚转来我们班上,人家可是一中年组状元,再看看你们,我都懒得说你们了!”

    同学们不由得发出一声惊讶,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人喝水喝到一半,突然就喷了出来。

    “小、小羊倌?”

    “老师,晏阳用水喷我!”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白金花狠狠瞪了两个女生一眼,然后露出微笑,对雪夜说:“小夜,你去和田野坐一起,她是咱班的学习委员,你们俩要互相学习!”

    于是,雪夜走向了前排那个名叫田野的女生,看着挺清纯可爱的,却透着一股子骄傲。

    不过雪夜也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男生,两人都不理对方,各自翻出语文课本。

    这个故事,就是从这个星星般闪亮,却和黑夜一起寂寞的孩子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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