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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老了,老了……

    办好蒋福来的后事,回去地路上。

    张上想了很多。

    其实蒋家人还算讲理,没给你抬着尸体去堵煤矿。

    殊不知那些丧心病狂的家属,玩医闹,在医院门口摆花圈烧纸,哭天丧地,把尸体摆路中间,也是屡见不鲜的事情。

    矿上事故多,矿闹也比医闹更频繁,煤老板们习以为常。

    不过闹事的人向来没有好结果,煤矿可不像医院那么好说话,不是你说讹就能讹的,不然要护矿队有什么用?

    可是好不容易逮着一块可以发家的大肉,不咬几口怎能甘心?

    ……

    天寒地冻,春节将近,矿工们努着最后一把力气,期盼干完这几天,领了工资,过年能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矿上早已恢复往日的繁华喧闹,风刀子挡不住那拉煤的长龙。

    即便卡车被压歪了,一边高一边低,让人看着慎得慌,好像随时会倾倒,但司机却依旧笑着,期盼再多拉几车煤……

    不知什么时候,一辆一辆的卡车中间,突然出现了不合时宜的场景。

    大概有三十个人,聚拢着七八个担架,每个担架上边都躺着伤残者,包括被彪子虐断腿的武二郎。

    他们气势汹汹在车辆间穿梭,有点嚣张的意味,反正不正眼看那些卡车司机,好像自己很得理。

    司机也觉得他们晦气,赶紧躲远远的。

    过泵的工作人员从山上看到这些担架队伍时,赶紧通知狗蛋和护矿队。

    丁泰把护矿队分成六个班,按照部队的规矩,每班十人,从早到晚不间断,在属于红崖的地盘上巡查。

    对讲机里听到消息,十个小队第一时间赶到。

    狗蛋也不慢,明知故问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你是谁?”有家属不屑于搭理狗蛋,直说:“喊你们新上任的张矿长来。”

    “他不在,矿上的事我可以做主。”

    “你?”担架上的武二郎轻蔑笑了笑,上下扫视狗蛋说:“你算个球?我们工伤让你赔百八十万,你能做主?”

    “你这不算工伤,彪子打断你的腿,你去找他要钱治病,跟矿上有什么关系?”

    武二郎的事情,他听巴六林讲过。

    “你们矿上管理不善,纵容殴打他人,我成这幅模样,这辈子都瘸了,都是因为你们。”武二郎吃力地伸了伸腿,脸色发狠,眼眶微微发红,大概是想到了伤心处。

    “哦……”狗蛋突然醒悟说:“我懂了。”

    以前武二郎的医药费都是彪子垫付,但张上当了矿长以后,彪子很自觉的离职了,人也肯定跑了。

    武二郎找不着人买单,又听说张上当了矿长,对于这个总是阳光和善的新管理者,可能报了一种“人善我欺你”的想法,想来矿上讹钱。

    “你们呢?又是什么原因?”狗蛋看着其他伤残者问。

    有人嘴巴里边发亮,上了满口烤瓷牙,坐担架只为装惨。

    有人断了三根手指。

    有人左胳膊被传送带切下来。

    有人被开采机器碾烂整个脚掌,各种凄惨……

    这些历史遗留问题,都是后山黑口子出的事故,吕治歌父子造的孽,却需要新管理者来承担。

    吕治歌开黑口子只要不死人,他根本不管,全凭刘秃子治理后山。

    出了伤残事故,想要钱?

    你先问问一条刀疤贯穿面部,延伸至颈脖到胸口的刘秃子答应不答应。

    对上这种狠人,讲理没用,惹又惹不过,大家也不敢找事。

    可是换了张上,大伙觉得,还是得试一试。

    “说说吧,大家想怎么解决?”狗蛋被寒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最近才学会抽烟。

    从皮夹克兜里掏根烟,用防风打火机点上,吸烟时很用力,两腮帮子陷下去,吐烟圈时再鼓起来。

    “赔钱!”

    “对,得赔钱,不然我们跑这来干甚?”

    “赶紧把你们新矿长叫来,我们要跟他说。”

    七嘴八舌乱说一通,大体意思不离讹钱。

    看着这么多人表演,狗蛋突然笑了,把没抽几口的烟,蹲下身子在石头上碾灭。

    站起来说:“说了矿长不在,这里我能做主,既然大伙瞧看不起我,那我今儿就讲一句,想要钱,没门!”

    这种事情不能开斋。

    一旦开了头,以前出事的人都得来你这讹钱,煤矿开了这么些年,来来去去伤亡不知多少人,你有多少钱够赔的?

    而且这个东西,人云亦云,你现在赔了他们,以后出事的人,没完没了的跟你闹,绝对不能形成榜样效应。

    狗蛋的强势令气氛一滞,场面诡异地安静了一下,人们互相看看,彼此壮胆,武二郎咬牙说:“不给解决这事,我们就不走了,有种打死我们!”

    “对,有种你打。”有人附和,故意往前走一步,向狗蛋示威。

    这一下,气势似乎提起来了,人人面目倔强,颇有点视死如归的气概……

    狗蛋皱眉,往后退两步,保持距离,然后看着护矿队的人,示意该你们出马了。

    这些兵哥哥,你让他们打击犯罪,镇压邪恶,他们肯定没话说,但跟这些伤残人士动手,都不愿意。

    班长为难地说:“这事得和队长汇报一下。”

    狗蛋沉默,知道护矿队不会听他的,他也没这个资格指挥这些人,索性不管了,等张上回来再解决吧。

    ……

    丁泰的电话,令正在开车的张上怔了一下,没有大事,是绝对不会联系他的。

    “喂,怎么了?”

    “矿上有一堆人闹事,有七位伤残者纠集家属,说是后山黑口子受地伤,来要赔偿。”顿了顿问:“我们该怎么办?”

    “闹得凶不凶?”

    “他们说要住山上,不给钱就不走,有人把帐篷都拿来了。”

    “那先别搭理他们,只要不耽误生产就成,等我回去解决。”

    “好。”

    挂掉电话,张上心如死海,不起波澜。

    才把死人送走,经历了那个生老死灭的过程,整个人突然沉浸下去,觉得没什么能令自己心潮澎湃。

    就像八十岁的老人,看开了一切,什么事情都激不起心中的热血。

    老了,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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