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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其人之道(上)

    正当陶沝兀自出神之际,太子那厢却已迈步朝她走了过来,并在她近前站定,紧跟着长臂一伸,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直接扣住了她之前受伤的那只手腕,并撩起袖子,细细打量她仍旧包着绷带的伤处——

    陶沝身子一僵,本能地想要把手腕从对方手里抽回来,但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就听对方已先一步淡淡开了口:

    “你先前一直戴在手上的那条项链呢?”

    他这话问得有些出乎陶沝的意料,陶沝一愣,下意识地开始努力回想——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那条项链好像在我那次昏迷之后就再也没瞧见过它了……”

    他听罢眉心立即一拧,嘴里重复了两个字:“昏迷?”

    陶沝一惊,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想办法弥补:“噢……就是之前孙院使给你拔箭的时候,伤口流了太多血,我在旁边吓昏过去了,醒来之后我就发现项链不见了,之后找了一圈也没见着,问旁人也都说没看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人给捡去了……”

    她记得她先前有问过米佳慧关于那条项链的去处,但后者只说她那日昏过去之后,把周遭的旁人也都吓得半死,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一旁止血,她那时候光顾着给她上药包扎,根本就没多余精力去注意什么项链,至于其他人,好像也没有对那条项链特别关注,所以找项链一事最后就变得无迹可寻了。

    当然,她也曾猜测那条项链是不是自己消失了,因为那时候她对项链说了那句话,就像当年倾城中箭死掉时,她也曾对那条项链说过同样的话,那一次,项链发出了一道耀眼白光,之后她便回到了自己的身体,而这一次,据米佳慧所说,一切都很正常,当中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现象发生。

    “是吗?”见她这样说,太子再度拧了拧眉心,看向陶沝的眸光里更加多了一丝明显的意味不明。

    陶沝被他看得有些心虚,眼神也不由自主地开始闪躲:“怎么?你要找那条项链有什么用吗?”

    太子不答,却伸出另一只手抚上陶沝包在手腕伤口处的绷带,继续追问:“你这里的伤怎么还没好,不是说只是普通的擦伤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原本握着陶沝手腕的力道也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几分,立刻有一阵明显的疼痛感从伤口处传来,但陶沝却努力咬了咬牙,强装平静地回答道:“这里其实已经好了的,只是佳慧说怕伤口感染脏物,所以还要再继续包几天绷带……”

    “此话当真?!”尽管她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太子的眼神却还是立马变了,随后脸色一沉,阴测测地出声:

    “那如果我现在用力捏一下,你的伤口会不会重新裂开?”

    他此语一出,陶沝的嘴角也跟着一抽,整个人当场僵在了原地。

    单凭某人的这句话,她就是再蠢也明白对方已经知晓她在骗他了——她手上的伤并不是单纯的擦伤。

    虽说她的这道伤口是为他割伤的,但她却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因为她怕他会怪她,加上她当时也只是一时冲动,所以她就趁着对方没发现的时候提前跟在他身边服侍的那些贴身宫人都打好了招呼,让他们帮着保密,结果到头来纸还是没能包住火……可恶!究竟是哪个混蛋给他说漏嘴的?!

    太子显然猜不到她内里的这些腹诽,只眸色深邃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为何不告诉我这伤是怎么弄的?”

    陶沝闻言微微犹疑了一下,直觉说实话可能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因此回答得各种支吾——

    “这个……嗯,其实也就是比擦伤稍微严重了一点点……”

    见他眼神不对,赶紧改口:

    “嗯,还有稍微流了一点血……”

    眼神好像还是不对,再改:

    “嗯,血流得的确有点多,但其实不怎么疼的……”

    某人的眼神好像更不对劲了。

    陶沝原本还想蒙混过关的念头这下子当场烟消云散,最终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我,我那时候就是害怕嘛,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要怎么办?倾城已经不在了,我在这里就只剩下你了,如果连你也不在了,那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这句话,陶沝扁着嘴说得极小声,也有点委屈,她是真的害怕,要不然也不会一时冲动割手腕了。要知道,为一个男人割腕,在以前的她看来简直就是痴傻怨女的代名词,如果乔翘也在,肯定会第一个鄙视她的!

    见此情景,太子原本凝重的目光略微有些缓和,但仍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如琥珀般的丹眸浸润着一丝浅浅的暖意——

    “如果今日没人告诉我,你打算还要瞒我多久?”

    陶沝滞了滞,答非所问:“这个……反正伤得也不重,会慢慢好起来的……”停了停,见对方的目光再度变得有些风云莫测,又赶忙添一句: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长脸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

    如果可以,她才不想告诉他呢!这种事除了能变相反衬出他的高大上之外,于她自己其实还是满丢脸的,如果反过来可能还稍微好一些……

    某人挑眉白了她一眼,对她这种自欺欺人的举动提出了强烈异议:“可现在的情况是,好像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吧?”

    “……”陶沝听罢无声地咬了咬唇,没接茬。

    话虽如此,但在别人面前丢脸,和在他面前丢脸,这两者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别人怎么看她,她又不会特别在意,哪怕他们说她痴情也好,骂她惺惺作态也罢,她都可以一笑而过,可如果换作他也这么想,她心里大概就会觉得不一样了……

    许是见她沉默,太子看向她的眸光又重新变得柔和起来,连带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格外疼惜——

    “以后不许再做这种傻事了,也不许再瞒着我——”

    陶沝没有错过从他那双琥珀丹眸中流露出的款款深情,双颊立时染上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我就是一时冲动,哪里还会有下次啊?”

    就算有下次也不会再割腕了!

    太子这次没接话,只用那如春水般温柔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底溢满浓浓的宠溺。

    陶沝被他看得更加脸红心跳,忙不迭地转移话题以解除尴尬——

    “对了,你怎么不问问刚才董鄂.衾璇跟我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太子听到这话明显一怔,似乎对她突然提出这样的问题感到十分意外。“董鄂.衾璇?”

    而见他一脸错愕,陶沝这厢也跟着一怔:“对啊,我和弘晋刚才在御花园里碰到了董鄂.衾璇,难道他没跟你说吗?”

    顿一下,见某人仍是一头雾水的表情,当即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敢置信地再追问一句:

    “难道……刚才不是你让他去接我回来的?”

    太子这会儿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冲她幽幽吐出一句:“那孩子刚才根本就没回来过……”

    “……”闻言,陶沝脸上的表情立时一僵。

    这是不是意味着,弘晋刚才对她说谎了?!

    如果他先前并没有回来,而是一直躲在宫门那里偷听,那她当时和董鄂.衾璇两人之间的对话,他很有可能已经全都听到了,那她真正的身份,岂不是也就此曝光了?!

    想到这里,陶沝的小脸立马一垮,望向某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求救的意思: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他会不会说出去呢?”

    她问得极其小心翼翼,生怕某人下一秒会当场动怒,却不想,某人只是愣了愣,跟着便无声地挑了挑眉,语气淡淡地冲她抛出一句:“那孩子还是很有主见的……”

    很显然,某人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变相肯定了弘晋即使知晓真相,也不会轻易拆穿她的身份。

    陶沝见状低低地“哦”了一声,算是安了半颗心,但紧接着,她又想起一个问题:

    “可是……我刚才还在衾璇面前说了好些狠话,可能,他也听到了……”

    “噢——狠话?”太子闻言意外地牵了牵唇角,似乎对她此番能冲对方放狠话一事非常感兴趣。“比如?”

    陶沝偷偷瞄了一眼对方的脸色,确定对方此刻并非生气的前兆,这才大着胆子接下去道:

    “唔——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是我今日无意间发现她和那个衾遥好像握手言和了,然后她还想以帮我保密身份为筹码,跟我做笔交易,但是被我断然拒绝了,结果她就恼羞成怒,想继续拿绿绮和小银子的命来威胁我,所以我就没客气,也借此反过来威胁她,说她如果敢动他们,我就当众证实当年是她放的火,让他整个都统府都不好过……”

    她一口气说完,又瞄了一眼那位太子殿下的脸色,似乎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甚至嘴角还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然后呢,她相信了?!”

    陶沝被他问得愣了愣,一时有些分不清他问得是董鄂.衾璇还是弘晋,但所幸两者的答案都是统一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他滞了一下,旋即嘴角上扬的弧度愈发明显:

    “若换作我是她,我就不信你的这些威胁会兑现,因为你从来就只会嘴上逞逞能罢了……”

    这话说得陶沝脸上不由自主地一热,一句话也跟着脱口而出:

    “那是因为我没有底气跟她抗衡啊——”她噘着嘴小小声为自己辩驳,“……衾璇她再怎么不济,身后也有整个都统府为她撑腰,还有八阿哥他们给她做后盾,我又什么都没有……”

    某人听到这话先是一怔,继而冲她狠狠一扬眉,声音也跟着沉了沉:“有我在,你还没有底气么?”

    他这话算是变相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但陶沝却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有丝毫雀跃——

    “可是……如果你帮我帮得太明显,一定会被有心人抓到把柄的,这样对你我都不好,而且,倘若万岁爷再因此对你心生不满怎么办?”

    她自然相信以他的实力是一定能够帮她报仇的,至少教训董鄂.衾璇一家没问题,但她也打从心底里害怕他会因此受她牵连——万一那些人被逼到绝境,狗急跳墙、拼死反扑怎么办?那最后恐怕就只会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

    虽然她是真的很想替倾城报仇,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无所谓,但如果会因此把他的命也一起搭进来,她又有些舍不得,毕竟,当年是她欠倾城和那些朝鲜士兵的命,该还命的人不是他……

    太子那厢大概也听出了陶沝此刻的弦外之音,脸上再度恢复笑容——

    “呵——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咦?”

    相较于陶沝表现出的忧心忡忡,某位太子殿下却是笑得一脸从容自信:

    “连八弟他们都会转借十三弟之手来逼我谋反,难道我还不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么?”

    陶沝听得一懵,下意识地反问:“你的意思是,你准备借他人之手去对付他们?”

    这虽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但……找谁去实施呢?

    太子显然已经猜到了她内心的这番顾虑,接着自己刚才的话往下道:“她那位阿玛平日里一向行事刁钻,朝中早就有人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是因为他身为皇亲国戚,又仗着有八弟九弟他们庇护,所以才没人轻易敢去惹他……”停了停,意味深长地看了陶沝一眼,“但你若真的想要他不好过,其实也简单得很,只要找人稍微从旁鼓动一下,自然就会有其他人去揭他的短的……”

    “可是——”虽然对方说得胸有成竹,但陶沝还是难免有几分担心。“这样会不会把他们逼急了?万一他们因此去找绿绮和小银子的麻烦怎么办?上回,那个衾遥就差点命人把她们推到水里溺死……”

    太子听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而后不假思索地直接否定了她的“杞人忧天”:“只要他们抓不到把柄,自然就没法把这笔账算在你我头上,也就没理由去找他们的麻烦,你担心的这些也就不会发生……毕竟,有些人如果还想利用他们来威胁你办事的话,就断不会轻易要他们的命——”

    “是吗?可是衾璇她……”陶沝原本想说以那位董鄂.衾璇的个性,肯定是会把所有账都算到她头上的,但话刚说到一半,她便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打漏掉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等一下!你刚才说了什么?你刚才说是八阿哥借十三阿哥之手逼你谋反的?那你的意思是,你已经确定那个幕后黑手就是八阿哥了?”

    太子见状冷笑:“除了他还会有谁?”

    陶沝一怔:“可是,可是……你没有确凿的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吧?”

    因为过于惊讶的关系,陶沝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有些结巴,难免让人误会她是在做贼心虚。但好在太子并没有乱想,反而还向她指出了其中最大的疑点——

    “确凿的人证的确是没有,但没法言说的证据却是有一大把,单凭十四弟先前一箭射死那个冒牌倾城,就足以证明那个黑手只能是他!”

    “……”

    “否则,倘若那个冒牌倾城真的跟他无关,十四弟又何必多此一举!”

    “或许他当时只是……”陶沝原本还想要为十四阿哥辩解的话只开了个头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的确,当时战局已定,太子这边的人马已经占据了明显优势,冒牌倾城一方最多也只是垂死挣扎,完全没必要对她下那样的狠手……

    见她突然陷入沉默,太子那厢也别有深意地睇了她一眼:“你不会到现在还相信他当时是误杀吧?”

    “唔——其实还是有怀疑的,只是……”陶沝其实很想说她之前就曾这样怀疑过十四阿哥,但话到嘴边,却莫名变成了:“那万岁爷知道这件事吗?”

    “你以为呢?”太子接话的语气透着一抹明显的理所当然。“皇阿玛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然你以为他为何会罚十四弟一个月不得出府!”

    陶沝怔了怔,下意识地从嘴里迸出一句:“我还以为万岁爷会怀疑四阿哥呢……”

    毕竟在她看来,私动兵马的罪名应该比误杀证人的罪名要大的多吧!

    许是没想到陶沝会突然提及四阿哥,太子那厢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眼:

    “四弟最多只是知情不报,但他知晓的内情却不见得会比我和皇阿玛多,否则光凭他擅自调用兵力一事,皇阿玛也不可能只禁足他一个月……”

    陶沝听罢扁了扁嘴,良久才又吐出一句:“其实这一次,最可怜的人还是十三嫡福晋……”

    太子这次明显愣了愣,半晌才回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十三弟才是最可怜的……”

    “胡说!”陶沝想也不想地立马寄予否定,“十三阿哥那纯粹是自作自受,要不是看在漪澜的份上,我才懒得理他呢……还有倾城——我想,她大概也不希望看到十三阿哥出事吧……”

    不过,她也的确得感谢十三阿哥当初在康熙皇帝跟前的那主动一跪,不仅有敢做敢当的勇气,也变相替她担下了所有责罚。否则,光凭太子身上中的那两箭,她割腕一万次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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