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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二章 远虑

    那么,别人气愤与否,又干他何事呢?

    华珺不再说话了,半笑不笑地站在原地,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明烨哪里知道华珺的心里经历了怎样的一番曲折心思,只道这神神道道的神医可真是不好掌控:“他们是奉了朕的命,若是哪里得罪了华大夫,还望华大夫多多海涵。”

    “那倒用不着。”华珺抬手,一副很是豁达开朗的样子:“他们也是,忠人之事,受人之命。只是夜色将晚,不知陛下找草民过来到底意欲何为呢?”

    华珺这是什么意思?嫌他打扰了他的生活呗?明烨的嘴角僵了起来,半晌,才继续开口言道:“朕找你过来,只是想推心置腹地好好聊聊。”

    “聊?那还请陛下抓紧时间。”华珺又回到了他那得理不饶人的最为熟悉的与人相处模式:“宵禁的时辰就快要到了。”

    明烨自顾自地点点头,暗自腹诽了起来,亏你还知道宵禁?那每夜自苏府晚归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这等觉悟?

    不过毕竟苏府是他钦赐,苏云起这等未来还需倚仗的少将军,明烨自然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计较。

    只是,终究有些意难平就是了:“朕记得,你华珺有条规矩。不与为官做宰者打交道,不给朝廷的人看病。这一点,你可承认?”

    兜兜转转,永远都在这样的问题上做纠缠,规矩就是规矩,拿出来三番五次地提还有意思吗?华珺不堪其扰,“是。”

    “朕尊重你的决定。因为在医术上,你是稀世之宝。”这本身就是世道,并不会有绝对的公平。因为个体生来就存着的差异性,这便注定会让他们得到不一样的对待:“可是一个人言必行是最基本的。”

    “草民活了这许多年岁,单看这满头白发,陛下也该知道草民不是三岁小儿了。”不是三岁小儿,如何做人,莫不成还要靠别人来说三道四的吗?

    明烨是真的不明白,也同样很苦恼。史书上,为君者为了觅得良臣猛将,礼贤下士者不在少数,便是三顾茅庐最终也还是得偿所愿。

    可如他这般的,能低头到这样的程度,已经算是心诚了吧?就算他华珺心如磐石,是铁板一块,也该……

    好,或许人有例外,过往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复制。但是,像华珺这般剑拔弩张的又是怎样一个情况?

    完全没有道理的呀,“华珺,朕不记得,有哪里得罪过你吧?”

    “陛下哪里的话。你我并无交集可言。”什么是不卑不亢,什么是不畏强权,算是在华珺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如此这般的言语,喋喋不休地从华珺一张嘴中吐露了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明烨是一个蛮横专权的昏君呢!

    “苏少将军是朝中大将,婈妃如今更是皇家中人。”华珺和这两人走得如此相近,明烨倒想看看,华珺该作何解释:“他们皆是你那规矩划定之内的一类人,你为何独独对他们,坏了规矩呢?”

    “婈妃娘娘是妙春堂的东家,草民竭心竭力,这都是无可厚非的事情。至于苏少将军……”这便只能随口扯个谎来了,反正要他诊治的人并不是苏云起:“陛下应该是贵人多忘事。一开始,这还是陛下的旨意。”

    明烨沉默了起来,当时苏云起成了那个样子,让他这个为君的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而不采取任何的动作?

    没想到,到了到了,居然给了华珺这样的说辞。

    “秦家只有女儿。”不过真要论起来,魔若要高一尺,道也可高一丈。

    如何能让华珺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明烨觉得,这或许是唯一的法子:“婈妃她如今入了宫,便就是皇家的人。百年之后……哦,应该说,根本用不到百年,妙春堂又何去何从呢?”

    这便是秦家最大的悲哀,也是纠缠秦父多年的一块心病。

    这从老家一路保留下来的家族心血,在历经了诸多坎坷之后,好不容易在京都落了地生了根,如今甚至还逐渐壮大着。形势却不能说是一片大好,只因虽无近忧,却有远虑。

    女子如何能担家族重任?若是一辈子不嫁人生子倒也罢了,可一旦嫁入了夫家,那么便是泼出去的水。妙春堂再无人可掌管。

    这也就是如今,秦秋水信得过华珺,才将手下大半的权力放给了华珺。可这样的延缓,也终归不是法子。

    华珺也不傻,很快便就明白了过来明烨的言外之意:“所以说,这是秦姑娘的意思?”

    秦秋水如今是宫里的贵人不假。但在他们妙春堂一干人的眼中看来,那也得是一个待人接物极好的东家。

    对于东家,还是这样称呼似乎更为妥当些,况且,这陛下对此也混不在意。

    华珺猜得没错,对于他称呼的改变,明烨根本没有注意:“也是秦家的意思。总不能让他们秦家的心血当真就此付之东流吧?”

    离了太宸殿,身后的长风似乎比来时还要更为萧索一些,它们从各个方向汇聚在一处,相继发出了凄厉的声音。听来便就让人冷得彻骨。

    回去的路上,再也没有无忧等人的身影。那些人,就好像一阵风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也不知下一秒消失会是什么时候。

    但华珺却轻松不起来,他甚至要比去时更为紧张拘谨一些。因为,他这个得以暂时停泊的浮萍,可能又即将踏上了随波逐流的流浪之旅。

    “华大夫?”赵涵提着灯笼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归来的华珺。

    这个时辰已经很晚了,走在路上,两旁的人家灯火皆都完全地熄灭了下来。除了高高挂在天上的月亮,满目之中,并没有任何一个能提供光亮的光源。

    赵涵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却不容得多想,只提着灯笼几步小跑迎了上来:“华大夫你今晚怎么这么晚?是不是病人的病情……”

    赵涵一直将华珺所说的话放在了心上,即便是四下无人的现在,他也对某些字眼只字不提。

    可华珺却是眼神发呆,他只摇了摇头,语气也是有气无力的:“不是病人,我们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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