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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可说

    可然而,珏世子下一句说出口的话全然变了味:“一等丫鬟的她身为下贱,命比纸薄,却还总存了不该的心思。”

    他顿了一顿,“依我看,连粗使丫头的活儿都不用再做了。即刻赶出府里便是。”

    夏桑惊恐万分地抬头,这一次却是连尊称都忘记了加:“你说什么?”

    不仅是夏桑,凌珏身边的凌玥,还有正巧出来看热闹的柳嬷嬷,三人都是一脸诧异。

    凌玥侧头看了看笑得一脸狡黠的哥哥,他目的得逞了。

    也是,依照哥哥一贯的作风,他来瑾瑜园多少次了。除了对柳嬷嬷尊敬有加,这园里的一应奴仆他竟没有一个叫得上来名字的。

    怎么会突然表现得对夏桑感兴趣呢?以往还算光鲜亮丽的夏桑都有且入不得眼,更遑论,现在落魄了。

    凌珏对夏桑的问话置若罔闻,只是仍然状如青竹般地立在那里,投下看不出任何神情的目光。

    这样的态度彻底刺激到了夏桑。

    那眼泪竟是夺眶而出,她一把扑到了凌珏二人的面前来,整个人近乎是匍匐在了地上:“世子,我多年勤勤恳恳,有哪里对不起姑娘,对不起你们侯府的,我……”

    说到兴起的时候,夏桑居然伸出指头指向了凌珏二人:“不,你们不可以,不可以赶我走。”

    她仿佛是一只困兽,可惜的是,困兽犹有一斗之力。夏桑却只能愤懑不平地嘶吼上几句了。

    凌珏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以使他自己和夏桑拉开些距离:“玥儿身边不需要你这样不忠不义还满心算计的下人,仅此一条,便足以让你终生无法踏进这园里半步。”

    夏桑“我”了半天,却只能嗫嚅着发出几个不完全的音节。

    凌玥上前扶起了她,看着夏桑方才疯了似的扑过来时弄脏了的衣裙:“有些事是不能说破的,说破了,便连最后一丝机会都没有了,一切也就回不去了。”

    话罢,凌玥主动伸手替夏桑捏下了肩膀上一片凋零的花瓣:“我以前不说,既是不想说,也是不想让你我之间的关系变得为难。”

    夏桑面色转白,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下人,方才有多么的逾越和难堪。更加糟糕的是,她的行为好像真的惹恼了姑娘。

    她低声:“是婢子的错。婢子不该对世子和姑娘不满,以及,以及高声说话。”

    “你是错了,可是错不在此。”既然这个事是夏桑主动挑起的头,那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再为她考虑了。

    有些事情,还是该说清得好:“主子遇险,你不能挺身而救,是为不忠,可是念及是生死攸关,也就不与你计较。”

    凌玥深吸一口气,这也算是一个契机,不是吗:“你弃我而去,在脱险之后,却还不告知别人来救我,不忠之上更是不义。仅此两项罪名,你便担不起。”

    此时天空放晴,这边动静已经很大了,引来了不少下人驻足停留。

    粗略一看,大约瑾瑜园里的众人都来齐了吧。

    凌玥还是替她留了些面子的:“至于满心算计,我相信,你自己比谁都清楚吧。我说过的,有些话不能说破,说破了,就回不去了。”

    夏桑整个人颤在雨霁风却未停的园子中,枝干微微抖动的海棠树投射下的光影斑驳交错,“婢子,婢子求姑娘了,不要赶婢子走。婢子不能离开过姑娘!姑娘,姑娘也不能离开婢子啊!”

    “胡说!”一直在旁的知秋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了过来。

    居然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打在了夏桑的脸上:“老早就看你不爽了,什么,什么叫姑娘离不开你?我不是人吗?柳嬷嬷不是人吗?还是我们大家都是鬼啊!”

    凌玥被知秋的话说得哭笑不得,拉过了知秋:“知秋的话说得也很清楚了。我身边并不缺人,是你自己不想呆在我这里的。既然如此,门在那边。”

    夏桑低着脑袋,虽然不再似之前那样不知哪里来的底气让她咄咄逼人,但是双腿仍未移动半分。

    看得出来,她这是贼心还不死啊!

    柳嬷嬷揉了揉因为湿气入体而疼痛难忍的膝盖,一咬牙也走了过来:“姑娘,这事交给嬷嬷来做。不值得为她生气。”

    柳嬷嬷一个眼神示意,园里的壮仆一齐上前,二话不说就架起了夏桑。

    夏桑挣扎着就要大叫。

    只是这一回纵然她再巧舌如簧,可总归是心虚,只能不停地重复着:“求求姑娘了,姑娘手下留情,婢子,婢子绝不再犯。”

    知秋啐了一口:“还有下次?再来一个下次,姑娘不就被你搞死了嘛!”

    凌玥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对夏桑怨气这么重的?”

    她一直记着,知秋和夏桑同为她身边的一等丫鬟,二人同吃同睡,同住同进。

    柳嬷嬷对夏桑面露不喜的时候,可是知秋一直在旁边劝着的。完全看不出来,知秋对夏桑存了这么多的不满的。

    知秋扁了扁嘴,本来是不想跟姑娘说的:“她那样的人,婢子老早就看她不爽了。只是如果我们俩都开始窝里斗的话,姑娘您可怎么办?”

    这事搁谁头上都是心烦至极吧!更何况,自家姑娘什么脾性,她还不知道吗?

    自己委屈些不算什么,可万万不能让这些事情去麻烦姑娘。知秋如是想着,便在人前从未表现出什么。

    可是,夏桑那个蠢货,别人为她一次次隐瞒,旁人一次次忍让于她,终究是一腔苦心完全付之东流。

    就在刚才,她,她居然还恬不知耻地说出那等混账话。

    知秋气得脸颊发红,大口大口呼着气,这才好受了一些。

    凌玥从未想过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她抬手轻轻为知秋抚了抚后背:“是我太迟钝了。”

    那边的夏桑已经被一众壮仆扔了出去,“赶紧滚!”

    夏桑怎肯离开,立时就要扑上前来。

    站在前面的一个壮仆眼疾手快,飞快地将门板一合,落上了门闩:“我劝你啊,赶紧走,不要非得把自己搞得没脸没皮才肯罢手。那样大家谁都不好看。”

    夏桑尝试着捶了几下门板,里面无论如何都没有动静了。大概是那些壮仆也离开了。

    正为了来日一筹莫展的时候,夏桑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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