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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 只准赢,不准输

    章杳对叶皎阳的感情,可以算得上是因妒生恨,他嫉妒叶皎阳竟然能在那么多年里霸占章喾海的全部感情,章杳常听人说日久生情,他不知道叶皎阳究竟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远在天边,却能让章喾海对日日生活在面前的妻子视而不见,一心就只想着她这个不可能的人。

    在章杳心中,叶皎阳的形象来自于各种不同的人口中的不同描述,比如,章杳在章喾海的书房里见过一张叶皎阳的照片,比如,他曾听世人传言叶皎阳这女子柔中带刚又潇洒不羁,再比如,章杳曾听说叶皎阳最擅用情蛊。

    种种线索如一块块拼图,在章杳心中拼凑起了叶皎阳的形象,也拼凑出了章杳这一悲惨童年的来由,既章喾海当年和叶皎阳的爱恨恩怨。

    自然,这个故事里绝对少不了的一个人就是齐秉医,章喾海、齐秉医和叶皎阳年纪相仿,因机缘巧合互生情愫,只不过月老牵错了红线,章喾海是爱上了叶皎阳,可叶皎阳却是钟情于齐秉医。

    而后的十几年里,三人纠缠不休,直至齐秉医先成了家,章喾海本以为自己终于有了机会,却不想叶皎阳却因此立誓此生不嫁,章喾海苦苦等了多年,无奈因其身为族长必须传宗接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娶了章杳之母,以他的冷漠,开始了对这个女人长达十几年的折磨。

    章杳曾想过一个问题,若如世人所说,章喾海之所以对叶皎阳一厢情愿念念不忘,乃是因为叶皎阳给他下了情蛊,那为什么叶皎阳没有将蛊下在她一心所往的齐秉医身上?

    而自己呢?章杳知道自己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一直在思考如何才能化解自己内心的痛苦和仇恨,他以为杀戮能扯平爱恨,将一切一笔勾销,可是当那些人一个个离去的时候,章杳发现痛苦并未消散,当年那些故事的始作俑者化为黄土,可他们留下的痕迹,却在生者身上无法抹去、生生不息。

    章杳始终记得章喾海死时的情景,被爱而不得的痛苦折磨多年的章喾海变得干瘪枯瘦,他使出全身力气,将那张棋盘推到章杳面前,想让章杳帮他赢回来一局,他气若游丝地告诉章杳,自己是如何规划了接下来十几年的一步步棋,这关乎章杳能如何赢过齐家,可当时的章杳却是心不在焉,他只是静静地望着章喾海干瘦的身体。

    这是自己的父亲,和自己流着相同的血,可以说是这世界上与自己最亲近的人,可章杳对他却那么陌生,他从未与他拥抱过,章杳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到底在怕什么,他看着章喾海躺在床上,风中残烛般奄奄一息,章杳想,如果自己现在强行要拥抱他的话,章喾海应该是没有力气反驳的。

    可是,章杳没有,他终于鼓起勇气伸出双臂的时候,章喾海已经咽了最后一口气,章杳的双手悬在半空中,最终沉沉放下。

    章杳吃鱼喜欢吃头尾,就像做事讲究有头有尾有始有终,他从小就没有与章喾海拥抱过,故而在章喾海死后,他也没有再碰触那具尸体,作为唯一的儿子,章杳甚至连为章喾海换寿衣这种事情都交代给了手下。

    从章杳在母亲的腹中呱呱坠地,到章喾海变成了一抔黄土,这父子俩如平行线般,短暂交集而后分道扬镳,始终没有相互碰触。

    章喾海的死让章杳陷入了一种闷闷沉沉的痛苦,所有的情绪在他心中翻江倒海却无处发泄,接下来的几年里,章杳将希望全部寄托在那一盘棋局上,他耐着性子遵从章喾海的安排,一年又一年、一步又一步,积蓄力量以一击制敌。

    直到齐家在章杳面前颠覆倾塌,章杳看着滚滚浓烟在千古镇上方一连数日缠绕不散,可心中的痛苦却如那浓烟般,始终不肯放过他。

    那是一种无助,章杳一直将平息一切的希望寄托在杀戮上,这种孤注一掷的希望以失败告终时,反倒会让人更加绝望。

    在那之后,章杳拼劲全力想找到一种疗愈自己的方式,他第一个便想到了叶君霖。

    二十岁出头时,章杳想娶叶君霖的原因很简单,他听说叶君霖脾气秉性与叶皎阳何其相似,他想让叶皎阳和叶君霖这样的女人感受他母亲忍耐多年的那种相伴但并不相爱的痛苦;

    而现在,章杳想娶叶君霖却不再是为了报复,他只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女人,为何能让章喾海一往情深,他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否能够疗愈他自己,是否能让从小从未得到过拥抱和爱的他,也能学会爱人爱己。

    章杳慢慢地骑着自行车,当时他拉着叶君霖下车时,只是为了骑着自行车进小巷以躲避那些日本人的追捕,他没想到叶君霖会抱着他,这被章杳视作一种意外,或者说恩赐。

    而徘徊游走在这种喜悦之外的,则是一种担忧,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未曾得到过爱的人,在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岁月后,很难相信自己有资格会得到,即便得到,也很难相信自己能一直拥有。

    如果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似乎应该早些停止,就像戒掉一种虚幻不实的瘾症。

    章杳的思绪走到这里时,这条他希望没有尽头的巷子也终于被他走到了尽头,章杳脚踩地面,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

    叶君霖等了片刻,见章杳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她疑惑地从后座上跳下来。

    “怎么?在这儿等日本人么?”

    “今日多谢叶家族长相救,章某欠你个人情,将来若你有需要时,自当偿还。”

    章杳的喉咙有些沙哑,他低着头,躲避着叶君霖的视线,生怕被她发现他双眼中的愧悔——本来不该是这样的,章杳知道自己想对叶君霖说些什么,他原本想说的本来不是这样,章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变成了那种婆婆妈妈别别扭扭的人,这原本是他以前最瞧不起的人,可自己到了这种时候为什么也会变成这样?

    尽管拼命隐藏,然而对面的叶君霖却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章杳的异状,她摇头笑了一声道:“你在别扭什么?”

    “不是别扭……”

    “你不是想知道我今日为何会来么?”

    之所以能让叶君霖站在这里的原因,不是因为某句话或者某件事,而是一种情谊。

    在坟地般的章家军驻地里,叶君霖望着站在对面的章为民和文戚,一字一顿道:“我知道你们章家有难,同样的,你说的也没错,我之所以会来,乃是因为我叶家也落难了,我是想请他帮忙,但我也会竭尽所能地帮他,多个人一起面对总会轻松一点,人生在世,就是要互相帮扶,我想这也是你们还留在这里的原因。”

    虽然明知道声音难听,可听到这话时,章为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山魈般的笑声。

    章杳对叶君霖的心思,或许连这两个人自己都不清楚,可章为民自认为自己在旁边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叶家族长,我之所以留在这里,为的不是自己……我章为民,是希望有生之年还能看到章家军再度辉煌!但能有这福分,哪怕是要我这颗脑袋,我也自当双手奉上!”

    “所以说,”叶君霖深吸了口气,章为民的话语仿佛还在她耳边回响,叶君霖顿了顿后,目光坚定地望向章杳道:“你若不想辜负他们对你的这份情谊,便给我挺直了腰板好好活下去,那些你该做的事情,一样一样,都不许认输,都必须做到!”

    望着对面的章杳,叶君霖竭力将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她知道自己不单单是说给章杳,同样的,这些话也是她说给自己。

    这一战只准赢不准输,为了那些甘心情愿跟着她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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