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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九响通臂拳

    祭祖仪式与篝火联欢结束时,夜入三更,虫蚁鸟兽尽皆歇息。天地之间阒然无声,人群相继归家。而第二日一大早,夜色尚未完全散去,村里的男人们已经逐家逐户地修葺房屋。他们既要确保寒冬时冷风不会钻进屋内,也要让烧炉的白烟可以冒到户外。

    至于离开村子的事,显得冷淡多了。没有饯行,没有送别,只是一次远行,凛冬过后他们又会回到村子。村民大都是这样想的吧。

    而马遥打开房门时,惊喜地发现庭院里多了一小堆干肉与野果,还有一瓶果酒!不知谁送来这份大礼。他往屋外眺望,忽见有人影正缩进墙角。

    原来是马焱!

    马遥轻笑。他吩咐妹妹把粮食搬进屋里,又不得不安慰娘亲几句,叫她不必担心。凛冬过后立即回家,绝不在外多留。路上有马真人随行呢!好说歹说才让娘亲止住眼泪。

    接着是减轻包袱。家里的粮食不够,拿几块馕上路就行,马真人打几只野兽还不容易?衣服一套就行,听说极北之地干燥炎热,不会着凉的。路上少那几壶水么……好说歹说才让娘亲放弃往包袱里塞东西。

    和娘亲、妹妹道别后,马遥还对不远处的墙角喊道:“承蒙照顾啦,后会有期。”

    ……

    在路上。前往极北之地。

    一群被迫到远方过冬的人,随行的还有马真人。

    马家村位于北原群山边缘,去极北之地上千里。按计划每天行三四十里路,只消个把月就可以达到,赶在凛冬来临之际。马真人和马遥走在队伍前方,前者为小子打抱不平,出于修真者不干预凡俗之事的不成文规定,他也无能为力;后者则想成为修真者,好几次想开口求马真人带他修炼,可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修仙不易,归途是鬼途。”马真人看了马遥一眼,知道他心之所念。但道不轻传,他不会轻易收马遥为徒的。

    “我,我不怕!”马遥心中一急,竟不顾身份抓住了马真人的衣襟,声音带有些沙哑。

    “啊呀,对不住!”他立即缓过神来,忙弯腰歉道。

    这引来其他人的注目,却因马真人冷眼扫过而纷纷回避。

    “成为修真者之后,翻手之间便可把马焱打成肉酱了。”马真人目光斜视马遥,表面上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呀——”马遥大惊,整个人愣在原地,只听他喃喃自语道:“他可是我的朋友啊……”

    骄傲,虚荣,甚至为了保住自己颜面而把晒场失守之过归咎于他,这是马焱性格不错。但也有向善的一面嘛。想起辞别时竟给马遥送来了粮食,这是他表达歉意的一种方式,马遥想。

    “哈哈哈。”马真人却畅意大笑,很沉溺地摸着他的小脑袋。原来是在试探马遥,若心性不正,绝对不能引他入门。谁能担保他不会反咬师父一口?

    “小子没令老夫失望啊!唉,可惜可惜,你们要前往的极北之地,修真者踏入必死无疑。”马真人略显惋惜,这次倒是真情流露,不像在糊弄人。

    修真者踏入极北之地必死无疑?

    马遥不解。

    “也罢,也罢。我自己半瓶子醋,若带你修真反是害了你。”马真人捋着长须,不知是在安慰马遥还是想说服自己。“小子,老夫送你一些话吧。如果将来你有幸踏入修真界,切记莫要单打独斗。修真是一个人的事,但仅靠一个人却成不了事。你要去结交朋友,交心胸坦荡的朋友,和他们一同修真。——这是老夫大半辈子所得。”

    修真是一个人事,仅靠一个人却成不了事?

    马遥还是不解。

    “你现在不明白不要紧,总有一天会明白的。记住老夫的话。”马真人再次强调,满脸肃穆。

    “小子记住了!”马遥抱拳,很认真地点头。

    “马老鬼,咱们又见面啦!”林中忽然传来阴阳怪气的声音。

    “是牛欢喜?!”马真人一步踏上前去,把马遥和其他村民护在身后。而不远处林中走出若干人等,为首的果然是牛欢喜,牛家村唯一的修真者!

    两村世代为仇,两人又是死对头,如今冤家碰面,气氛格外凝重。若两人大打出手,修真者级别的战斗,在场的普通村民非死即伤。

    “牛貔?!”马遥躲在马真人身后,他伸出脑袋偷看时竟然发现了熟悉的人影——率领一群男孩来抢大肉的牛貔!这个名声早已传遍两村的少年,不得不使他暗暗惊讶:“他也要离开村子?”

    按理说,年轻力壮又为村里立下大功的,例如猎到更多的野兽,收获更多的粮食等,是不可能被送出村里的。

    “我的马老鬼,别紧张啊。我老牛可不是趁危索命的人。如你所见,我也是护送村民前往极北之地。至于在那里会发生什么事,你管不着,我老牛也不好打包票。”牛欢喜一脸坏笑。

    他身后的牛貔,眼眸里锋芒毕露,正对着马遥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哼!”马真人何尝不知对方心里打什么注意,但他必须隐忍。他带村民走另一条道,与牛家村的人分道前行。

    “小子,想好留下哪条胳膊了么?”擦肩而过时,牛貔凑近马遥,满脸冷笑道。牛家村村民笑得肆无忌惮。

    马真人极其隐忍,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其他村民也心怒而不言,默默地往前走。待双方走远后,马真人才转身脸色凝重地说道:“此行凶多吉少,我传授你们九响通臂拳,到了极北之地也好防身。”

    九响通臂拳是马家村健体防身的武术,几乎所有村民都有修习。唯有马遥除外,他年龄小,父亲又忙于村里事物,所以至今未学。其他村民还以为马大真人会传授些法术呢,哪曾想是九响通臂拳,不禁大失所望。但不敢表露出来,有点敷衍地跟着修习。

    马真人不理会其他人是否上心,这番话更似只说给马遥听。

    “九响通臂拳乃先贤前辈观摩魔猿行止而创式,讲究快、沉、活、重、柔、猛、粘、虚、抖。快如电,沉如石,重如铁,柔如羽,猛若虎,粘若连,虚若无,抖若生!每式一响,所谓‘指三、手一、腕一、肘一、臂三’,共九响。通臂拳的内劲与力道每一响而增一倍,九响则九倍。若修习者拳力有一牛之力,使出九响通臂拳就有九牛之力!”一拳有九牛之力!在凡人之中也是难寻敌手。

    修真者不可踏入极北之地。到时马真人离开,牛貔会是第一个找上门来,而他的目标正是马遥!

    “出拳要快,以快带动手臂,肘会一响;握拳要紧,下拳要重,出拳如电,勾拳却活,回拳要柔,你来感受力道的走动,”说着他拉着马遥的手放在他手臂之上,然后他一边缓慢演示一边解说,“出拳时以力道冲击手指,可致三响,即‘指三’。回拳要柔,你看看是不是软绵无力?然后以假招式晃之,又以实击之,这时该如此出拳,感受清楚没有?”

    “你见过猴子偷桃没有?大红桃熟透了,稍有不慎就会使它掉下摔烂。必须小心攀援到附近,看准时机后就快速出手,‘出拳如电’;接近大红桃时要灵活将手托在桃下,‘勾拳却活’;稍微大力就会抓烂桃子,所以要轻柔地将其摘下,‘回拳要柔’……”

    马真人言传身教,竟足足教了大半个时辰。普通的拳术到了嘴里,立即焕发出惊异的色彩来。有几个人刚开始不以为意,现在后悔不已。能得到真正修真者的亲自指导,一辈子也难以遇到。

    “出拳要快,勾拳却活……”马遥咀嚼着马真人的话,手比脚划地练习。

    马真人在旁纠正他的动作,发现这小子虽然身体瘦弱,但悟性颇为不低,几遍下来竟然学得有模有样。看来他将来不仅不会辱没了马家村先辈的拳术,还有可能将他发扬光大呢!

    “马大真人,为什么我施展出来的九响通臂拳,连一点点声响都没有?”马遥颇感沮丧。

    “哈哈哈。”马真人仰头大笑,过了一会才拍着他肩膀笑骂道:“你这小子,若是几个时辰就打出声响,你叫我老脸往哪里搁?只要你记住力道在手臂里如何游走,再勤以修炼,用不了多久就打出声响来!”

    马遥闭目回忆力道如何游走,嘴里默念了几遍拳术要诀,然后就在旁边施展拳术。其他人受到感染,也纷纷打起拳来。马真人则站在一旁,时不时地指出众人动作的一些纰漏之处。当然,他的重心还是放在马遥身上。

    从这一天开始,他们清晨起来赶路,中午在林荫处歇息,傍晚又再度赶路。每当歇息时,马真人便会打来一些野味,这对修真者而言只是易如反掌的事。其他人没几天就松了修炼,每天吃野味、闲聊,偶尔才练一下拳。而马遥时刻不愿浪费,像着了迷一般沉浸在拳术之中。

    “吃点肉吧。”有人叫道。

    “好。”马遥应了一声,但双拳依旧未停下来,全神贯注地留意力道在手臂中游走,感应力道所到之处肌肉与骨骼的细微变化。

    见状,那人无奈地摇摇头,不再管这个练武疯子,和众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咬嚼野味。马真人却一脸宽慰之色,这小子不仅有悟性,而且毅力极佳,肯下功夫去修炼,说不定能超越他呢。

    “啪!”

    马真人心中在遥想未来之事时,眼前却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当下喜上眉梢。

    “不是说不定,而是铁定超越我这副老骨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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