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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烈士的战歌

    很多事情偷偷憋着的时候,就很难让情绪得以宣泄,但是如果你和身边的一群人在倒苦水或者是讨论,那么很大的烦恼就会变得没有那么苦恼了。

    歼龙大队内部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

    之前大家伙儿都偷偷摸摸地怀念着以前牺牲的老队员时,个个儿都把悲伤憋在心里,不敢跟其他人说起,怕把他们的伤心事都勾了起来,所以就越憋越出问题。

    但是宁韶明把话题这么一摊开来说了,一群老兵们各自商量着祭拜的细节,这个兵说我来抱着花,那个兵说我来抱着纸钱,还有的说要帮忙抬几箱子的酒,谁来扛军旗和国旗都有人抢来抢去……

    一来二去的,大家的情绪倒是奇异般地平静了下来,跟负责采购的计芎和辰津说起祭品的事情,众人还七嘴八舌地出主意,胡小戈说谁爱吃烧鸡,余庆栗说谁爱玩国际象棋,王胜麟更不靠谱,还要给一位老队员烧个裸/女海报……

    负责统计采购清单的计芎听得一个头两个大,不得不让各个小队的队长统一记录下来上报给他。

    宁韶明见自己手下的兵折腾得不亦乐乎,也不去干涉他们,心里也觉得挺欣慰的。

    一年前的歼龙成员们可不是这个模样的……

    宁韶明光是想起去年这个时候的阴霾场景,就觉得心有余悸。

    不过他那时候也陷入了极度负面的情绪之中,即使看着队员们在低谷里挣扎,也帮不上他们什么忙,只能尽可能地把会造成他们的痛苦的东西挪开——例如他们怕开枪也怕枪声,就取消了射击训练——只是没想到越弄越糟而已。

    说老实话,常笙画那时候的确摧残了他们不短时间,但是也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大家的斗志激了起来,一开始是不想被这个魔头看扁,后来就重燃激情,不想让自己都看扁自己了。

    常笙画因为之前忽略了宁韶明想要她安慰几句的事情,所以也反省了一下自己,暂时把You-Know-Who的事情放了下来,认真地盯了一段时间歼龙大队的训练,顺带也在烈士祭拜的事情上掺了一脚——不光是歼龙大队的,还有关韫庄的忌日。

    宁韶明也暂时放下了内心的负担,帮常笙画忙活了一下祭拜关韫庄的事情,因为常笙画肯定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太多的,那么只能他自己上了。

    常笙画见宁韶明这么积极,也随他去了,只是找了个时间去了镇子上,给还在部队里的关一径打了个电话。

    相比之下,关韫庄的儿子肯定比她更难受,何况常笙画还有能力掺和查明真相的事情,关一径却一直被她拘着不让随便乱来。

    关一径接到常笙画的电话之后,果然追问了关于常笙画目前在做的事情的进展。

    自从甘老板那件事之后,也不知道常笙画动用了什么人脉,关一径发现自己想请个假都请不了了,只能乖乖地待在军营里那里都不能去,更别说是去调查真相了。

    面对关一径的询问,常笙画也只是淡淡地道:“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如果有你能做的事情,我一定会找你,不然的话,你什么都不要做,打乱了我的计划,我就替老师收拾你。”

    常笙画也就是比他大个一两岁而已,但是长辈的架子端得稳稳的,加上当年她和第七小队一起救了关一径,替他抹除档案,安顿生活,关一径就是再憋屈也不敢反驳常笙画的话。

    常笙画才不管他的心里受不受伤呢,反正她只要保证好她老师唯一的儿子的安全就行了。

    没错,教官大人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确保关一径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军营里之后,常笙画这才返回歼龙驻地。

    这个时候驻地所在的平原已经开始下雪了,虽然不大,但是地面上也铺了薄薄的一层白雪和冰屑,尤其是夜里的时候,也到了只适合钻被窝不适合出门的季节了。

    常笙画并不在意,拎着提前准备好的东西就顶着薄薄的风雪出去了,在一个偏僻无人的小山坡上停了下来,然后手法生疏地开始摆放祭品。

    她在M国的那几年,还真的没有正儿八经地祭拜过那些老朋友们,不是不看重,是她不觉得这些外在的形式有那么重要,今年也不过是被歼龙的成员们勾起了几分愁绪罢了。

    所以这次除了纪念关韫庄,常笙画连着其他人的都一起算上了。

    “攒着这么多年的份儿,就一次性给了啊,你们可别怪我太吝啬……”常笙画看着摆放好的满满当当的祭品,一边点香烛一边道。

    点好香烛之后,她开了瓶好酒,满上了提前准备好的一次性杯子,常笙画自己也拿了一杯,挨个儿和这些杯子碰杯。

    “来,老师,猫哥,神探,海棠,黑汤圆……”常笙画敬一个人,就自己喝一口,敬到最后,她的脸上都被酒意熏出了浅浅的红,眼睛微微眯着的样子显得有点眼神迷离。

    恍惚间,她几乎以为那些人还在身边,但是定睛一看,周围又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飘飞的白雪。

    常笙画盯着摇晃的烛火,有点恍惚地想,这已经是第七年还是第八年了,时光实在是走得太匆忙了,她都快要记不住这些年月了。

    他们走得那么远,远得她都追不上去了……

    待到常笙画祭拜完了,回到宿舍的时候,浑身都已经被风雪浸透了。

    她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结果就看到宁韶明缩在军大衣里,站在走廊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抽着烟。

    听到脚步声的时候,宁韶明就转过头来了,见到常笙画这幅样子就吓了一跳,让她急忙进去换衣服。

    常笙画问他等在这里有什么事。

    宁韶明摇了摇头,掐灭了手里的烟,“没什么……就过来看看,你去换衣服吧,我回去睡了。”

    常笙画沉默了一会儿,说:“晚安。”

    宁韶明摆了摆手,很潇洒地离开了。

    常笙画站在走廊上,看了一眼旁边垃圾桶里的烟头数量,没说什么,直接就回房间了。

    隔了几天,就是歼龙大队祭奠去年同一时间牺牲的队员的日子。

    有了提前的铺垫,大家倒是还算安分,乖乖地完成了上午的训练,这才赶回去洗澡换衣服清点东西,各自紧张地互相整理着装。

    常笙画也把自己没有穿过的军礼服翻了出来,如果是以前的话,她肯定就不过去了,现在今日不同往昔,常笙画还是多多少少对歼龙大队有了感情的,对待这类集体性参与的事情也不至于避之不及了。

    因为当时歼龙队员们都是在境外牺牲的,像是副中队长八斤被手雷弹炸死,宁韶明只来得及把他的肩章摘回来,回收遗体的工作也不是很顺利,加上他们参与的境外任务属于机密,所以最后并没有把他们天南地北地各自送回家里安葬,而是将他们集体葬在了距离歼龙驻地两公里左右的烈士墓园里。

    ——那里是专门开辟出来给歼龙大队的成员的,特种作战部队的死亡率太高,总要有个能纪念的地方。

    烈士墓园经常有人过来定期打扫,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看起来就更加干净了,宁韶明组织大家把雪扫开,摆放祭品,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忙碌了起来。

    宁韶明走到八斤的墓碑前亲自打扫,对着墓碑上的字沉默了许久,直到计芎提醒他已经打扫完毕了。

    往日清清冷冷的墓园里多了一群兵,加上香烛祭品,看起来也有了人气。

    宁韶明站起来,和常笙画对视了一眼。

    常笙画轻声说:“开始吧。”

    宁韶明深吸了一口气,走到全体队员们面前,喊道:“全体肃立,敬礼——”

    “刷”的一声,全体人员举手齐眉,肃容敬礼,刘兴带头,领大家唱起了国歌。

    直到国歌完毕,就轮到各个小队的队员们上前去献花,然后三人一组,轮流三鞠躬。

    常笙画是跟宁韶明两个人先上前去的,她站在这些烈士的墓碑前,心里没有丝毫不敬之意,深深地弯下了腰。

    等她起身的时候,常笙画发现宁韶明还没起身,对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只是离得近的她才看得见。

    常笙画知道宁韶明是怕影响了其他人的情绪,于是不着痕迹地把他扶了起来,走到了一边。

    宁韶明刻意把头侧开,但是常笙画已经看到他脸上的眼泪了,他胡乱地擦了一把,还对常笙画摇了头示意他没事。

    献花之后,刘兴再一次领歌致敬牺牲的战友,队员们的歌声几乎突破天际,冲破云霄,连那飘飞的白雪都为之驻足。

    “烽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

    青天响雷敲金鼓,

    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战士驱虎豹,

    舍生忘死保和平……”

    歼龙的士兵们几乎声嘶力竭地在吼着歌,吼到一半,大家都已经泪流满面,好几个人几乎哽咽不能成声。

    一首《英雄赞歌》唱完,宁韶明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然后才走到全体队员们面前,“全体都有,准备——”

    队员们卸下肩上的枪,“咔嚓”一声上了膛。

    “向战友致敬——”宁韶明也举起了枪,沉声道:“放——”

    一阵震耳欲聋密集的枪声中,常笙画侧头看向那一排排整齐的墓碑,以及还没有写上名字、但随时等待有人入驻的空墓碑,再看向眼前这些战士们坚毅的面孔,心生几分难言的滋味。

    她想,也许宁韶明的领导不一定很好,他也的确做错了一些事情,可是对于这群士兵来说,他们从来就没有畏惧过躺在这片一直护卫着的土地上吧。

    他们流的血,流的汗,最后都得偿所愿地归于了这片沉默的大地。

    ……没有人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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