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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3、阵营

    雁南县县委常委会连续开了三天。

    会议的主题就讨论一个问题,本届县长选举,是等额还是差额。

    县委书记何田宇在会上再三强调,人大会上,一切都要为政治服务。为保证人大会不出乱子,本届选举,实行等额选举。

    所谓等额,就是只有一个候选人。你选也得选,不选也得选,没得选择。

    何书记的提议,在会上没通过。县委十五个常委,六票赞同,三票弃权,六票反对。

    赞同何书记提议的是常务副书记、专职副书记、县委宣传部部长、组织部部长以及纪委书记。弃权的是统战部部长、公安局长和政法委书记。反对的子虚镇镇委书记吴太华,人武部长、政协主席,以及政府这边的几个人。

    吴太华书记反应尤为激烈,他在会上言道,选举讲究的是公平、公开、公正。如果实行等额选举,就将符合条件的同志排除在外了,这就让遴选优秀人才的政策成为了一纸空文,与上头的指示和法律法规有冲突。

    吴太华书记言时,何书记一直阴沉着脸不作声。等他言完毕了,冷冷地问了一句:“老吴,你是不是觉得还不够乱?”

    这句话问出来后,没人敢出声了。

    上次县里好不容易争取了一次机会,却因为贿选一事闹出了风波。如果不是何书记及时压住了,盖子一揭开,不知道有多少人要进去。

    这是家丑,说出去丢人!

    常委会上,吴太华书记公开与何书记唱反调,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过去,在所有人的印象里,吴太华书记就是何书记的人。在何书记还是何县长的时候,他就力排众议,将吴太华书记安排在子虚镇镇委书记的位子上,侧面看,就是将他带进了权力中心。子虚镇作为城关镇,一把手当仁不让要进常委。

    常委是什么概念?常委就是权力顶尖上的几个人。在现在的体制里,常委有自己的一票,而这一票,恰恰就是权力最集中的体现。

    一个人不管做了多大的官,只要不是常委,就失去了话语权。没有话语权的人,就是别人手里的一颗蛋,想怎么捏就能怎么捏。

    就好像陌然一样,何书记对于吴太华书记,就是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

    但吴太华书记的强烈反对,致使常委会一连开了三天,还是没个完全通过的协议。

    吴太华书记主张差额选举。

    常委会陷入僵局,陌然因为还是代理县长,目前还不是常委会的一员,因此他无缘参加会议。

    何书记在会上的责问,让吴太华书记羞惭不已。那次他也是作为差额中的一名候选人,却闹出了邢副局长贿选一案,让他的面子跟着丢光了。很多人说,那次贿选,未必就只有邢亮做了手脚。言下之意,他吴太华也有嫌疑,只是没人举报而已。

    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吴太华公开与何书记唱反调。最让吴太华不能接受的是,何书记在会上推选出来等额选举的唯一人选,就是子虚镇的陌然。

    这次选举,就好比非洲大草原上上演的一幕弱肉强食的戏。一群狮子围攻了一头大野牛,杀死猎物正当要大快朵颐的时候,一群鬣狗围了上来,毫不费力就抢走了猎物。尽管狮子无比强大,但在鬣狗面前,终究失去了争夺食物的勇气。

    陌然只是万千草根中不起眼的一根,只是他遇到了何书记这束阳光,因此蓬勃生长起来了。

    但草终究是草,怎么能跟大树相比呢?吴太华书记就是一棵树,他不能容许草能长过自己。

    草只能踩在脚下,而树,却要向天空无限展。

    何书记为了不使选举出现乱子,事先邀了吴太华书记在办公室详谈了一番。何书记苦口婆心,将雁南县全局分析了一遍,希望得到吴太华的支持。按何书记的说法,雁南县选谁出来,都没陌然那样合适。他将陌然比作是一张白纸。在一张白纸上,是作画,还是写字,可以任由主人心意。不像一张已经写了字或者画了画的纸,再怎么弄,总会一塌糊涂。

    陌然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在雁南县里既无派别,也没团伙。他就是实实在在的一个年轻干部,难能可贵的是,陌然不但能干活,还会干活。他满脑子的想法,确实是很多人没办法追得上的。

    何书记初来雁南县时,因为人生地不熟,处处被人排挤,深知被排挤的痛苦。就好像一屋子的人都在抽烟,独独你一个人不抽烟,就会显得格格不入,被视为另类。不但没知己,连朋友也找不到一个。

    所谓同流合污的意思,就如此而已。

    吴太华就在那时候上了何书记的船。当初他与何书记站在一起时,还被人在背后骂过,说他舔人屁眼,抱大腿。说何田宇只是来雁南县镀一下金的,金色镀好了,人家拍屁股走人,高升上去了,谁还会记得他吴太华?

    风言风语没挡住吴太华跟随何书记的决心,正因为有了他的站台,以后何书记在雁南县施展手脚就方便了许多。第二年,县里改选,何书记坚持要将吴太华吸收到常委里来,老杨书记居然没反对。

    简单点说,何书记有今天,缺不了吴太华的支持。吴太华有今天,没有何书记万万不可能。

    吴太华当初死心塌地跟着何书记,就是看中了何书记这个人是个干实事的人。不像外界传说的那样,只是来镀镀金。而且混官场的人普遍有个心理,找个靠山是最基础的活。一个没有靠山的人,走不远。

    何书记说,这个陌然,是个干事的人。如果用对了路子,雁南县要少走一半的路。当然,如果用错了,责任不在他吴太华,而在他何田宇身上。

    总之,那次谈话,转弯抹角了半天,何书记的意思终于明朗起来,雁南县的县长选举,只能走等额的路,不可以再差额。

    吴太华当初没表看法,这在何书记看来就是默许了。谁能料到,临到常委会上了,吴太华公开反戈一击,坚决要求差额。

    一场常委会开下来,雁南县悄悄形成了两派力量。这是何书记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他痛心疾地对陌然说,现在的世道,人人都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陌然不表态,他已经感觉到了变化。过去县委县政府下班,大家见面还点点头,打个招呼。现在见了面,都像没看到一样,各自匆匆低头疾行。

    陌然明白,大家都有了一个防范的心理。

    下午没事,陌然叫了肖科长过来,两个人泡了一壶茶,相对而坐。

    肖科长还如以往一样,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陌然认识他那么久了,还真从没见过他笑过。

    原来他以为,肖科长是组织部的人,天生就不会笑。他们组织部的人都喜欢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仿佛所有的都欠了他们八百吊钱一样。

    肖科长原来想去招商局,隐隐晦晦给陌然说过。但陌然装作没听见,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肖科长喝了一口茶后,脸上浮起一丝难得见到的微笑问:“陌县长,你找我来,就是喝杯茶?”

    陌然嘿嘿地笑,扔了一支烟给肖科长说:“除了喝茶,我们就只有喝酒了。要不,晚上一起喝一杯?”

    “想喝?”肖科长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

    “想喝。”陌然苦笑道:“我现在又没多少事。县长是代理的,很多事还轮不到我来处理。所以,闲得慌。”

    “要喝,去我家喝。”肖科长邀请他说:“在自家喝,醉了还有人照顾。”

    陌然迟疑着不表态。

    他在想,去了会不会碰到肖莹?如果碰上了,他该怎么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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