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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得来全不费功夫

    子虚镇几位当权派全部受邀到齐,吴太华书记居首位而坐,其他诸如镇长赵中国,纪委书记孟清,人大主席老罗,以及武装部长老徐,分列吴书记左右。

    吴太华书记踌躇满志,意气飞扬。他是雁南县最大镇子虚镇党委书记,又是雁南县县委常委,前途无限,一片光明。

    全县干部都知道他是何县长最忠实的拥趸者,最坚定的战友。自始至终都站在何县长这一边,是何县长不可多得的得力助手之一。再明白一点说,如果何县长上位书记,吴太华书记必定会跟着前进一步。

    雁南县在何县长的主持下,外来帮如日中天。而吴太华书记恰恰是外来帮的核心人物,因此,他现在的每一个眼神,都能杀死一头牛。

    这么多老大齐聚一堂,陌然不敢造次。只能低眉敛首,坐在最后的位子上,满面微笑。

    天地建筑公司代表陌丝丽小姐笑语嫣然,款款逐一敬酒。敬到陌然面前,居然要吴太华书记陪喝。

    陌然吓了一跳,这还了得。赶紧双手乱摇,诚惶诚恐地说:“陌经理,千万别,我先干为敬。”

    酒杯还没送到唇边,吴太华书记居然微笑起身,端着酒杯说:“小陌说的有道理,陌主任这杯酒,我是要陪着喝。”

    他是第二个说出陌然“主任”的称谓的人,让陌然愈发的觉得这个名字的含义。陌丝丽这样叫,可以理解她是乱叫的,而吴太华书记也这样叫,背后必定有含义。

    陌然装糊涂,既不细问,也不反对。既然吴太华书记主动要陪着喝,就算是杯毒酒,喝下去死人也得喝。

    天地建筑公司请客,当然要上菊花羹。陌然知道这菊花羹背后的故事,犹豫半天没动,只是看着吴太华书记慢条斯理地品尝。

    孟清书记显然是第一次喝菊花羹,捏着勺子研究了半天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取这么个清雅的名字,却用的还是肉。”

    吴太华书记笑而不语,只是鼓励着她吃下去,特地赞扬了一番,说这菊花羹,非但滋阴补阳,更有美容绝效。

    女人都听不得美容这方面的字眼。不管年龄多大,只要能美容,就是毒药也会执意要吃。由此可见,美容对于女人来说,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撼动她们的心。

    孟清书记果然毫不犹豫动了勺子,咽下去几口后,皱着眉头说:“我到底还是不能吃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做的,果真是美容佳品么?”

    “当然是,必须是。”吴太华书记说:“小陌今天请各位喝菊花羹,吃了喝了,该谈正事了。”

    陌然心里暗暗揪紧,他能预感到,陌丝丽的正事一定与他有关。否则,子虚镇党政大员一起聚会,不会那么整齐。

    果然,吴太华书记示意陌丝丽介绍情况说:“大家先听,不急于表态。”

    陌丝丽的正事就是请子虚镇协助配合,天地房地产建筑公司需要征购乌有村沿河一带的地,面积大约五百亩。

    乌有村沿河土地,就是一块肥肉。陌丝丽和花红为此不知费了多少心思。齐烈因为这块地,一败涂地,灰头土脑,连个支书宝座都弄丢了。瑶湖集团也来看过,表示要这块地。就是陌然自己,也在这块地上先想动手脚,建个养老院,最后都是无疾而终。

    所有人都懂得,乌有村沿河的这块土地,是雁南县最好的风水。倘若将此开发成住宅或者别墅,放眼雁南市,怕是找不出第二块能与之匹敌的地方来。

    大家听完陌丝丽介绍完,都不吱声。个个面色凝重,看着面前的盘子杯子,如泥塑一般。

    陌然想开口,但想起吴书记刚才有交代,不要急于表态。心里便如烧了一盆火一样,惶惶不安起来。

    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不说,没人会替他说话。土地是乌有村的,乌有村人的利益只能靠自己争取。如果一切都仰仗镇政府,这块地早就姓了别的姓。

    就在他鼓足勇气,要冒着杀头风险开口说话时,眼光瞥到了孟清书记,发现她正朝自己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开口说话。

    他只好强忍下来,屁股底下又如坐着了一颗钉子,坐立不安了。

    吴书记环顾一周,轻轻敲了敲桌子开始说话。

    “各位,大家都认真对待这件事。我跟各位明说,这是县委县政府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因此,征收沿河土地,已经不是简单的工作,而是政治任务了。各位要掂得请轻重。”

    这话一出来,更加没人敢开口。

    但凡在子虚镇当过三年以上干部的,都知道乌有村这个癞子头最难剃。乌有村人口多,又大多集中在齐李两姓,一声喊,呼应众多。过去搞工作组,屁股后吊着枪的干部,事先都得拜码头,否则在乌有村里,寸步难行。

    传说土改时期,政府要收回土地,乌有村死了几个人都没搞定。乌有村人说,干革命的目的就是要回土地,怎么革命成功了,土地还要收走?于是不服,不服就得杀人,杀几只冒头的鸡给猴子看。别的地方兵不血刃将土改进行下去,到了乌有村,非但收不回土地,还被合村的人将工作组赶到河边,要不是上级紧急派人来,工作组的人被会赶到河里喂王八。

    这还了得?上级震怒,派了人马将乌有村团团围住,青壮男子都赶到一起开会,谁家交出地契,可领得两石米,外加人民币十元。

    这个诱惑可不少,可是乌有村的人居然没一个人动心,闹到最后,上级终于动了杀心,绑了几个闹得最凶的人,一排跪在河边,排子枪打过去,人往河里栽。终于吓怕了村民。各自交了地契,没人去领两石米,更没人去要十块钱。

    土地收回了,却没人去领米和钱,这才让政府的人害怕。于是在子虚镇的镇史上记下了这么一笔,对于乌有村的所有问题,都得另情相待。

    陌然小时候就知道这样的故事,陌家爹说过,其实当初工作组进村时,陌家是想交出地契的,但齐家和李家都来警告过,只要陌家敢交出地契,全村人一定让陌家全部人口去湘水河里喂鱼。

    乌有村的人把土地看作是人的命根子,后来分田单干,再后来土地落实到人头,乌有村为此又闹出几桩头破血流的事件出来。

    诸如此类的故事,乌有村人能津津乐道讲上三五天。这也是为什么邻村乌蒙村基本开发完了,乌有村还是一寸土地没动的原因。即便如县自来水厂,占的地方是乌有村的,却与乌有村有协议,必须承认土地是属于乌有村而不是自来水厂才落地。

    陌然在心底暗暗为祖先喝彩。做人就得有底线,有血性。祖先没丢面子,后人不能愧先人。

    吴书记突然将眼光看向陌然这边,笑眯眯地说:“神仙下凡还得问土地,天地房地产公司征地这事,还得靠乌有村自己人啊!”

    陌丝丽赶紧接过话说:“这个是自然,你看我哥,现在不就坐在这里了。”

    陌丝丽亲昵地将身子往陌然这边靠,一缕暗香使劲往他鼻子里钻。

    陌然苦笑,认真说:“乌有村的村民,都会响应政府号召。需要我们作出贡献的,绝对义不容辞。”

    “说得好!”吴书记带头鼓掌,深情地凝视着陌然说:“小陌,你年轻,站得高,看得远。我已经向何县长推荐了,这次征地,你来挂帅!”

    陌然脑袋里轰地一响,犹如炸开了一颗炸弹,当即晕乎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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