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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恼火

    潘公绩没有预料,没有半点预料。

    若是平时接战,他会去全面地考虑周边地形,但这场仗对他而言不是堂堂之阵,他是在袭击。

    尽管阮倦是为何在大雾中布阵北山脚、明军究竟会不会进入战场,他都不知道,但对他来说这是一次突然袭击,没有下战书、没有约战。

    南朝从未把战胜的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明军身上,他们加入战场更好,即使是假消息也无妨。

    他们不是没有与阮倦的一战之力,只是西都被围,士气低落罢了。

    但当后方传来战象的嘶吼,八头体态庞大的战象撅着獠牙挟裹数千军兵自左翼腹背山谷杀出来,潘公绩当时就想退兵!

    “不要回头,前面敌阵进攻了!”

    任凭潘公绩如何叫喊,传令兵跑断了腿、将校挥断了手,也没人能止住部下的慌乱,眼见颓势就要无法逆转,潘公绩下令道:“请左翼主将赖世卿带兵迎战后部敌军,在下挥师抵挡阮倦,向东且战且退!”

    潘公绩就一个想法,不能让战象杀进他的阵后。

    战象不是骑兵,皮糙肉厚,一个百人队步卒矛兵弓弩手依靠地利再加上点好运气,或许能挡住一百马队的冲击。但一个百人队步卒未必能挡住一头战象。

    因为战象方阵从不只是一头象,一头象就是一个方阵,少则七人多则十余,攻守兼备所向无敌。

    当战象方阵出现在战场上,根本不需要与敌人接战,敌军就快要溃散了。

    过去潘公绩常常享受这样的战果,今天这样的结果也降临在他的身上。

    “将军,敌军进攻了,进攻了!”

    传令兵的战马在经过阵中战象时受惊把骑手掀翻在地,兵卒捂着摔断的胳膊哇哇大叫,潘公绩望向阵前,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敌军阵势传来呼声,长矛与大盾顿地的声音甚至让脚下的土地颤动。

    间隔千步之外,二十门放置木架上的火炮被搬到阵前,炮口垫上木块,由四个方向朝他阵前齐射,接着是排山倒海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近在咫尺的一头战象被炮弹砸断腿骨的哀鸣声中,阮倦进攻了。

    相距不过千步,阮倦前后夹击攻势如火,细至命令却稳扎稳打,前后两部皆未接战,后部数千兵将跟着战象狂奔,前军主力稳步推进,甚至走上百步还停一停。

    他们的火炮在重新装药。

    “大帅,还剩一里,片刻接战!”

    北山腰上,旗军对山下陈沐军阵高声喊着,跨上战马身处军阵之中的陈沐已经不能再看见战场宏大局势了,他扣上兜鍪对马下传令兵下令道:“我军接战前,放三门炮,敌军向我冲锋后,三阵十一炮轮放。”

    陈沐拉着缰绳向身后山谷望了一眼,算时间马队应已探明阮倦谷中营寨虚实,张世爵未还,这一战就只能进不能退了。

    他扬起手臂向前挥出,道:“打起旗号、吹鼓,前进!”

    轰隆一通鼓,北山谷口唢呐高亢吹响,天朝无疆大纛在谷口立起,镶龙三角旗左右挥舞,与安南南北朝军士截然不同的军阵鱼贯而出。

    出谷即摆开阵势,背负长牌大盾的辎兵百户率队快步前行,余队各自百户率领方阵稳步前进,直朝阮倦左翼腹背行进。

    相距不过二里,起初阮倦部鼓乐不停,直至相距六七百步才有人发现这支突杀至身后的军队,登时便给阮倦左翼造成极大混乱。

    等作为大将的阮倦收到消息,转头望去这支旗号鲜明人皆甲胄的军队已突至其左翼阵后三百步。

    不明敌友的左翼后军只能堪堪列出小阵来阻挡,弓弩铳兵皆被调至前方,后面留下的是准备在敌军陷入混乱后突击而出的敢死兵,人无甲胄手持短兵,纵然列阵又有什么威慑力?

    还不如那些游曳后阵左右持短矛长刀的骑手。

    “区区千余,管他们是哪儿的兵,马队去击溃他们!”

    就在阮倦下令之时,陈沐军阵前响起一片闷声。

    数百面大牌顿在阵前,一根根不字杆被辎兵支在盾后,随后两个辎兵百户大声呼喝,二百辎兵撤下,后面旗军紧随而上。

    北山上,三门镇朔将军炮轰然炸响,炮弹飞曳尖啸轰在阮倦左翼后阵,炮弹落点四面八方军卒纷纷避让,紧跟着几个弹跳犁出几道缺口。

    火炮射点太高,铁弹跳起威力远不如陈沐想象中大,不过没关系。

    他策马立在阵后,数队旗军在他身侧持铳向前奔走,他松开缰绳向两侧指去,身后便传来呼喝声。

    “快,炮队前进!”

    山上三十三门镇朔将军是他的家兵直属炮队,战场上还有四个炮兵百户,阵前每个总旗下还有炮兵小旗呢。

    这可是大明南洋军府军府卫,说什么火力?

    二十匹与阮倦部骑兵坐骑相同的驮马拖拽十门二斤炮快速奔走,在阵前长牌豁口后解下炮车,各有炮兵百户就地下令,间隔三百步向敌阵发起炮击。

    “敌军骑兵!”

    阮倦中军后部,数支马队飞奔而来,欲绕过陈沐军正中牌阵自侧翼发起袭击,在千户命令下,步兵百户与骑兵百户率部迎面而出。

    军府卫马很多,二斤炮有马、镇朔将军炮有马、虎蹲炮甚至总旗箭都有马,唯独人除了家兵队外都没有马,所以所谓的骑兵百户麾下其实没有骑兵,行军时倒是管着上百匹驮马与马车押运火炮炮弹。

    也就是说派出去迎击骑兵的其实是两个步兵百户。

    两个小空心阵在大阵外立定,外围盾手矛手跪倒,四面盾牌架上丈八长矛,中间铳手站立端铳,向奔驰往来的骑兵射击。

    这不是防炮的空心阵,只是为了让铳手可以轮射,所以空心非常小。

    马是真的可以直接冲击方阵的,只要骑手操纵得当并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因为它们的眼看不见正前方,需要在奔跑中左右摆头才能看见前面。

    只要它看不见,它就敢冲进矛阵里。

    可一旦看见了,马也是会害怕的,尤其是战马。

    而当骑手也害怕时,面对刺猬壳就束手无策,只能在两个方阵左右来回奔驰,既不敢冲击方阵,也不能策马逃回,即使是方阵同时仅有十余杆鸟铳射击的缓慢效率,也将他们逐步蚕食。

    相较而言,倒是陈沐阵前盾墙后的旗军有点闲,敌军大队步卒没有对他们发动冲锋,这让场面有些尴尬,根据军令敌军不近五十步又未以弓弩或火炮射击他们,他们是不能放铳的。

    只剩下各部的炮兵小旗忙得热乎,一门门虎蹲炮被搬至近前,隔着盾墙向敌阵放出散弹。

    陈沐有些恼火地盯着敌阵,山上依然只有三门火炮在响,他骑在马上小步兜转两圈,道:“高估敌军勇气了,打旗给山上下令,他们不冲锋也开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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