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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做个了断

    第一百零四章

    天气一暖起来,宫殿之中的潮湿之气少了不少,可饶是如此,徐淑宁也觉阴冷阴冷的。她病了有些日子了,这一次是真的病了,看不出什么,平时有心出去走走没有力气,此时头上戴着额带,喝了去病的汤药并不见气色。

    她生性多疑,自从顾容华进宫以来,明着暗着吃了不少亏,可现在周帝并不见她了。这个吃人的皇宫当中,如果没有权势向往,那没有半分值得留恋的地方。

    是以,第一时间听闻谢晋元回京中来了,可是靠了床边哭了好半晌。

    赶紧让人去求他,求他进宫见她一面,好做离开皇宫的准备。

    徐家于他有恩,祖父还在世上,这点面子还能给的,从前说宜宁离世前留了话了,让他照顾她。这些年真是袒护了她,小太监去了能有一个时辰了,徐淑宁浑身虚软,等了又等,始终不见有人来。

    夜幕降临,黑暗笼罩了大地,嬷嬷点上了灯火,女人坐不住了,躺倒下去。

    她那苍白的脸色在烛火之下,更显憔悴,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嬷嬷回身到了床边来,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叹气:“贵妃,一会儿王爷来了,就放下身段好好求一求他吧,毕竟从前你们两个一块长大的,怎么能一点情意没有呢,这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咱还是出去吧,若是能进晋王府,那才是最好的,这么多年晋王爷始终一个人呢,上哪找他这样的人去。”

    徐淑宁眼帘微颤,还有些许不甘心:“还什么贵妃,现在哪还有那么个贵字?皇上中了那狐媚子的毒了,都不来看我一眼,但凡他对我有些情意,我如何能惦记出宫去。从前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天之骄子,那样的人,能在他身边看着他就行,谢晋元与他有什么可比的,我占尽天时,进宫了,牵着他不过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而已。谁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只剩这么一条路了。”

    嬷嬷拿了帕子给她擦汗:“委屈姑娘了,这宫里不能留了,咱就走,现在不比从前了,就多说两句软话吧,啊。”

    徐淑宁睁眼看着帐顶,只恨恨的:“是,我会说的,我就是恨他说变就变,他怎么能和我妹妹好上?嗯?嬷嬷你说,我进东宫备选时,还没见过太子,徐家不能明着退婚,我妹妹不愿进宫,正好留了她来。她们两个才多久就好上了,非但好了,那丫头连名分都没有就跟着他了,还生了孩子了……你说我怎能不恨?”

    当年事都是一事接着一件事的,至今还能记得徐宜宁在她面前说的那番话,她竟然和谢晋元好上了,是她徐淑宁不要他了,可谁都行,就是宜宁不行!

    那丫头从出生以来,就受尽宠爱。

    她琴棋书画样样不精通,就是熟知药性,从小淘气,巧言善辩的,可祖父和爹娘都喜欢她。

    开始的时候,她与谢晋元的婚事,让她有了一种终于赢了宜宁的感觉,可后来等她入东宫备选,谢晋元同宜宁一起时日长了竟生了情意!

    即便东宫主对她赞誉有加,那时她一面安慰自己将来荣耀一生,一面又患得患失。

    没想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兜兜转转,还是谢晋元。

    徐淑宁已经哭不出来了,只怔怔看着帐顶。

    嬷嬷再待要劝,外面突然有了动静了,她心中一喜,赶紧低头:“贵妃,看来是王爷过来了,老奴出去迎他一迎。”

    两个嬷嬷,都是家奴,从前两个人都是她的心腹,其中一个因谢聿下落不明,她不敢查也不敢问,此时只剩她一个贴己人了,自然信任。

    徐淑宁听见动静,眼中有了些许神气,侧身躺过来,又挤出两滴眼泪。

    这徐嬷嬷提灯出了内殿,到了外殿果然看见谢晋元站在门口,赶紧迎上前去:“王爷可是回京来了,再晚点都看不着我们大姑娘了,赶紧进去看看她吧,这都病了多少日了不见好……”

    话未说完,谢晋元已是侧身而立,他目光淡淡的,神色淡漠:“不是本王要见,是有人想见她。”

    他这么一动,立即露出了背后之人。

    景岚一身蓝衣,披着薄薄的单衣斗篷,此时摘下帽兜了,露出了她的脸来。

    徐嬷嬷抬眼一看,笑意顿失,她手里的灯笼一下失手摔了地上:“啊!你……”

    景岚欣然上前,冷冷目光扫过她的脸:“前面带路,今日我便与你家大姑娘做了了结。”

    谢晋元转过身去,说在门口等着她。

    殿中还有两个小宫女,谁都不敢说话,徐嬷嬷看着景岚两手抖心惊肉跳,待仔细看了她了,勉强镇定下来,捡起了灯笼走到前面去引路。

    景岚跟着她的身后,这就走了进去。

    里面一股汤药味直斥鼻尖,徐嬷嬷快步进了内殿了,先是颤着音叫了声贵妃,才是上前。

    徐淑宁此时脸上还挂着两颗泪珠,景岚看见人了,快走两步追上嬷嬷,拉住她的手腕,让她下去。

    徐嬷嬷都不敢抬眼看她,不敢不从,赶紧退下去了。

    景岚拿过她手里的灯火,亲自提着,这就走了床边来。

    女人一脸惨淡,额头上还带着额带,真是病容。

    殿中再无别人,景岚提高了些灯火,映着她的脸,目光灼灼:“我不知道是该唤你一声姐姐呢,还是尊一声淑妃呢?”

    她声音一出,徐淑宁顿时睁开了双眼。

    灯笼也同样映着景岚的脸,惊得她啊的一声,手一拐这就坐了起来。

    连退两步,才反应过来坐住了,徐淑宁惊恐道:“你说什么?你!你怎么进来的?来人!嬷嬷?快来人啊!”

    景岚随手将灯笼挂了一边,回身坐了床边,眼帘微颤:“怎么?姐姐这么怕我,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徐淑宁紧紧抱了一个软枕,才是冷静下来:“你……你是景夫人?”

    景岚笑,嗤笑一声:“你猜呢?你猜我是谁?我是景岚,还是徐宜宁?嗯?”

    徐淑宁惊呼一声,手里的枕头朝着她就扔了过来:“你走开!谁让你进来的,快走开!啊……”

    景岚只一伸手,就接住了软枕,她按着这软枕上面的纹理,伸手轻轻摩挲着,目光冷冽:“徐淑宁,我们做个了断,你欠我的,得一并还了。”

    她身上披着的单衣斗篷是男式的,徐淑宁一眼瞥见,渐渐平息了恐惧,她双膝跪坐,目光柔和许多:“是了,你是景夫人,夫人说什么我不懂,我不过一个可怜人,若说欠你,那定是因为晋王爷。因为我他半生未娶,可能因为这个委屈了你了,是我们错……”

    景岚闻言便笑,她实在是太久没有这样开怀过了:“兜兜转转,又回到了这里,从前我若知道你擅于此道,便不会给你半点机会。徐淑宁,你越是这样说,越是想膈应我而已,殊不知你怕的也正是这个,所以不想放手,无非是宫里宫外都想牵扯住。现在我来告诉你,我回京来送你的第一份大礼,那就是我已经要嫁谢晋元了,所以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你最后的救命稻草,已在我手里了。”

    她站了起来,看见徐淑宁果然脸色更白,更是冷笑。

    徐淑宁两手紧紧抓了被褥:“你已是一嫁再嫁,他不会娶你的……”

    景岚扬眉:“成亲时候,会托人给你送信来的,你千万保重好身体。”

    说着她抓起那床边的软枕来,轻轻一扬手,就不知扔了哪去了,她胸中恶气出了,再不回头,往外走了去,徐嬷嬷老实守在外殿可不敢进,见她出来了,赶紧低头。

    景岚走过她的身边,又是顿足。

    徐嬷嬷看见她的裙摆,连忙见礼:“恭送夫人。”

    景岚回眸:“差点忘了,我一进来就闻着汤药味不大对劲,一会儿告诉你主子,就说我说的,御医们给她喝的什么药呀,可是当心了,小心命薄。”

    徐嬷嬷毕恭毕敬地,忙是应下。

    景岚抬步,心中冷笑,是真是假,疑心一旦种下,便永无宁日。

    走了外殿门口,谢晋元不知哪里拿的伞正等着她,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在暗夜当中,更添伤感。

    谢晋元举伞,景岚忙入伞下。

    他就着她的脚步,走得很慢:“不见她就是了,你还来一趟干什么?”

    景岚与他并肩,如实相告:“我必须来,我来告诉她,我要嫁了你了。”

    谢晋元蓦地顿足,一把拉住了她手腕,将她扯回胸前来,竹伞遮在她的头顶,他借着宫中幽幽的暗灯,定定看着她:“是玩笑话,还是真的?”

    景岚点头:“是真心话,所以呢?你可愿意?”

    谢晋元喜得紧紧拥住了她,二人身处皇宫当中,不便说话,他只在她耳边轻叹说愿意愿意愿意的,揽着她的肩头往出走。

    再往前走,已有人来接。

    二人出了宫中,上了马车,谢晋元一直都将人揽在怀中不肯放手。

    当年因为太多事一再错过,后来她一嫁再嫁,他也放弃过,十几年一晃过去了,从前那些计较的日子不足为重,重要的是现在,当然倍加珍惜。

    他知景岚心意不愿回头,此时见她竟然回心转意,自然欣喜,可欣喜之余,又奇怪了,不知她与徐淑宁说了什么,怎么来了一趟宫中,就突然应了婚事了。

    二人亲密无间,自然问了出口:“我们婚事与淑妃有干什么干系?你刚才……”

    不等他说完,景岚已是自他怀中坐了起来:“嫁你可以,我还有一个条件。”

    车内灯火昏暗,她定定看着他,将他推远了一些。

    此时别说一个条件,就是一百个万千个,谢晋元也不会眨眼:“什么?”

    景岚定定道:“以后但凡是与徐淑妃和徐家有关的事,都不许过问,由我来办,你也不许再见她,从今往后,一面也不行。”

    他自然是一口应下,并无半分犹豫。

    车外雨渐大了,先行送她回府,马车些微颠簸,二人相互依偎着,提及婚事了,景岚只道越快越好,好在从前都准备好了,想什么时候成亲都可以,谢晋元想起两家的孩子,也是唏嘘。

    “一晃聿儿都这么大了,再不把你娶回去,只怕他都快说得过亲了。”

    景岚心中一动,嗯了声:“是,那就别耽搁了,今个回去就都和孩子说一下吧。”

    话是这么说的,可等车到她家门前,二人赫然现世子府的车马就停在门口,打伞下了车了,看门的小厮看见她们一同回来的,还直说着巧。

    原来谢聿才到,正好他来了,谢晋元也不用回去同他说了,喜上眉梢:“那这就说了吧,正好聿儿和今朝都在。”

    雨点越的大了,风也凉了,景岚拢着斗篷与他同在伞下,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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