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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新皇登基

    跟岐王商讨完未来的安排,李晔正打算痛饮几杯,孰料宫中传敕,李俨让李晔马上进宫去,说是有事情要商量。

    之前李俨很少给李晔传旨让他进宫,如果李俨闲来无事,就会在李晔休沐的时候自己到安王府来。其它时候,都是派人穿个口信,说最近又有杰作,让李晔有空的时候去欣赏欣赏,时间都是由李晔自己决定。

    看来今天这事还比较急。

    李晔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当下就跟宦官一起进了宫。出乎李晔意料的是,这回李俨见他,竟然不是在玩乐的地方,而是在再正经不过的含元殿。

    高居皇位的李俨,头戴珠冕,身着龙炮,腰佩长剑,行头之隆重,好似要参与什么祭奠大典。这对平日里向来衣着随意的李俨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事。

    不得不说,人靠衣装,此时的李俨身上不见了酒肉之色,多了许多威严龙威,站起身的时候,不说顾盼生雄,也有睥睨之姿。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的展示着,他是大唐的皇帝。

    李晔不知李俨这是唱哪出,或许是对方觉得应该改头换面,做一个负责任有权威的皇帝了?这些念头在李晔心中一闪而过,他行礼如仪,没有任何情绪表露。

    让李晔平身后,李俨按剑而立,在前者瞻仰的目光中,很是摆了一会儿姿势,然后嘿然笑着问李晔:“怎么样,晔哥儿,我有没有皇帝的样子?”

    李晔内心觉得无奈,面上还是配合,“陛下自然是龙威深重,让臣子心折。”

    这话无论李晔信不信,反正李俨自己是不信的。他无趣无味的坐回了龙椅上,刚刚刻意装出来的气势,也无心去维持了,盯着李晔一动不动,看了半响。

    李晔不明所以,只能向他投去疑问的目光。

    末了,李俨叹息一声,由衷道:“论起帝王威仪,晔哥儿的确比我强了不止百倍,你随意站在那里,也有让臣民俯首而拜的气势,我就算坐在皇位上,也觉得自己跟普通人没有太大差别。”

    这番话要是换了情景,在别的君臣之间发生,那问题无疑很严重,但从李俨嘴里说出来,就有交心之言。不过饶是如此,这终究不太妥帖,李晔也是出声劝谏。

    李俨摆摆手,示意李晔不用多说,他坐直了身子,正视着李晔,一字一句道:“今日让晔哥儿入宫,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这或许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重大,对皇朝影响最深远的决定!”

    李晔隐隐意识到什么,但不能确定,因为那太过不可思议了些,只能等着李俨继续说下去。

    李俨深吸一口气,仿佛肩上多了一座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随后他又长吐一口气,神色立即松弛下来,好似那座山已经从他肩上移去。

    深呼吸之后,李俨说出了他这个皇帝的决定:“朕决定,将皇位禅让于你!”

    即便是已经有一丝准备,真正听到这句话,李晔心头还是涌起万丈波澜。

    大雪漫天,积雪三尺,宫里的宦官宫女们,不断

    清扫着道路,忙得额头满是汗水,却没有人敢懈怠半分。

    李俨走在湿漉漉的道路上,脚下不时响起咯吱声。

    伺候的宦官被他撵得很远,也没有人来为他撑伞执盖,他的肩头与头上很快就落满雪花。原本衬托皇帝威仪的龙袍珠冠,渐渐面目全非,再也不能给人半分力量。

    又或许,它从来都不能给人力量。在黄巢攻至长安,李俨身穿龙袍仓皇出逃之际,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能给他力量的,是忠于皇朝,愿意为他征战的千军万马。

    李俨不会忘记,当他困局成都,惶惶不可终日时,听说安王率军连破乱军,克复京师,要迎他归朝时,是何等的喜悦。

    来到西苑,李俨登上龙舟。池水已经冰封,龙舟再也不能航行,只能停泊在岸边。不过李晔并不在意这一点,他来到甲班上,命人设座温酒。

    风雪中独赏美景,原本是件孤独的事,李俨最讨厌的就是孤独,那会让人觉得无所依靠,无人知心,他喜欢热闹,所以以往经常让李晔进宫来陪伴。

    但是今日,李俨觉得独坐赏雪也不错。

    他想起前段时间,发生在这座龙舟上的那场伏杀。

    彼时他醒过来的时候,被告知事情已经完全结束,李晔不仅没有受到半分伤害,反而将伏击者一网打尽。这让李俨在庆幸的同时,也感到一阵后怕。

    他很清楚,若是李晔死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现如今自由自在、无人打扰的玩乐生活,也只会成为梦中辛酸的回忆。

    清醒过来之后,李俨觉得很对不住李晔,毕竟对方是他叫进宫来的,而他作为宫城之主,作为皇帝,莫说保障对方的周全,竟然连心腹是细作都分辨不出,将对方和皇朝送入了万险的境地。

    事后李晔派人接手皇宫防务,李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他认为自己需要李晔的保护。自己亲旧的那些人手,委实是太过不靠谱。

    如今,举世攻唐的局面已经被破解,契丹亡国,草原太平,南诏王族都成了阶下囚,被押送长安丢进大牢,南诏已经被王建尽数占领,回鹘也被打退,朝廷正在准备明年进兵西域,完成大唐盛世最后一块拼图。

    当此之际,李俨难免高兴万分,但冷静下来一想,才发现自己什么都被做过,反而在大战关键时候,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他认真回想,竟然在自己身上,找不到一件于国有利的事,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让李晔主持了军政大局。

    而现在,随着李晔功勋卓著,朝中一些心怀叵测,或者是贪赃枉法害怕被李晔处理的臣子,竟然开始散布谣言,说李晔想要取他而代之,不日就会发动宫变!

    李俨知道自己无力改变人心,也没有主持天下的能力,他心思也不在这上面。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去妨碍晔哥儿了,否则就对不起对方夙兴夜寐、呕心沥血为国事操劳的付出。这样,就算自己一事无成,往后在地下见了祖宗,也不会太过羞愧。

    晔哥儿本就是宗室子弟,

    禅位于他毫无疑难,李家的江山只会变得更好。

    而自己,还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用去考虑那些让自己头疼的东西。

    酒已温好,李俨对着漫天大雪饮了一杯。

    虽有落寞之意,更多的却是轻松释然。

    李晔走出皇城大门,面对宽阔笔直的朱雀大街,静静站了一会儿。

    街上行人寥寥,鹅毛大雪好似永无穷尽。长安街坊都镀了一层银白,看起来古风古韵,有深渊意境,让人觉得安宁清新,不焦躁不杂乱。

    李俨说要禅位的时候,李晔心中触动很大。虽说前世,他的皇位就是李俨给的,但彼时的情况跟现在大为不同,最根本的区别,就是前世李俨已经病重将死。

    活着禅位,跟死前找人继位,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问题。天下之大,哪有人会把吃到嘴里的肉,心甘情愿吐出来的?

    哪怕李俨不理国政,但皇帝的尊严与权力,他却丝毫不差的都享受到。,生杀予夺,掌控一切,这是谁也无法丢弃的东西,就算是李晔自己都不能。

    而李俨却做到了这一点,还是主动做的。

    在此之前,李晔莫说没有任何逼迫,连这个意思都没有表露过,更加没有让李振、崔克礼这些大臣上表胡说,让青衣衙门到处散播什么风声。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俨主动禅位,让李晔无论如何,都不能不心潮涌动。

    “陛下与殿下的兄弟之谊,真是亘古未有。”身后的少司命忽然说到,声音虽然轻灵,但言语中的羡慕却很浓烈。

    大司命不满地瞥了少司命一眼,约莫是在怪她不应该这么羡慕李晔,毕竟她俩的交情也是过命的,完全可以在危急关头为对方断后。不过身为姐姐,她当然不会就这样的问题责怪对方。

    李晔意味复杂的笑了笑,“真的没有吗?”

    少司命认真点头:“以殿下的功业地位,早就是无人可以制衡的权臣,却始终对皇位敬而远之,没有半分垂涎之举。饶是旁人劝说,也始终无动于衷,这在史书上定然没有。而陛下身体康泰,年纪轻轻,却不打压制约殿下,临了还主动禅位,这也是绝对没有的!”

    李晔怔了怔,忽然间心有所感,心头终于完全释然。

    其实他之前是觉得有些对不住兄弟的。被少司命这么一说,终于是意识到,他根本不用去拘泥世俗俗礼,他跟李俨兄弟情深,无论形势怎么变,这一点都不会变。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新的一年到来。

    这年伊始,大唐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震动朝野:皇帝禅位,安王登基。

    在绝大多数唐人看来,此事出人预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而最让唐人骄傲的是,禅位没有流血,没有动乱,是皇帝主动提起,开创了历史先河。在众人心中,这无疑昭示着,盛世将会再度降临。

    新皇登基,改元天授,封赏百官,大赦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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