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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多伦

    母亲找到他的时候,小多伦正和胖男孩托比趴在一座古老的石桥上百无聊奈地撕着面包屑。在他们的脚下是一片清澈见底的环形池塘,池塘内波纹泛动,水面漂浮着大片大片深绿色的藻类植物,其间有红白相间的鲤鱼在假山周围游来游去,也有个头稍大点的金色鲤鱼懒散地沉在水底一动不动,但更多的鱼儿则是浮出水面疯狂抢食他们扔下去的面包屑。池塘岸边芦苇茂密,稀泥柔软,纵横交错的大小脚印一直延伸到贴满碎花瓷片的林阴小道,道路两旁垂柳成排,树根处被围上一圈深褐色的篱笆,其间生长着成片野菊和郁金香。学城内的环境看起来虽然像一座小花园一样美伦美焕,但此刻多伦和托比却无瑕欣赏这晨曦下的丽景,他们的眼神几乎被锁死在学城内另一个慷锵声起的角落而无法抽离。

    此时,比试场内一片喧哗,虽然剑术师傅韦德老师还没到场,但小学徒们却按耐不住热情老早就来到了比试场里。诺兰和安迪在比试场里击剑正酣,其他人分成两派为他们呐喊助威,他们有的看好安迪,有的则支持诺兰,虽然双方势如水火,但谁也不敢轻断胜负。

    小多伦趴在石桥栏杆上,浅褐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忧郁,他兴味盎然地盯着场子里发生的一切,而胖托比则在旁边愤恨地发出不爽的咕哝,他左手里的半块面包被他捏出深深的指印,右手则不停地撕扯面包碎片往池塘中央扔去。

    母亲向他们走来时,她的脚步声惊扰到他们。胖男孩托比回头第一个发现了王后,他用低低的眼神扫视着她的举动。他看见她朝他们走过来更近一些时,便扯了扯多伦的衣袖,紧接着多伦也转过身来。

    “妈……”小多伦惊讶之余轻声唤道:“您怎么来了?”

    “弗德师傅托人告诉我,这些天你逃课了。”母亲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双眉深锁地看着他,而对旁边的胖男孩则完全视若无睹,“多伦,告诉我,这是真的吗?”她急切地问道。

    “妈……”他刚叫出声,母亲戴琳便从他的语气中听出确凿证据,“多伦,我是怎么告诉你的?”母亲皱起眉头质问道。

    “不是您想的那个样子,”小多伦很不舒服地看着母亲的眼睛,“我没有临阵脱逃,而是有其他原因,韦德师傅他……”

    “好了,我不管你有什么原因,逃课就是你的不对。”没等他向她解释,母亲便下了结论,“你父王可不希望看到你自暴自弃的样子。”

    多伦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他好想告诉她,那不是他的错,分明就是韦德师傅不好。但他还没开口向母亲诉说,眼泪就不争气的涌出眼眶。韦德师傅教唆他们要做个卑鄙的人,如今连母亲也不问原由就劈头责骂,小多伦越想越觉得委屈,但他还是赶紧在眼泪掉下以前用手指把它们抹掉。他已六岁了,他告诉自己不能再像一个没出息的笨蛋一样哭哭啼啼。

    “我再也不要学什么剑术了。”他只是生着闷气告诉母亲,其他原因则不愿再多说。

    “为什么?”母亲的表情在那一刻变得更加严苛,“韦德师傅可是派洛城内最有名望的剑客,孩子,你这样半途而废可真让我寒心啊!”她面色深沉地看着他,心情无比沉重。而多伦则尽量让自己的脸埋得更低一点,再低一点。

    “这件事我得通知你父王,让他来处理。”母亲认为儿子完全没有悔过的意识,便对他下达最后通谍。她总拿父亲说事,实为震慑于他,在他更小的时候,不管他做了任何错事或是调皮不听话,如果母亲的苦囗婆心不起任何作用,那么她就会搬出父亲的名号前来助阵。母亲只会轻描谈写地告诉他等父亲有空了就会来收拾他,父亲的形象在多伦眼里从小被烙上暴躁的印记,其中大部份的功劳应归属于母亲,她深知他为之所惧,很快就能乖乖就范,所以她善使此招。然而如今的多伦却已然明了,父亲并非那样的人,他疼爱子女,恩威并施,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庄重严肃,但脾气却不至鲁莽,他也从未对任何一个子女拳脚相向过,他更善于和他们讲清道理。

    “父王会理解我的……”多伦小声道,并非有意回应来自母亲的口头威胁。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只能自己听见,连旁边耐不住性子索性坐到地上的胖男孩都没留意到他的嘴唇挪动。然而母亲似乎却听见了,或许她也没听见。她只是在他沉默无语之际对他说:“如果连你父王都认为你是对的,那我无话可说。”

    “父王会倾听子女讲完原因。”他仍旧小声地说,胖男孩托比在他脚边双手托着圆脸,他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长,上下眨动。

    “多伦,你妈妈说得对,我们还是回去吧!”胖男孩困惑地看着他,“跟韦德师傅道个歉就好了。”

    “托比,我们没有做错啊!”他的语气有些偏激,胖男孩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拿不定主意,或许托比真想回去道个歉,他的父亲还指望着他成为一个出色的剑客,藉此改变家族命数。

    “可是……”胖男孩仍旧困惑地看着他,好像在等待他回心转意,母亲在这时似乎也软下心肠,她走到他旁边,揉了揉他的头,“孩子,我知道这并非你一个人的错,难道你真想为这点小事让你的父王添堵吗?”

    “不想。”多伦嘟起小嘴回答。

    “那就好好表现,别再闹情绪。”母亲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孩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完美人的人,韦德师傅即使在处事上存在过错,但也不能是你逃避的理由。如果我们不能去改变别人,那么就只能要求做好自己,你父王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希望你将来能成为一个对王室起到作用的人,难道你打算让他失望吗?”

    “我没那样想过。”小多伦咬着嘴唇。

    “那就好,这才是一个王子该有的样子。”母亲戴琳道,“从明天开始就好好回去上课,别让我再听到关于你逃课的事情。”

    “我知道了,我会做个听话的王子。”小多伦心里虽有不甘,但还是在母亲的唠叨下妥协了,而胖男孩则在一旁听得一脸震惊,他的眼神在他们脸上来回搜索,“你……你们是王室的人?”

    当托比问起时,小多伦只是轻哼了一声,母亲转过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胖男孩,她从他脸上看出了吃惊的表情。“托比,我没想过要瞒你。”多伦说。他从未告诉过托比他的王子身份,哪怕一个字也没提过,他样样比他优秀,就连出生也比他高贵,他不想因此而令托比觉得高攀了自己。然而现在,他不得不如实相告。

    “但你的确瞒了。”托比抱怨,“多伦,你应该一早就告诉我的,我们是朋友啊!”

    “我不是故意的。”多伦道。

    “我真傻。”胖男孩说,“有谁会称呼自己的父亲为父王,我早就该猜到了,原来你真的是王子。”他朝他咯咯笑出声,越笑越伤心,“你是王子殿下,不是胖托比的朋友,我们注定成不了朋友。”胖男孩脸色暗然,说完他霍地站起身,僵硬地向他鞠躬,“王子殿下,我想我该回家了。”

    “托比,别这样,你需要朋友,我也需要。”他想告诉他,别离他而去。然而胖男孩只是向后退却一步,然后飞快地跑开。

    “我没想过要骗他。”多伦看向她的母亲,“托比生气了,我不懂他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傻孩子,托比有自己的选择。”母亲告诉他,“你和他如此亲近,然而他知道王子和平民永远不能成为至交,这是数千年来恒古不变的铁律,我想那个男孩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那孩子可是有着很强的自尊心。”

    “我想和他说清楚。”多伦说,“都怪你,我现在就去找托比说清楚。”

    “多伦,你哪儿都不许去。”母亲喝住他,“那孩子只是自尊心受损,又没缺胳膊少腿,过阵子就好了。”她语调庄重地告诉他,“现在,我得跟你说点正事,你父王回来了,还有你王姐海伦,他们邦很想念你,所以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带你回派洛城,至于其他事都以后再说吧!”

    “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小多伦听到关于父王和王姐的消息,立刻变得兴奋起来,他似乎已经忘了刚才还在为某些事情气恼母亲。

    “昨天早上的事。”母亲告诉他,并将双手搭上他的小肩膀,她慢慢弯下腰温柔地在他额头上印上一吻,“孩子,回派洛城的路少不了要走几个时程,你要是感兴趣的话,妈妈在路途中慢慢告诉你。”

    “但是……老师们那里要怎么办?”他问母亲,“今天的声乐和礼仪课都还没完成,妈妈不是说过不能逃课吗?”

    “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好奇我是怎么找到你们的吗?”母亲戴琳道,“在妈妈来这儿之前就已经去找过那个叫玛丽的侍女了,是她向我透露了你们的行踪。孩子,要找到你们可真不容易啊!”

    “那么……关于我逃课这件事也是韦德师傅托玛丽告诉你的啰?”多伦问。

    “不然呢?”母亲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轻轻地笑了,“我已经跟玛丽交待过了,让她替我通知其它老师今天不用过来了。”

    “太好了。”小多伦听了开心地跳起来。

    “只能是今天哦!”母亲告诉他,“明天一早,我就让吉利送你回来。到时你必须跟韦德师傅练好剑术,不许再胡闹。”

    “知道啰!”多伦说,他的语气百般无奈,一想到那些烦人的礼仪和声乐课程就头痛欲裂,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出头之日,但好在今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度过一个清闲时光,而且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着自己的王姐了,不知道王姐此次前去黑堡给他带了礼物没有。想到这里他又兴奋地搂住母亲的脖子,“我现在就回房间去收拾一下。”

    “快去吧!别让马夫等太久了,他们会着急的。”母亲温柔地对他说:“如果我们现在就动身,兴许还能赶上午宴。”

    小多伦迟疑地朝母亲笑了笑,然后连跑带跳地奔着学城内的起居室跑过去。在房间里,他还没来得及倾吐这个令人兴奋不已的消息时,玛丽就已经替他收拾好了衣物,她把他从海伦堡带来的物品统统装进一个绣花布袋里,然后交到他手上。他的物品少得可怜,除了几身换洗服饰就属那块通体透明的白色玉佩最弥足珍贵,那是父亲在他五岁行加冠礼时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玉雕师用了整块上好的玉料打磨而成,如若不是在比武场需要轻装上阵,他便会一直将他佩戴在腰间。从海伦堡来,他把它挂在床头,视为宝贝。现在,他一心只想把它带回去让父亲瞧一瞧,他保存得很好。

    当玛丽送他出来时,母亲已经等候在学城内气派恢宏的大厅里,她朝他们微笑着,真挚动人。穹顶的巨型水晶灯塔下,母亲脸上的温柔比那燃烧的蜡烛还要温暖。多伦的心情在那一刻渐渐开朗,他挤出一丝笑意,径自走向母亲的方向。玛丽在身后向他们挥手,祝愿他们一路平安。他们从学城大门出来,迈下层层阶梯,再通过那条那碎石子小路,穿过练兵场后,他们看见在路边等候已久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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