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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此时不少年

    元正抿了口清茶,茶入口,苦涩微甜,一路以来的困乏,略微消减了几分。

    马车里的人,还未下车。

    读书声朗朗,元青和元麟不想打断稚子的读书声。

    直到元正一杯茶慢慢抿完,私塾里的读书声才停了下来。

    约莫十余个孩童陆续走出私塾,村口一下变得更安静了。

    车内的元青轻柔的将酒樽放下,道:“教书先生那里,我去为好,那个大夫那里,你去为好,谁让你拿着一柄拔不出的破剑。”

    元麟欣喜道:“我本来也是这么想的。”

    私塾里走出一位身着青衫的中年男人,个头不算高大,脸上的轮廓柔和,五官匀称,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三分邪魅,七分儒雅。

    于此时,医馆里也走出来了一位中年男人。

    个头略低,一双象眼,显得精干而又阴郁,背微驼,手里拿着两盒棋子。

    教书先生和大夫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在医馆外的棋盘上切磋较量一番。

    今日也是如此。

    不巧的是,元青出现在了教书先生对面,元麟坐在了下棋的位置上。

    大夫像个老学究般看着元麟,很不顺眼,还未开口,元麟便先开口说道:“如此荒僻的村口,能有这样一幅棋盘,还有下棋的人,倒也多出了三分风雅。”

    “我初来此地,暂不懂西蜀风情,想要和先生下两盘棋,不知先生可愿否?”

    元麟一席华贵锦衣,虽无图腾在身,可无意间流露出的贵气,也让这个耿直的大夫略作思考了一瞬。

    故作柔和道:“公子初来此地,想来是要去渝州城内,在这里和我下棋,恐怕会误了公子的事情,而且,我也不喜欢和生人下棋。”

    元麟既然坐在了下棋的位置上,那便不会起身了。

    “偶尔切磋一番,你看可好。”元麟道。

    大夫看向了自己的老熟人,教书先生被另外一位衣容华贵的年轻人拦住了去路。

    他的心情不是很好,略微含怒道:“和生人下棋,可是要赌钱的,不赌钱没意思。”

    一辆马车,拉车的马是甲等战马,马夫在马车上静坐。

    这二位公子哥,想来也是不缺银子的主儿,若是能在这种年轻雏儿身上赢些银子,倒也是件好事。

    元麟道:“也好,不知道先生想要多大的赌注?”

    大夫不假思索道:“十两黄金,敢否?”

    元麟微笑道:“好,那便依先生所言。”

    大夫楞了一下,可对方答应了,便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如果对方答应的不痛快,大夫是有很大的把握赢了对方的。

    可答应如此直截了当,这位大夫的心里反而有些没底气。

    棋盘这里,两人均已坐下,开始落子。

    教书先生被拦住了去路,自然也留意到了这马车,还有老朋友那里的棋局。

    元青道:“先生应该是去下棋的,可不巧的是,我的弟弟占了先生的位置,先生不会生气吧。”

    儒雅的教书先生一如既往礼貌笑道:“公子说笑了,既然公子的弟弟有那个雅兴,我这当叔叔的人自然会让着。”

    不让的话,反而失了几分礼数。

    元正已经开始在客栈里吃包子了,这家客栈的包子,胃口有些辛辣,元正不习惯,吃相更加斯文了几分。

    他也看见了,对面那个手握子午的人,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眼前,那个马夫在马车上闭目凝神。

    还有自己没有见过的年轻人拦住了一位教书先生的去路。

    他不会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西蜀是江湖野游聚集之地,是有原因的,不仅仅是因为人文地理这个原因。

    最直接的一点,是西蜀地势多以盆地为主,风水上断了龙脉,实则属于困龙之地。

    无数际遇不佳的江湖野游来了这里,自比困龙,便是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学子,也喜欢以困龙自居。

    整个天下都知晓西蜀断了龙脉,也知晓这里涌来了无数人。

    有些人是有真才实学,有些人只是随波逐流。

    不可否认的一点,断了龙脉的地方,确实留存着昔年有扶龙之功的能人异士,也有从龙之士。

    这些人在蛰伏,在等待,也许等待的是有朝一日,西蜀续上了龙脉。

    也许有人会从外地来,令他们脱离龙困浅滩的情势。

    元青看着教书先生,双手作揖,正色道:“这个小私塾,确实辱没了先生的才华,在下不才,愿以一己之力,帮助先生龙归深海。”

    天底下能让元青双手作揖相待的人,真的不多。

    教书先生的脸色肃穆了起来。

    他在这里已经待了接近二十年,一直风平浪静,一直在这里教书,尽量让旧西蜀读书的种子不要灭绝了。

    可今天,这个天潢贵胄的年轻人就这么来到了自己面前。

    元青继续道:“弟弟和秦前辈的棋局想来也要花费些时间,二来弟弟也是一个有雅士风骨的人,喜欢将诸事徐徐图之,可我就显得有些急不可耐了,还望前辈莫要介怀于心才好。”

    棋盘只有一副,元青让给了弟弟。

    郭喜军微微一愣,也许多年在这里教书,岁月磨平了他昔年的棱角和灵敏的嗅觉。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个年轻人能来这里,便已经无法否认了。

    昔年西蜀一代名将——郭喜军。

    蜀道外的平原,他率军二十万,击溃了大魏三十万的铁骑。

    蜀道内,他和秦广路分别率军三万,击溃了大魏二十万精锐步军。

    西蜀末年,郭喜军同秦广路号称西蜀双壁。

    纵是大魏有绝对的兵力优势,等拿下西蜀的时候,主帅亦是筋疲力尽,无力再战了。

    西蜀亡了之后,秦广路和郭喜军亦是销声匿迹。

    二十年后,一个在这南河村口当了大夫,一个在这村口办了个小私塾。

    从未离开旧国半步,昔年的战役,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那一年,桃花盛开千里西蜀。

    那一年,清平江内的鲤鱼险些过龙门。

    那一年,郭喜军在永昌平原横刀立马,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

    那一年,秦广路在蜀道内放声狂笑,筑起了好大的一座京观!

    那一年,西蜀亡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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