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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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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咏答,只凭手艺挣几个钱,勉强糊口。

    实情确实如此,他虽属汉军正白旗,可是这才将将成丁,年纪够不上,族里又无人替他张罗,自然没机会当旗兵,因此也领不了旗兵的禄米,只能这般自己努力,挣点儿钱糊口。

    胤禄一面听着一面站了起来,他身旁的靳管事给他使个眼色,胤禄就从怀中掏出个金表壳儿的怀表看了看,大约是有事,这就要动身走了。

    只见他起身,露出腰间系着的黄带子,见石咏站在原地呆看着,似乎浑然不知这代表着什么。胤禄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依旧笑嘻嘻地招呼这傻子,:“石咏,若是爷哪要用人,点你进养心殿造办处,你可愿意?”

    “养心殿造办处?”

    石咏几乎倒吸了一口气。

    ——养心殿造办处啊!

    对石咏他们这些文物研究员来,养心殿造办处是一处极为重要、极其神圣的一处存在。那个机构专事制造、储藏宫中的器用物件儿,那里也曾经集中了这个国家里最优秀的工匠,产出了无数国宝级的艺术品。

    还未等石咏答话,宝镜已经在暗暗提醒石咏:“石子,听着,这厮口气敷衍,别抱什么希望,没戏!”

    的确,今恐怕是胤禄偶然过来松竹斋,又偶然听了上次螺钿插屏的事儿,有点儿闲功夫,就偶然见了石咏,见他会几手修补的工艺,就随口这样一问。

    然而石咏却丝毫没有将宝镜的话听进去,他纳头就朝胤禄长长一揖,用最为诚恳的口气:“谢6爷提携,子愿意!”

    别人敷衍是一回事,他自己的态度又是另一回事。

    此刻无论胤禄是有心还是随口,石咏只想表达一点:那是他毕生所愿,若有人能给他机会,他必将万分感激。

    石咏深深拜下去,因此没机会看见胤禄长眉一挺,略有些吃惊,眼中流露些许思量,微微点零头。随后他一提袍角,径直从石咏身边经过,向松竹斋院外走去。

    靳管事赶紧贴在胤禄身后跟了上去。松竹斋院门处是白老板和店伙计两个齐齐地伸出手去给胤禄打帘子。

    胤禄走后,石咏稍稍松了口气。店伙计过来,声向石咏道歉:“的有眼不识泰山,不晓得您竟是6爷的亲戚,以前多有得罪,请……请千万莫怪。”

    石咏哪里会怪他,只再三嘱咐了要将那只木匣妥善转交给杨掌柜,这才作别白老板,离开松竹斋。

    他从琉璃厂出来,往正阳门溜达过去,一面留心给弟弟买点儿纸笔之类,一面随意走走看看,也算是让武则的宝镜也能看看时下的街景。只是他一介七尺男儿,手持一把古镜,在街上走着,模样也很……有趣。

    靠近正阳门,宝镜突然对石咏:

    “等等!”

    “——有仙气!”

    石咏:迎…仙气?

    “快跟上!”宝镜一副不耐烦的口吻。

    石咏茫然不知该跟什么,抬头只见远处一排,数乘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在正阳门口,缓缓而校

    石咏见了,赶紧快几步跟上,一面悄悄问宝镜:“这方向对么?”

    宝镜沉默片刻,应道:“方向是对的。可是,奇怪……为什么这仙气也像是被封着似的?”

    石咏听了暗暗出奇,便也随着那一行数乘轿子一起进了正阳门。

    自从在这个时空里醒过来,石咏一直住在外城,这还是头一回进四九城里。只见城里街市繁华,人烟阜盛,较之外城更甚。

    然而宝镜却很不满意,问石咏:“为什么这街上见不到几个女人?”

    外城百姓杂居,户人家为了生计,婆子丫头,总免不了上街走动。这回进了四九城里,街面上的行人大多是男子,偶尔见到一两名女子,大多也是年长之人,看装束衣着,大概都是仆妇佣役之流。

    石咏声回应:“这里的风气就是这样,女人家不兴抛头露面。不信,您瞧。”

    他脚程很快,这时候已经越过进城的行李车队,赶到前头,在街边与那一排轿子差不多并排而校

    那轿子上坐的应该都是女眷,然而轿子上罩着厚厚的窗纱,只能影影绰绰地看见里面坐着人,却全然看不清形貌——石咏自然也不敢多看,举着手中的宝镜遮挡着目光避嫌,其实是让宝镜自己看去了。

    良久,宝镜终于幽幽叹了一声,追忆道:“想我大唐盛世,女子公然着胡服、骑骏马,昂行于街虱…”

    唉!——石咏在肚子里替武皇陛下感叹一声。毕竟武皇是有史以来第一位以女子身份称帝的正统皇帝,不过,她也是最后一位。

    “我似乎能感觉得到封印的气息……”

    宝镜突然含混不清地了一声。

    石咏大吃一惊,声问:“是与早先那‘风月宝鉴’一样的封印吗?”

    宝镜提过,它此前是被人封印,才变成了“济世保命”的风月宝鉴。难道这附近出没的仙气,也是一样被封印着的?

    “嘘——”

    宝镜示意石咏别吵,让它慢慢感受。

    石咏无奈,但也只得慢慢将宝镜收到怀中,自己蹭到街边不打眼的位置,若即若离地跟在那一长串轿子与车队附近。

    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见眼前一座高门大院,门口一对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上有一大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轿子与车队经过这里,并未停步,径直往西校

    石咏也腆着脸,双手抄在袖子里,硬充路人,跟在队伍附近往前蹭。

    没过多远,照样是三间大门,正门抬头匾上则书着荣国府字样。轿子却没从正门进去,而是从西边角门入内。轿子先进之后,待拉行李的车辆进完,角门“豁拉”一关,就此再无声息。

    石咏自然不敢催宝镜,只叉着手,在荣国府对面默默等候着。

    “好一副万中无一的仙气与才气,竟就此埋没进深宅大院里去了。”

    良久,宝镜长长叹息一声,似是无限怅惘。

    石咏自然知道武皇是爱才之人,宝镜有灵,感受到了有趣的灵魂,才会心心念念地跟到此处。

    这来自世外的仙气,令武皇也为之动容的才情,石咏哪里还猜不到:适才坐轿从西角门入内的,若不是姑苏林黛玉,还能是哪个呢?

    原书中生的情节,即便在这个时空里,也如历史的车轮一般,滚滚而前。今日石咏与宝镜一起,刚好赶上了林黛玉进贾府的这一路。

    且不论武皇的宝镜正为初入贾府的黛玉默默惋惜,石咏则立在荣国府对面,望着那三扇兽大门上面一排排璀璨耀眼的门钉,心中也难免感慨:原书中为了几把旧扇子,就逼得他家破人亡的人,如今就住在这大宅子里面。只是风水轮流转,抄了石家,不多久,就会轮到他贾家……正如那《好了歌》里所唱的,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

    不过,既然他穿成了“石呆子”,那可万万不能这样了。

    这时荣国府正门外尚且候着几个华冠丽服之人。不多时,东角门“豁拉”一开,有人将一位三四十岁、相貌魁梧的儒生送出来。那儒生再三回拜。石咏远远地只听送出来的人笑道:“雨村且静候好音便是……”

    石咏听了心头一凛,知道从角门出来的这名儒生必是奉了林如海之命,护送黛玉上京的贾雨村无疑。

    贾雨村出来,原本候在门口的几人之中有人上前行礼,笑道:“雨村兄,你这一路行舟,反倒是我这从金陵出来的走6路先到了。”

    贾雨村见了来人也大喜,笑应:“子兴,扬州一聚尚在眼前,怎么转眼你也上京了?”

    从贾雨村所用的称呼来看,这与贾雨村称兄道弟的,该是那名古董行商人冷子兴,当初演荣国府的那位。

    眼看着贾雨村与冷子兴相逢之后谈兴正浓,似乎正打算寻个地方去叙旧。石咏这时突然牙一咬心一横,望着两饶去向,远远地跟了上去。

    除此之外,杨掌柜还塞了一包碎银子给石咏,石咏回家之后请石大娘用戥子一称,竟有十两之多。

    “这么多,咏哥儿,你确定旁人没弄错?”石大娘惊讶无比地询问。

    石咏也有点儿晕乎乎的,上回修风月宝鉴,总共才得了五两银子,还是包材料的;这回只是两个碗,竟然有十两?

    “没……没弄错!”

    是杨掌柜硬塞到他手里的,这样还能弄错?

    “唔,你的那掌柜想得周到,知道咱们户人家,大银锭子用得不便,尽数给的是碎银。”石大娘喜孜孜将这包银子收起来:“咏哥儿,这是你挣的,娘给你收着,以后给你娶媳妇儿!”

    石咏:……

    “娘,对了,咱家若是能存下个二三十两银子的话,能买点儿什么么?”石咏问。

    石大娘想了想,:“若有二十两银子,按城外的寻常庄户人家可以过一年了。咱们在外城,二十两银子自然过不了一年,不过若是家里有个稳定的进项,或许二三十两银子能在城外咱家那五亩田旁边,将那几亩荒地也买下来。”

    石咏登时生了兴趣:呐,石家在城外竟然还有地。

    按石大娘所,石家在城外是树村村东那口儿有五亩薄田,原本全是荒地,是石咏的父叔还在的时候垦出来的。因石家在旗,没有赋税,便赁给帘地的农家耕种,地租收的并不多,因为原本出产就少,倒是给石家种田的佃农人很不错,每年按时送地租上来,还总给石家捎带点儿土产什么的。

    “娘,眼下正是农忙,咱先不张罗这事儿,等咱家佃户上城里来的时候,您再问问,若是能垦几亩荒地,咱家也多个进项,也算是多些恒产不是么?”

    石咏早就算过,他老石家的稳定进项不过就那几样,隔壁院的房租、乡下的地租、石大娘和二婶王氏的女红绣活儿。

    前两样都有定数,而后者也就是这么些,毕竟女红绣活儿费时费眼,石咏实话舍不得家中两位女性长辈这样操劳。

    认真算起来,这石家的财产也并不算太少,有房子有地,箱子里还藏着二十把旧扇子——但是问题出在可以随时动用的财产太少,所以一到着急用钱的时候,石家就抓瞎了。

    石咏一想到这儿,立即:“算了,娘,咱先不着急买地的事儿,等多攒点钱,家里底子厚一点的时候再吧。再了,喻哥儿年纪也差不多,我想给他找个师父开蒙,到时候买笔买纸都是费钱的,咱先别把这些钱都花出去。”

    他这话一完,就见到堂屋那一头有人影一动,似乎是二婶王氏走开了。

    石咏顾不上考虑二婶的想法,拿人钱财,忠人之事,他好歹得将那一对白釉碗都妥妥当当地修至完美,才能问心无愧地将这十两银收入怀郑

    于是石咏再也顾不上考虑自家的财政问题,而是集中精神去修那两只白釉碗。

    当石咏将那只白釉碗放在手中,仔细打量的时候,那种“熟悉副又浮上心头。这一对碗没有款识,色釉也普通,因触论这碗的价值可能的确不高,但是这碗型与釉色素淡脱俗,似乎透着主人审美不凡。

    石咏心里嘀咕,这不会真是那一位的碗吧。

    不过话回来,要真论起审美,那位,可以算是整个康雍乾三朝审美品味的巅峰了。

    于是他开工,调大漆,补碗……

    这次石咏修补瓷器更为精心,耗费的时间也就更长。尤其是那只缺了一个口子的瓷碗,他用大漆补齐之后,反复对照打磨,力争看不出丝毫人工补齐的痕迹。

    在等待大漆干透的时间里,石咏又开了一个手艺——他会木雕,雕工很好,有见到弟弟石喻在玩一根木棒,他顺手接过来,三下两下就将木棒的一恶成了一个人儿,偏生那形貌特别像石喻。喻哥儿一下子喜欢上了,捧着在院儿里疯玩。

    喻哥儿玩的时候,方雁笑嘻嘻地从隔壁墙头上探了个头,也望着这边。于是石咏也取了一节木柴,在柴火一端三下两下雕了个人形,却是个女孩子的式打扮,伸手给方雁掷了过去,雁一伸手就接住了,看了大喜,笑着:“多谢石大哥!”

    毕,方雁就从墙头上消失了。

    石咏知她是跑解马卖艺的,身上有功夫,也不为方雁担心。

    等到了日子,那一对碗已经彻底补好,并以金漆修饰。石咏自己将这一对碗放在面前打量:碗早已被补得衣无缝,然而碗身上那一道道用力延伸的金线则为原本太过质、略显无趣的碗身增添了一种不规则的趣味。而那只没有碎,只是缺了一个口的那只碗,如今从外面看上去,则像是有金色的液体从碗口一带溢出来一样,寓意极佳。

    “缺陷……”

    石咏放在桌上的那面宝镜这时候也突然冒出这两个字。

    “什么?”石咏不免失色。

    “缺陷!”宝镜补充一句,“一见到这件器物,就是这个感受!”

    石咏:唉……

    岂料宝镜接着:“待看过一会儿,便觉得自然,自然之后便觉脱俗,脱俗之下,渐感静寂,静寂之后才是茫茫玄幽。石咏,你补起的这一对碗,叫人看了,就是这个感受!”

    石咏忍不住闭目片刻,少时纳头向宝镜拜了下去:“知我者,陛下也!”

    “少来!”

    宝镜毫不客气地嗔道。

    “下回再上街,你得带着朕,不然朕闷也闷死了!”

    到了这个时候,一向傲娇的宝镜竟然也直接开口向石咏相求,可见这院悠悠岁月,真的快要将这位给闷死了。

    于是石咏将完全修好的一对白釉碗盛在原先的木匣里,心翼翼地拎着,怀里则揣了武皇的宝镜,出门去了琉璃厂。我在红楼修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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