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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1.第231章

    恭喜进入前情回顾环节,能找到隐藏的彩蛋哦!  他昨天刚“窃听”了对方与别人谈话,今天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而这冷子兴,显然没怎么将石咏当回事儿,见石家地方狭小,便邀了他出来喝茶,口中的称呼也渐换,原本叫“石小哥”,后来就改口叫“石兄弟”。

    石咏心里暗自警觉:他知道这群古董商人,大多是“无利不起早”的人物。冷子兴这样殷勤亲热,显然是背后有什么别样的目的。

    果然只听见冷子兴絮絮地说起昔日认得石咏的亲爹石宏文的经过,又提及石老爹曾经将这二十把扇子拿出来,请他一一鉴别。

    “石兄弟,我可是记得你老石家是正白旗的大族啊!怎么如今看起来多少有些拮据呢?住在这外城的小胡同里,若不是我寻着街坊细细问了,还真找不到你家。”

    冷子兴见石咏低头专心喝茶,便更进一步,问:“怎么样,你总共有二十把宝扇呢,想不想出手几件?有我在,包你能出个好价钱。”

    石咏至此,心中雪亮。

    原书里,贾府是怎么得知他石家有二十把旧扇子的?还不是这古董商人冷子兴给说出去的!

    这事儿也该怪他家石老爹,没事儿拿祖传的宝扇人前显摆。这下可好,石咏抬头看见冷子兴,见对方一脸的期待,心知自家的扇子显然是被人惦记上了。

    “这个,其实吧……”

    石咏飞快地在肚子里打着腹稿。

    “自打先父过世,我们家就一直住在外城,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冷子兴望着石咏,稍许露出点儿失望。

    “再者先父当年也有遗训,祖传之物,子孙不得轻易变卖。所以,冷世叔的好意,我石咏就只能心领了!至于扇子的事儿,还盼着冷世叔看在石家先人的面儿上,不要外传。”

    “快想法儿震住他——”

    石咏刚刚把这一番文质彬彬、软绵绵的好话说完,他随身藏着的宝镜果断地出声提醒。

    “否则此人必将阴魂不散,纠缠到你卖出扇子为止!”

    石咏瞅着对面的冷子兴,果然见他正微微眯了眼,准备开口再劝。

    可是他又能用什么法子震住对方?石咏只是个十几岁、籍籍无名的少年,说出来的话,没有半点力道啊!

    “对了,冷世叔到京城来做这古董生意,一切可还顺逐吗?”

    石咏抢在冷子兴前头开口。

    冷子兴:……

    没想到,面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儿,竟然对他这个十几年的老行商说得出这等话。

    “我在琉璃厂认识几位能说得上话的老板和掌柜,若是冷世叔有需要,我倒是可以为冷世叔引见引见。”石咏说完,“哎呀”一声,连忙道歉,“小子这话说得无礼了,冷世叔这样的阅历与人脉,自然不是我这样见识浅薄的小子可以比的。我其实也就只认得‘松竹斋’的白老板啊、杨掌柜啊他们这些人。”

    冷子兴听了忍不住心惊:“松竹斋”是业内鼎鼎有名的古董行,石咏口中的白杨二位,是连他都没什么门路去攀关系的。而且,“松竹斋”背后的人,虽然眼下只是个无爵的皇子阿哥,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惹得起的。

    于是冷子兴略有些艰难地开口:“那……那‘松竹斋’的那位……”

    他伸手,先比个“十”,再比个“六”。

    石咏便含笑点头,说:“冷世叔果然灵通,连这些都知道!”

    这下子冷子兴再也不敢造次,也不敢随意说什么了。他所恃的靠山,不过是贾府,对方却是跟皇子阿哥能攀上关系的。

    石咏则在心里暗暗向胤禄道歉:对不住啊,陆爷,这也是实在没什么办法,扯您的大旗当虎皮了啊!

    临去,石咏又百般嘱托,请冷子兴莫要再将他家扇子的事儿说出去。冷子兴也郑重应了,拍着胸脯打包票,说是石家既然不愿意张扬,他冷子兴就决计一个字也不多说。这名古董商人现在看向石咏的神色里多少带上了点儿敬畏,该是多少被石咏给“唬住”了。

    石咏稍稍放心。

    “不错么!”

    宝镜突然开口,赞了石咏一句。

    “这‘狐假虎威’的功夫很是到家,难为你这小子,片刻间竟有这般急智。”

    自宝镜开口“说话”,这还是头一次夸人。石咏也很高兴,自觉他与武皇相处得久了,“呆气”减退,多少有点儿长进。

    于是这一人一镜回到红线胡同口,石咏一伸手,将玩得跟泥猴儿似的喻哥儿从胡同口给拎了回来。

    家里石大娘和二婶王氏不见石喻,已经开始发急,石大娘整了衣裳准备出去找人,王氏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两人见到石咏拎着弟弟回来,这才舒了一口气。石大娘教训一句喻哥儿:“下次再这么乱跑,仔细拍花子的把你拐了去!”

    喻哥儿笑嘻嘻地应了,由着王氏拖去洗了头脸身上的泥,可明显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满脑子里想着玩儿。石咏拖了他去屋子里坐着,取了一本《三字经》试着自己给他讲,这孩子的屁股却始终和猴屁股似的,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坐下来。

    石咏见弟弟这一副皮猴模样,长叹一声。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逼着这么点儿大的孩子读书。虽说后世的孩子到了石喻这个年纪,恐怕也得去上个上学前班、辅导班什么的,可是他却始终认为,爱玩儿是孩子的天性,成年人不应该无故剥夺孩子玩耍的权利。

    可是话说回来,喻哥儿和他石咏,是石家唯二的男人,像他们这样的蓬门小户,父祖都不在了,没有可靠的亲友愿意提携,他们不依靠自己的努力,又能靠什么呢?

    石咏心内矛盾,一时盯着喻哥儿没说话。喻哥儿“刺溜”一声,已经从板凳上溜了下去,跑到院子里去玩儿了。

    石咏一下子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都说长兄如父,可是陡然发现自己要教导这点儿岁数的一个孩子,石咏这才发现,他其实远未做好准备。

    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石咏坐在屋里,默默思考了许久,突然起身,去取了昨儿买给喻哥儿的笔墨纸砚,自己去舀了温水将湖笔笔尖化开,又在那只铜砚台里研了墨,取了纸笔,在纸面上写下一个大大的“永”字。

    身为一名文物研究员,石咏的古代工艺美术功底扎实而深厚,繁体字根本难不倒他,而他本人的书法造诣尤深,一手颜体小楷,在整个博物馆里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

    而这个“永”字,既是他名字的一部分,也是他学习书法的起点。

    石咏屏息凝神,一个完美的“永”字便落在纸面上。

    与此同时,石咏用余光可以看见喻哥儿已经跑了回来,正趴在门边,暗中观察,偷瞧他这个哥哥在做什么。

    越是如此,石咏越发做出一副聚精会神、乐在其中的样子,望着自己亲笔写下的永字欢喜赞叹,仿佛舍不得撒手。

    “大哥,你在玩什么?”喻哥儿再也忍不住好奇心,冲进来,小身体吊在石咏的胳膊上,“好玩儿吗?”

    “好玩儿,当然好玩儿!”

    石咏一本正经地引导:“只不过要掌握这玩法,并不容易,要下苦功夫的。你……行吗?”

    说罢还瞅瞅喻哥儿,仿佛有点儿嫌弃。

    喻哥儿登时一抱石咏的左臂:“大哥,喻哥儿不怕苦,这么好玩儿,你教教喻哥儿吧!”

    “真的吗?”石咏故意问,“你大哥在这上头可是非常厉害,无人能及的,要是教出来的弟弟给大哥丢人,那该如何是好!”

    石喻一下子就急了,抱着石咏的胳膊哀求起来……

    晚饭之前,石大娘与王氏都到石家哥儿俩的房门口看过,破天荒地见到喻哥儿竟老老实实地坐在房里,屁股黏在板凳上,虽然折腾了满手的黑墨,可如今已经能稳稳握住竹笔了。

    妯娌两个,相视一笑,一起下厨忙去了。

    *

    于是,石喻就从此这最基本的书法之道开始,一面学书,一面认字,开启了他的启蒙之旅。喻哥儿悟性很好,学得很快。可是几天后石咏却渐渐担心起自己的水平——毕竟教蒙童,他并不是很专业。

    正当石咏琢磨着出门去附近几所学塾里看看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人敲门,有个清朗的男人声音在外面问:“请问这里是石家么?”

    石咏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个二十不到的年轻人,锦袍玉带,衣着全是一派富贵气象,且又生得唇红齿白、相貌堂堂。石咏却不认得,开口问了一句。

    只听对方温和有礼地答道:“在下姓贾,名琏。听人说,贵府上藏有二十把名贵的宝扇?”

    “您是武则天?”

    石咏想想不对,赶紧又加:“……皇帝陛下?”

    他想想这更不对了,武则天当年逊位之时曾经宣布:“去帝号,称‘则天大皇后’。”

    于是石咏小心翼翼地又问:“还是该称呼您,武后娘娘?”

    镜子里传出的女声豪气地答应了一句:“这都是朕!——区区名号又算得了什么?”

    石咏忍不住要大伸拇指,武皇就是武皇,有这样的气概,难怪她只为自己留下一块“无字碑”,是非功过,任后人评说。

    “您……是一直在这镜子里么?”

    石咏终于想起来这茬儿。

    一直住在镜子里的武皇,难不成是个千年老女鬼一直附身在镜子上?

    “自然不是——”

    镜子里的女声渐渐显出几分沉郁。

    “其实我,只是一面镜子……”

    “我是武则天镜室里的一面宝镜,见识过李治设镜以正衣冠,也见过武皇镜殿里的绮丽风景①。只是年深月久,我与武皇朝夕相处的时日渐长,便自觉乃是武皇化身,又或是武皇一缕魂魄,粘在我这镜上,年深日久,只要我这面宝镜还在,武皇便仿佛依旧活在人间,直到……”

    “直到你碎成两半?”

    石咏不知不觉陷入了这场对话,仿佛面前的宝镜能够说话,一点儿也不突兀。

    “不,直到我被人封印。”

    石咏一惊,突然想起被他扒拉下来的“风月宝鉴”四个字,难道那竟是封印?

    这时候他再去找,被掀下来的那四个字,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时候石大娘站在屋外,敲门问石咏:“咏哥儿,你这是在与谁说话呢?”

    石咏赶紧站过去开门,冲母亲摇头说:“没……没谁?”

    石大娘刚才是明明听见儿子在屋里说话的。此刻他开了房门,石大娘却见到屋里还是那副老样子,石咏和喻哥儿两人的床榻一横一竖地贴着墙根儿。石大娘自然忍不住说:“奇怪……难道是娘年纪大了,听岔了?”

    石咏刚要接口,忽听那宝镜又出了声儿:“不打紧,她听不见我!”

    石咏硬生生被宝镜吓得一个激灵。然而石大娘却完全没有听见任何动静,只在屋里转了一圈,便走出门去,临走时摇摇头,说:“看起来真的听岔了!”

    石咏关上房门,才有胆子喘口气。只不过他还没明白,为什么只有他能听见宝镜说话。

    “因为是你修复的!”宝镜猜出了石咏的心思,“你去了封印,又令碎成两半的我重回一体。我的心声……你听得到。”

    石咏听见宝镜这么说,竟由衷感到一阵欣慰。

    话说,他毕生苦苦追求的,不正是这个吗?让那些被损坏的老物件儿重见天日,让后世的人能听见这些器物所传达的心声……

    “年轻人,看起来,你这家里,算不上宽裕吧!”

    石咏顺着镜子面对的方向,也往身后打量:这是石家北院的西厢房,如今石家兄弟两个起坐都在这里。屋子里放了两张床榻一张小桌,就再也下不了脚,箱笼什么的都塞在榻下桌下。

    石家的确不富裕。不过石家因有两位女性长辈悉心照顾着,到底收拾得整齐雅致:窗上糊着竹棉纸,窗前的小桌上供着一只牙白釉的粗瓷小瓶,瓶里养着一枝刚开未久的白色梨花。石家哥儿两个各自的榻上,被褥都是陈年旧的,被头上有一两处补丁,可也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叠着。

    石咏呆了一阵,突然问:“你能看得见?”

    “当然,我是一面镜子!”宝镜回答,“年轻人,我看你,眉心总带有忧色,面有愁容,是为了生计发愁么?你若愿意,不妨说来,让‘朕’也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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