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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第133章

    恭喜进入前情回顾环节,能找到隐藏的彩蛋哦!  “大叔啊,请问您铺子里有生漆么?”

    石咏立在一间铺子门口,大着嗓门问。眼前这铺子其实是个半工半铺的小作坊,唯一的店主正坐在铺子深处,乒乒乓乓地敲打着手上的一件白铜手炉。听见石咏的话,店主呆了呆,停下手里的活问:“什么是生漆?”

    “就是漆树割出来的漆啊!”石咏抱着一线希望问。

    “哦,你问大漆啊!”店主摇摇头,干净利落地回答,“没有!”

    “那,那……谢了啊!”

    石咏失望不已,他已经一连问过这条街上十一间店铺了,都没有。

    也可能是他一向喜欢自我安慰自我鼓励,石咏对自己说:也不能算是一点儿收获都没有,好歹知道了生漆在这个世界里叫“大漆”么。

    走到铺子外面,石咏总觉得街坊邻里都在打量他。石咏连忙在脸上堆了笑容,冲周围人点头笑笑,在心中默念:刚到这个世界两三天,希望大家能对我多多关照。

    只是这话他不敢明着说出来,说出来,保不齐就被人当个妖怪在火上烤了。

    石咏已经打听过,眼下正是康熙五十一年春天,街面上的人服饰打扮也印证了这一点。石咏只顾着留意旁人的衣着,甚至走路的姿势,没曾想被他打量的人不乐意了,“哼”的一声,一甩袖子就走。留下石咏一个,继续冲旁人微微笑着。

    “看看,那就是红线胡同石家那个呆子!”

    背后冷不丁冒出一句,石咏转头去看,却辨不出什么人在说话,倒是好些人都瞧着他。

    “就是前阵子摔到脑袋傻了的那个?”

    石咏刚一转身,耳边又擦到一句。这回他索性不回头了,听听街谈巷议,也能算是一种有效的信息获取方式吧!

    “不是摔傻的,石呆子生来就呆里呆气的,偏生石大娘总还总纵着他,由着他败家!”

    石咏忍不住挠头——败家这回事儿啊,可能……还真的不能怪前身。

    “咏哥儿,”刚才那间铺子的店主大叔突然撂下手中的活计走了出来,“你要找大漆做什么?”

    石咏又惊又喜,赶紧将手里一个小包袱提起来,解开给那店主看。

    “这个瓷碗是我失手打的,我想用点儿生漆……不,大漆,把它给补起来。”

    店主接过石咏手中两三片碎瓷片,随手翻过来就看碗底的款识。

    “……成化年制——”

    店主念了一遍,自动省略六字横款最前面的“大明”两个字,翻来覆去看了看,叹息一声,说:“成窑的碗啊,咏哥儿,你这说打了就打了,这……可确实挺败家的!”

    石咏挠挠后脑,颇不好意思地笑,心想,这都是穿越的锅啊……

    *

    事情还要说到石咏刚刚“穿”来的那天。

    他才刚一睁眼,就看到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托着一碗药汁,立在他面前,眼中盈盈含泪,低声轻呼:“咏哥儿,咏哥儿,喝药了!”

    石咏接过碗,二话不说,先将碗里不知什么液体尽数都折在边上一只瓷壶里,随即赶紧用衣袖将那只碗仔仔细细地都擦干净了,托在手里端详——

    这是一只青花碗,碗底款识是六个字,楷书的“大明成化年制”,款识字体规整,法度严谨,再看碗身釉面,只见胎底匀净洁白,釉面莹润如脂,青花则蓝中泛青,没有铁锈斑,整体显得淡雅柔和——一切特征,都指向这是一件成化年间的瓷器精品,成窑青花。

    可是石咏却不能不起疑,这只青花碗若真是成窑的,也显得太新,太年轻了。

    他本是一家国家级博物馆的文物研究员,这些年来经手的名贵瓷器不知有多少,七百年前的成窑瓷器,能保存到这样的地步,釉面摸上去甚至像是新出窑不久,难免让人生疑。不管是什么物件儿,只要暴露在空气中,天长地久的,总是会产生自然损耗,绝不可能看上去这样“光鲜”。

    石咏抬眼看看眼前古装打扮的妇人,再看看自己手里的成窑青花碗,忽然心生一念:这,不会是某个古装鉴宝节目,让他突然在这种情形下醒来,其实是在暗中拍摄,来考验他对古瓷品相的判断的吧!

    哼哼,这个节目,错就错在,请了他这样经验丰富的研究员,而且给他一只崭新崭新的“成窑”青花碗。

    石咏立即转头看四周,只见床头小几上正好放着一枚铁镇纸,顺手取了过来,冲着这枚青花碗就此砸了下去,同时还不忘了配合地大声喊一句:“假的——”

    “哐”的一声,那只青花碗碎成几片。

    没有摄像机,没有灯光,没有主持人出现——

    这间昏暗的小卧室里,只有那名妇人抖了抖,颤声呼了一句:“咏哥儿!”随即抱着他开始痛哭。

    石咏就是在那时候开始觉出不对的:那名妇人的哭法,即便让他听了也不免动容,心生感应——只有身为人母者,才会抱着他哭得这样忧急心痛。

    他赶紧抢过一片碎片仔细端详,敲碎之后更见那只青花碗胎如薄纸,釉美如玉。

    石咏的心一下就慌了:

    难道他,真的穿了?

    而且他,一名终日与古董文物相伴的研究员,刚刚竟然亲手砸掉了一只成窑青花碗?

    想到这里,石咏白眼一翻,再次在那妇人面前晕了过去。

    如此反反复复,梦梦醒醒,真真假假……待到石咏彻底清醒,他已经渐渐接受了现实——他的确是“穿”了,穿了之后,依旧姓石,叫做石咏。当初那位抱着他哀哭不已的妇人,不是别个,正是他的亲妈石大娘。

    而他,一穿就手贱,亲手砸了一只石家精心保存了多年的成窑青花碗。

    这石家看上去并不富裕,倒是没想到竟然藏着这么高级的成窑瓷器。后来石咏偶尔听见石大娘和妯娌石二婶说话,这才晓得,原来这只成窑青花碗竟是石大娘的陪嫁,从娘家带来的。

    “大嫂,你也忒傻气,这么金贵的东西,怎么就随随便便递给咏哥儿用。他摔到了头,那会儿神志不清也是有的。”

    “看见咏哥儿醒了的那时候,我哪里还顾得上挑什么器皿,随手就捡了那只碗盛药。唉,后来的事儿,你不也见了,咏哥儿自己也是不愿的……”

    石咏一面听着壁脚,一面暗暗点头,表示他肠子早已悔青。

    “当初陪嫁带来石家的,这碗原本是一对。咏哥儿他爹过世的时候刚巧碎了一只,我就当是他带了一只走,留了一只给我,做个念想,谁曾想……”

    石大娘说着,话语里忽然带上了点儿鼻音。

    外面偷听的石咏愈羞愧得厉害。

    “……看这征兆,许是我不久也就追随他爹去了。”

    听石大娘这么说,石二婶连忙低声相劝。

    门内妯娌两人长吁短叹,门外听壁脚的石咏则满心的不是味儿。他暗暗誓,既然是自己的过错,就一定要自己来弥补——说做就做,所以石咏今儿个就到街市上寻摸修补瓷器的材料来了。

    *

    店主大叔虽然嫌弃石咏砸碗败家,可是见他挺有诚意,到底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说:“咏哥儿,咱们这附近就算是有人用大漆,也是木匠用来漆家具,棺材铺漆棺材用的,大多不纯。你若真想修这件成窑碗,就去琉璃厂那附近,去那收古董文玩的铺子问问,那里没准儿会有。”

    石咏闻言大喜,问清了琉璃厂的方向。他对后世的琉璃厂很熟,倒是不大清楚自家所居的红线胡同到底在城里是个什么方位,顺带也问了一嘴,这般呆气,将那店主大叔唬得一愣一愣的。

    问明方向,石咏立即动身,赶到琉璃厂大街,见满街都是经营文房四宝的商铺,也不乏好些买卖古玩器物的店面。

    石咏随意捡了一家叫“松竹斋”的铺子走进去,铺子里的伙计出来招呼,见他周身衣衫有些陈旧磨损,可是衣料不错,手工也不俗,一时摸不清石咏的来路,赶上来招呼:“这位小爷,您有什么需要?”

    石咏说了来意:“请问贵店可有大漆?用来修补瓷碗的那种。”

    伙计一听说,脸上笑容立即敛了好几分,言语透出冷淡,说:“我们这间铺子专营古董文玩,您若是只想补个碗……”

    “补个成窑的碗!”

    石咏声音清朗,不卑不亢地补充。

    “成窑的碗?”松竹斋的伙计还未怎地,掌柜听见这话,已经忙忙地从柜台里出来,“你要补成窑的碗?”

    石咏点点头:“所以我需要点新鲜的上等大漆。”

    掌柜过来,上上下下将石咏打量一番,最后疑惑地问:“你是打算用漆将碎瓷粘合,从而修补瓷碗?”

    石咏点点头。

    掌柜没吱声,盯着他,好似有点失望。

    ——用大漆修补,的确能将瓷器复原,只是裂痕处会有明显痕迹,不够美观。

    “不止如此,”石咏淡淡地说,“我不仅要将这碗修补成原状,我还要化残缺为唯美,让那只成窑碗成为世间独一无二的绝品。”

    “我要做的是——‘金缮’。”

    “这个简单,”有个人在人丛背后探个脑袋,凑上来看了一眼,说,“用鱼鳔胶加大蒜汁就能补了。”1

    鱼鳔胶是木匠常用的粘合剂,大蒜汁也是易得之物。所以一听见用这些个就能补,管事和“松竹斋”店主都是大喜,众人齐齐地转过身,一张年轻的少年人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

    插嘴的不是别个,正是石咏。

    “你……是谁?”那名管事见石咏年轻,不大信得过,开口问得直接。

    石咏却不答话,直接越过两名长随,背着手,凑过脸去看那只花梨木插屏,一面看一面点头,说:“缺损的两片是夜光螺,只要将材料打磨成凹槽的大小厚薄,先试过能严丝合缝了,再按我说的,用鱼鳔胶和蒜汁调在一起,粘牢就行。若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夜光螺,色浅的鲍鱼螺或是砗磲壳也是可以的。对了,这幅插屏该是一对,对色的时候只要照着另一只挑一样颜色的螺片就行了。”

    管事听石咏一番话,不免一怔,点头道:“对,这插屏原本确实是一对。”

    那店主一听,登时向管事禀报:“靳二爷,既然有人指点了,我看不妨就按照这法子试一试。若是夜光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小店正好有新进的白色砗磲,可以请高手匠人按形状打磨,然后再重新粘合,您看,这样可好?”

    靳管事却说:“我看那,也不必另请什么高手匠人,倒不妨请那位小哥试一试,我看他说得挺是回事儿……咦,人呢?”

    众人一回头,石咏已经不在店里。刚才趁靳管事与店主说话的时候,石咏已经趁人不注意,悄悄溜走了。

    *

    石咏走在琉璃厂西街上,他刚才是故意从“松竹斋”里偷溜出来的,本就没想接下这桩活计。

    一来,这螺钿工艺不是他最擅长的,纸上谈兵可以谈得很漂亮,真的上手操作却未必是那么回事;二来么……刚才不也听见了?那靳管事口口声声说什么十六爷,又说东西是要送进宫里去的。

    石咏心想,十六……到底是身在数字大大们横行的时空里啊!

    只不过就算眼下有接触皇子阿哥的机会,石咏也一定会辟易远避,能不沾就不沾,沾上了,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再说了,轻而易举就得来的东西,旁人也不会高看。他在后世也算经历过起伏,这些事儿见得多了,处事的时候自然就有保留。

    石咏摸摸口袋,囊中空空如也——他本想找杨掌柜帮帮忙,弄一点儿金粉或是金箔来做“金缮”的,如今依旧什么都没有,一无所获地回家去。

    他微有些失落,沿着琉璃厂西街慢慢往北逛着,本来只想随意走走,没曾想渐渐逛到前门大街附近,只听前面鼓乐喧天,远远望着有人披红带花,骑在高头大马上慢慢往这边过来。

    “听说这是荣国府的二公子娶亲呢!”

    石咏听见背后有个人吱了一声。石咏听见“荣国府”三个字,登时愕然,呆在原地。他身边有不少人正越过他,往道路两侧赶去,还有人在高声喊着:“贾家阔绰,喜钱也多,大家快抢喜钱那——”

    只见那跨马迎亲的新郎官跟前,果然有两个小厮正抓了一个大竹筐,一把一把地往道路两旁抛洒喜钱。

    只听背后有人问:“荣府哪个二公子?不是说那位衔玉而诞的二公子才七八岁?”

    “是荣府长房的琏二爷,知道吗?长房听说聘了杭州织造的侄女儿,王家的姑娘。”

    石咏听着这戏码原本好生熟悉,荣府长房的二爷,娶了王家的姑娘……可是王家,王家出的那位高官,不该是京营节度使王子腾王大人,怎么,怎么竟成了杭州织造?

    石咏对红楼故事算是熟悉,可也就因为这份熟悉,他此刻才被雷得外焦里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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