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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似曾相识

    我笑了笑,正襟危坐。

    鬼语说道:“包昆,你还记得你的当初的想法或者执念吗?”

    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我能有什么执念?我能有什么想法?

    鬼语点点头,我摆了摆脑袋,“我这人一直都没有这些想法。”

    听我说完这句话,鬼语于是便转过身去,重新伏在案前,拿着小镊子,夹起那一小块碟子碎片。

    我离开鬼语的房间。

    我猛然间响起几天前鬼语对我说的:“勿忘初心。”

    莫非他那个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什么?

    可他为什么什么都没告诉我?或者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这种事情不能开口对我说?

    还有阴姑当时对我说的:“平安走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细思极恐。

    难道这一切,又是一种障?还是我根本就没从那个男人的手中逃出来?

    冷汗从我的额头上流下来。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这一次,我将没有任何帮助,全都要靠自己来挺过去。

    可是,头绪这个东西最令人头疼。

    如果这几天内还找不到线索破开这个障,我可不能保证自己能活个百十来岁。

    说不定哪天我就正儿八经的“寿终正寝”了。

    但是时间这个东西,不管你是悲是喜、或急或怒,它都不会驻足观望。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更何尝是与时间。

    死亡不可怕,坐而待毙无所作为才可怕。

    我颇有些颓废。

    我脑中忽然浮现这样一个念头:不如,就这样死了算了,一了百了,无事一身轻。

    旋即我就使劲摇头,把这个念头甩出我的脑海。

    翌日之后。

    起床之后的光景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但是今天,我没有“发病”,我目光呆滞,看着一位年轻小伙子站在我面前,背着双肩挎包,精气神特足,活生生的一个小牛犊模样。

    我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但这种感觉恍若隔世。

    他对我说:“爸,面试通过了,今天就是正式上班的时间,那我先走了。”

    我哦了两声。

    于是这位年轻小伙子便走出门,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对着我和白薇摆摆手,“爸妈保重,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白薇双目含泪,“儿,没生活费了给家里打电话,妈给你打钱。”

    “好勒,我走了啊,妈。”

    我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枯瘦,干瘪。

    我站在白薇梳妆台边。

    镜子里的那个人已然和当初的齐老头没什么区别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快见到自己垂暮之年的模样,其实心里还是颇有些感慨。

    只是这些感慨,我没地方倾吐罢了。

    之后,我从鬼语的口中得知,王鹤在一年前已经离开宾馆了。

    这里的离开是真正的离开,是被他师傅那个几乎快要得道的“仙人”带走的。

    所有这些日子,大家都在感叹,不愧是神仙级别的人物,几十年过去了,也是丝毫不见老态。

    这些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在我们这逐渐老去的一辈中,算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

    我坐在门口在想,这几十年都平平静静,除了红白喜事之外,再也没有发生别的事情了,比

    如在凌晨三点敲门住宿的女孩、一身中山装,民国气息浓重的中年男人、外表瘆人内心温热的花甲老妪,类似的这些都没出现了。

    又过了一天。

    我吃饭的时候,汤勺又有些拿捏不稳。

    我依旧找不到头绪。

    似乎,我只是在等待一天的结束和开始,顺便祈祷它走得慢点罢了。

    于是在今天,我站在宾馆外头,目光看着我看不到的楼宇错落处,身边,有已经不辨乡音的青年人直行而过。

    最后我艰难的把头抬起,看着宾馆的三楼。

    都要死了,好歹也要去看一看吧?

    我拿起阴姑曾经用过的拐杖,一言不发的撑着拐杖朝楼梯走去。

    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看着我,他们却不制止,只是微笑。

    鬼语坐在轮椅上,朝我昂了昂头,“包昆,去吧。”

    我扶着楼梯扶手,颤颤巍巍的撑着拐杖向上迈步。

    拐杖拄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我走到楼梯的转角,于是便看不见他们的脸了。

    我没在二楼停留一步,直接往三楼而去。

    我原本以为二楼会窜出来什么阴物,然后摆出一副见多不怪的恐怖面容。

    其实这些都没有。

    这层曾经住满了狰狞阴物的楼层,现在寂静无声,似已“久无人居”。

    原本纤尘不染的楼梯扶手上也是落满了灰尘。

    我继续向上,才走到二楼转角,便感觉有些气喘吁吁。

    我站住脚步,让苍老的自己恢复一些体力。

    然后我踏在了三楼的第一阶楼梯上。

    冷气侵体,我倒在地上。

    额头磕在楼梯的边角上,脑袋晕晕沉沉。

    我从楼梯上艰难的爬起来,一步一颤,短短十来节台阶,我走了十来分钟。

    越往上,阴寒的气息就愈发浓重。

    到了最后,血液都几乎凝固。

    之后,我站在了三楼。

    我本以为还有什么恐怖东西等在这里。

    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在我面前的只是一道人影。

    准确的来说是个背影,负手而立的背影。

    “你是?”我问道。

    背影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一眼。

    可惜在他转过身来的瞬间,我便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眸,紧接着,剧烈的疼痛感从头中爆发。

    我听到了一声怒吼。

    “你是谁?你是谁?!”

    似乎有人拿着扩音喇叭在我耳边喊着,我耳膜生疼。

    “啊!”

    我一声惨叫,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晕倒的最后一刻,有人喊:“没有用,你杀了我,他还是会死,哈哈哈哈!”

    再之后,我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床边站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拿着笔不断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我听不见医生在说些什么,我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声——很虚弱。

    模糊间,我看到医生招了招手,然后病房的门被打开,涌进来一大群人。

    我除了我“儿子”之外,其他人一律不认识。

    他们趴在我的身体上,痛哭流涕。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哭,可能是因为我要死了。

    可是,他们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想不到那么多了,我感觉身体里的那点气力逐渐消失,氧气罩扣住口鼻,呼吸声愈来愈微弱。

    应该快死了吧。

    也好。

    了却一生。

    没有等到所谓的“回光返照”,我的眼睛慢慢的阖了下去。

    “包昆!”

    “你的初心呢?”

    惊雷般的声音在我心间炸响。

    我的初心?

    小时候的初心只是想考个大学;工作之后只是想找一个好的事业单位;来到这个宾馆之后,我的目标就是活下去。

    活下去。

    我的初心是活下去!

    我原本闭上的眼睛猛然睁开!

    身上的气力逐渐回到我身上,心脏“起死回生”,随后周围的事物开始扭曲旋转。

    浓缩成一个个光影。

    然后迅速滚动。

    开始有沙哑的声音出现我耳朵里,它说着一些话语,传到我的耳朵里只是一片嘈杂声。

    我掀开被子,站了起来。

    这一瞬间,时间停顿,所有事物定格其中。

    下一秒,光阴回溯,乾坤倒转。

    直到我成了原先那个包昆,然后世界就像被人拉闸了似得,瞬间陷入昏暗。

    我感觉地面忽然一空,我顺势掉落了下去,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精神紧绷。

    黑暗的世界,就像一张透明玻璃,徒然崩碎。

    我失去意识。

    休息室内,王鹤一脸凝重的看着躺在床上的我,“这都八个月了,怎么还没醒来?”

    白薇正在细心用剃须刀帮我清理脸上的胡渣,瞥了王鹤一眼,“能不能别说话,你这个开光嘴在这,包昆才醒不来!”

    王鹤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话,然后他很是“毕恭毕敬”的说:“知道了,嫂子。”

    我哼了一声。

    王鹤眉头一挑,走到床边推了推我的肩膀,询问道:“包昆?包昆?”

    见我没反应,王鹤挠了挠头,“难道我听错了?”

    白薇拍开王鹤的手,学着王鹤的口气:“德行。”

    王鹤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白薇给我用湿毛巾洗了把脸,两人走出房门。

    我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看到熟悉的场景,我松了一口气。

    我翻身下床,只感觉身体上一阵酸痛,是那种长时间没运动的酸疼。

    我撑着腰走出门,外面天气燥热,知了狂鸣。

    王鹤正站在门口抽着烟,他扭过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

    再然后,他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缓缓把脑袋转过来,脸上居然露出谨慎的神色,“包昆?”

    我苦笑着点点头,“是的,我是包昆。”

    王鹤愣了两秒钟,旋即哈哈大笑,上前给了我一个熊抱,“醒了就好,唉,我不是给你说了吗,血光之灾啊!”

    我用力的在他胸口捶了一下,“狗屁血光之灾,我包昆是那种轻而易举就死掉的人吗?”

    听见王鹤放肆开怀的大笑声,原本关着的房门都一一被推开,大家都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白薇第一个抱住我的腰,然后鬼语拍了拍我的肩膀,许姐和阴姑站在旁边。

    我和大家大笑着寒暄。

    能看到他们年轻的样子,恍若隔世。

    我把头看向门外,宾馆不远的门口的树荫下,张叔负着双手。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似曾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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