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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四三章 这就是你想要的?

    狄仁杰被黑齿常之一连串的将令给吓着了,在他的理解中,这一次无论是民情,还是内外,确实是女皇给予世家一技重拳的不二时机。

    可是,在狄仁杰的理解之中,武老太太要打击世家,撑死了也就是借题发挥呗。

    借着卢松等人反对出兵激起民愤的由头,将朝堂上的世家官员剔除一部分,好在政方政务处置上更有话语权。

    当然,吴宁报信,而世家却无动于衷,这一条也可利用。大可杀鸡儆猴,处置一批山东商户来震慑世家,使之无法对朝堂上的动作有所反制。

    说白了,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在狄仁杰看来已经是丰功伟绩了。

    可是,狄胖子实在没想到,武老太太真狠啊!他眼里的丰功伟绩,在老太太眼里根本不够看。

    老太太要的是什么?

    要的是一劳永逸,是连根拔起!

    并州、越郡、清河、博陵、荥阳各遣五万禁军于城候命,范阳更是让黑齿常之带着十万禁军杀去。

    老太太要干什么?拿禁军杀几个商户以平民怨?

    错了!那是去杀个干干净净的。

    直到现在,狄仁杰才明白,武则天疯了,她想要世家于武周一朝彻底消失。

    “你”

    从黑齿常之将令落下那一刻起,狄仁杰整个人都是傻的,浑浑噩噩都不知道怎么随军而走,怎么一路顶风冒雪到的范阳

    直到此时,黑齿常之十万大军驻扎范阳城外,他和吴宁站到了范阳城下,老头儿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着吴宁。

    “这都是你的谋划?”

    实在是吴宁算计的太好了,太顺武则天的心意了。

    从“送主意”到挑起民愤,吴宁每一步都把棋子送到老太太最舒服的位置。逼着武则天选择了一条最最血腥,也最最疯狂的道路。

    没错,这里面任何一环稍有不足,就达不到今天这个效果,武则天也不敢做出这么疯狂的决定。

    三十万禁军借抗击突厥出京,分兵五路,直捣世家老巢。

    事实上,哪怕是到了今天这个局面,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敢像武则天这般决绝,也唯有老太太才有这股杀伐果断的气魄。

    要知道,那是千年世家啊!

    什么叫千年世家?一个家族传承了千百年,辉煌了千百年。

    它会繁衍出多少族人?积蓄多大的力量?

    且不说朝堂上半数世官弟子、山东大地尽属世家私产会给大周带来多大的危害,单单是老太太这一刀下去会死多少人?狄仁杰就不敢想。

    必是血染山河,亡魂万万。

    “你你疯了!?”

    只见吴宁看着城门的方向一摊手,“没有人疯!”

    “只不过,想建立新的秩序,施以雷霆手段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就好像,后世的资产阶级革命、红色革命。

    他只不过是帮着武则天,在武周朝掀起了一场革命而已。

    “可是”

    狄仁杰紧锁眉头,“可是大周要对抗世家不假,却也离不开世家。”

    “朝堂之上,若彻底剔除世家,半数职权将彻底空置,朝廷甚至会瘫痪失能,这一点你不是不知道。”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呵。”吴宁干笑一声,“狄相搞清楚,是女皇要这么做,不是宁要这么做。”

    “不是吗?”

    “你!!!”

    狄仁杰一个激灵,他猛然想起,之前吴宁和他说过的那番话:

    破局!

    破局!?

    狄仁杰懵了,这就是他的破局?

    铲除世家,武则天一定愿意,可是后果是什么?

    是朝堂的彻底乱套,是在无世家时代,新贵族的崛起。

    大周朝廷必有大乱,可能这对武则天来说不算什么,对那些王爷贵族也许还是好事。

    可是,倒霉的是百姓。朝局停滞,山东大乱,倒霉的永远都是百姓。

    这才是吴宁想要的?乱起来,他才能有机会报仇?

    “九朗!”

    狄仁杰苦口婆心,“你忘了吗?忘了你口口生生所说的民苦吗?”

    “忘了你指天大骂,朝堂上的权贵只知争权,却谁也不在乎百姓了吗?”

    “你现在你现在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你现在你现在就是用百姓的苦难来为你自己报仇!”

    “”

    吴宁沉默着,依旧看着城门的方向。

    此时,有一锦袍老者就站在城门下与吴宁对望,面无表情,气势威严。

    终于,吴宁出神地悠然而道:“宁若说没忘,狄相也不会相信。”

    “所以,何必一问呢?”

    说完,朝那老者迈步走了过去

    范阳城楼。

    吴宁披着裘皮大氅,双手抱肚,与那老都并肩而立。

    而那老者却似乎不惧寒风,腰板挺的笔直,一席锦袍着体,任由风雪吹过沟壑一般的面颊,落在花白的发髻之上。

    二人就这么默默地站在城楼高处,看着范阳城中的楼阁、瓦舍、街巷景致。

    “范阳比我想像的要大。”

    吴宁紧了紧大氅,又缩了缩脖子,好奇寻找,“卢府在哪里?”

    老者单掌一摊,答道:“这里。”

    “嗯?”吴宁凝眉,“这里是哪里?”

    “范阳城即是卢府,卢府就是范阳城。”

    “好吧!”

    吴宁有点服气了,你们家牛还不行吗!

    转了话题,突兀道:“卢公都知道了?”

    卢嵩之面容一紧,终于有了波澜,“知道了!”

    “可惜啊!”吴宁舒气长叹,“卢府很快就不是范阳城,范阳城也很快就没有卢府了”

    “”

    “呼”

    卢嵩之暗自长出一口气,吴宁说的是事实。可是,他不想说这个。

    今天与吴宁一见,也就是想看看,这个长路镖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转移话题道:“听说,子究先生之前拒绝了卢家的邀请。”

    “是的。”吴宁坦诚点头,“可那不是邀请,而是争食。”

    看向卢嵩之:“卢公的吃相太难看了。”

    “也许吧!”

    “呵。”吴宁一笑,不因卢嵩之那恼火的神情而生波澜。

    反问一句,“我也听说,卢公已经联合十家,要封杀长路镖局?”

    “确有此事。”卢嵩之点头,承认的极是坦然。

    “怎么?难道子究先生不相信十家有这个能力?”

    只见吴宁眉头一锁,似在思考,“我是相信的,不过”

    抬头看着卢嵩之,“不过,你说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呢?”

    “你!”卢嵩之被激怒了,“你在炫耀?”

    “哈哈!!”

    吴宁大笑,指着卢嵩之,“卢公失态了!”

    “看来,卢公并没有表面上那般坦荡。否则,于这城楼之上”挥手一指,“卢府宅前”

    “与我一江湖人大放厥词,不觉得失了身份吗?”

    “!!!”

    千年世家累积的自信,千年辉煌沉淀的修养。

    卢嵩之是什么身份?别看无官无爵,可就算是狄仁杰、太平公主站在他面前,也得尊一叫“卢公”。

    可是他现在,确实失态了,与吴宁这个江湖混混,争起了一时长短。

    怔怔地看着吴宁,老头恨不得上去把他抽筋扒皮。

    他实在接受不了,卢家千年基业居然毁在这么一个人手里。

    “呵。”

    茫然间,吴宁再次发声,“天冷了,卢公还是回去吧!”

    说完,吴宁迈步下了城楼。

    “穆子究!”

    身后传来卢嵩之压抑到极点的低吼。

    “千年世家!就是千年世家!”

    “即使冰消玉损,那也依旧是千年世家!”

    “不像你”

    “不入流,就是不入流,只配与人做狗!”

    “可叹啊!”

    卢嵩之于城楼之上仰天长叹。

    “可叹我卢氏三族,风云天下数百载,今日却倒在一条狗的手里!!”

    “老夫恨啊!”

    他没想到,当年魏征告诫太宗的那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警言,有一天会落在他的身上。

    他没想到,这个泼皮混混一般的“狗贼”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就将七姓十家连根拔起。

    可笑,当真可笑!

    谁能想到,十家之亡,源于一个江湖混混!?

    “穆子究!”

    卢嵩之指着吴宁的背影,“老夫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

    吴宁默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良久,转身看着卢嵩之,然后,咧嘴乐了。

    “看来,卢公是心有怨气。”

    “很好!”吴宁含笑点头,似是非常满意。

    “有怨气的人,求生欲望都很强。”

    “但愿这满城卢氏族众赴死之时,卢公依旧有怨气。”

    载初元年,腊月初四。

    面对愈演愈烈的民间激愤,还有诸多朝官上本,要求武则天清算此次突厥之患纰漏罪责的呼声,老太太,终于动了。

    下诏,令司仆少卿来俊臣彻查山东各地商户知情不报、勾结突厥意图谋反之务,并理户部侍郎卢松、礼部员外朗崔习等诸臣,妖言惑众蒙蔽天听,致使军机延误一案。

    腊月十一,来俊臣火速审结,上报女皇。

    山东商户实为并州王氏、赵郡李氏、清河崔氏、博陵崔氏、荥阳郑氏、范阳卢氏所辖私产。

    得家族授意,隐瞒突厥大军北境集结之军机。并查明,各家近年来,向突厥、契丹等族私犯盐铁、军械,属通敌无疑。

    武则天闻罢,圣颜大怒。

    下令黑齿常之所领禁军进驻并州、赵郡、清河、博陵、荥阳、范阳五城,将九家三族悉数擒拿,就地关押,等候发落。族产家宅,尽数抄没。

    九家族长,押解京师正法,以泄民愤。

    腊月三十,也就是载初元年的最后一天,大周百姓正沉浸在打退突厥和除岁迎新的喜悦之中,但是并州、范阳几地却仿佛是人间炼狱。

    千年世家,千年累积,一日之间,烟消云散

    吴宁与狄仁杰并肩而立,就站在那天卢嵩之和他站的那个地方。

    狄仁杰老目之中满是忧虑,脚下的范阳城,到处是哀嚎惨叫。

    武则天虽是下令暂时羁押,没有一下就大开杀戒。可是,士兵们冲城过府,封抢卢氏家宅,难免会有踩踏死伤。

    所以,此时城中的景象并不好看。

    恨恨地看了吴宁一眼,“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不好吗?”吴宁淡淡反问一句,“若狄相觉得这个结果不好,那为何不去阻止呢?”

    “我”

    是的,狄仁杰虽然知道不好,可是从头至尾,他都没有阻止,甚至没有向武则天提出一句反对之言。

    也许,狄仁杰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吧?

    毕竟,“乱”只是暂时的,从长远来看,铲除世家,一劳永逸。

    “好!!”

    狄仁杰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他承认“好!!”

    “可是”

    狄胖子又道,“你应当心知肚明,老夫对你寄予厚望!”

    “我希望你和他们不同!”

    “希望这个天下在你手中,会变得更好!!”

    “希望你不要为了仇恨,而忘了那句民苦!”

    “九郎明白吗?”

    “明白!”

    吴宁不由得向狄仁杰深深地鞠了一躬,却是没有回应狄仁杰的期望,迈步下楼。

    “走吧,卢嵩之已是阶下之囚,狄相不想去看看,这位昔日的卢公现在是什么模样吗?”

    穿过范阳城,穿过惊慌的人群、狰狞的士兵,吴宁与狄仁杰来到范阳府衙。

    此时,这里已经被黑齿常之接管,老将军正指挥着他的部下在城中肆虐。

    由一小校引路,二人径直来到后衙的牢房。

    进门第一间,就见卢嵩之囚服着身,披散着灰发,蜷缩在冰冷的牢房之中。

    让小校打开牢门,赏了银钱,小校很识趣地出到衙牢之外,给狄相公和吴宁把门去了。

    而吴宁进到牢内,依旧是裘皮大氅,依旧是双手抱肚的从容。

    不同的是,卢嵩之已经褪去锦袍,也没有当日的笔挺身姿了。

    “卢公不觉得很有趣吗?”

    吴宁先开了口,“以往,范阳府衙就建在卢府的家里”

    “现在,卢府没有了,可是府衙还在,卢公又住到了这里。”

    狄仁杰一皱眉,没想到吴宁这么小人得志,难道来见卢嵩之纯粹是为了炫耀!?

    而卢嵩之也抬起头,看清来人是吴宁,而另一个也不陌生,冷笑一声,却是对狄仁杰开口了。

    “狄胖子,想到你也有今天?与鹰犬为舞,来此耀武扬威!”

    “呃”

    狄仁杰一窘,这话他没法回,心里把吴宁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不等他憋出话来,吴宁又开口了,为狄仁杰化解了尴尬。

    “很好!”

    一句“很好”,让卢嵩之侧目,“什么很好?”

    “卢公依旧有怨气,这很好!”

    “哼!!”

    卢嵩之冷哼,“老夫不止有怨气,老夫还有恨!”

    “老夫恨不得食尔之血,啖尔之肉,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呵呵。”

    吴宁依旧是笑,笑的卢嵩之有点发毛,笑的狄仁杰莫名奇妙。

    良久。

    “很好,宁说过,有怨气、有仇恨的人,求生之欲都会很强。”

    “所以”

    吴宁顿了顿,终于说出一句,一句他入京之后,所有谋划、所有努力,所要达到的真正目的。

    只见吴宁张开双臂,有如拥抱天下,拥抱一切。一张淡笑莫名的脸庞,猛然变得严肃威仪。

    “所以”

    “卢公愿意继续活着吗?”

    “愿意臣服于我吗!?”

    hatthefuk!!!

    狄仁杰差点没飚出一句英格立史来。

    什么特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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