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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节 惊弦

    风轻云淡飘雪絮,剑胆琴心惊此弦。

    道圣一掌破冗捣虚将李旭击成重伤,所谓于无声处听惊雷,能够一掌取得如此战果,实在是道圣的武功境界与硬实力皆高一层的缘故,皇帝败的并不冤枉。

    丹田之内近乎无限的真气此刻成了李旭最大的负担,这些真气游荡于四肢五骸,再不受心神指引,好似洪水一般肆虐着身体,五脏之中带着一阵阵的剧痛,李旭连抬头看道圣都无法做到。

    痛苦,李旭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痛着,胸口就好像被卡车碾过一般,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手指在颤抖,头在颤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颤抖着,李旭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肉都已经被自己暴虐的真气所破坏。

    皇帝知道,其实道圣没有击倒自己,他只是以一种精妙的手段破坏了身体内的平衡。

    真正重创自己的正是自己本身。

    凝练到了极点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是这项神功能够抵挡来自外敌的攻击,却无法遏制自身错乱的经脉。

    威胁来自自己丹田之内那七颗星辰一样的虚实相合之点,他们无时无刻不产生的浩荡真气,此刻再也无法控制,决堤洪水一般不停地破坏着自己的生机。

    道圣满意地看着李旭在地上挣扎着,他很清楚眼前的对手虽然领悟了虚无与真实之间的分野使之有了交集,凝结出了珍贵的道种。但是毕竟积累却是不够,未能将这道种与他本身化而为一。

    道圣轻轻磋磨手指,准备以真气凝结成的丝线解开这位的面具,看一看这位的本来面目。

    一念虽起,但是道圣却没有接下来的行动。

    他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明月,感觉到了周围有一丝不和谐的地方。

    道圣很少有这种感觉,因为这世间已经很少有东西会威胁到他,并让他产生一丝疑惑。

    这个感觉,道圣闭上眼睛,难道百丈怀海那个贼秃来了?

    然而他很快便睁开,他已经确定了威胁的来由,那是一股精纯的剑意,来人是一名剑客,一名好似当年谪仙人一般的剑客。

    白玉京中这样的剑客只有一人,那便是承天剑宗岳顾寒。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道圣微微一笑:“道种所带来的无穷真气已经化为焚身破体的灾祸根苗。所谓一饮一啄,皆有前定,你说对不对,岳顾寒?”

    道圣说着转身看去,承天剑宗手持饮冰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无铭的身后,而不远处正是面色苍白的百晓生。

    “终于,”岳顾寒发出一声满足的长叹:“终于又见面了。一饮一啄,你可想过我会站在你面前?”

    雪花一层层堆叠,白玉京的地面上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当日放你和俾路托萨走,便是想到了会有这样一天。”无铭看了一眼岳顾寒身后的百晓生,将此人心中所思所想看了个通透,立刻了然正是岳顾寒拿走了那尊离恨鼎。

    “许久不见,原本以为你多半不会成什么气候,”无铭浅笑着道:“想不到你居然是最成才的一个,怎么,我那尊鼎你研究出来什么没有?”

    离恨鼎关系到道圣的一件大秘密,这件东西丢了其实也没什么,主要看最后落在谁的手里。

    这东西放在太平道没问题,让少林寺拿去也没问题,就算是放到宫中也没有什么麻烦的,怕就怕落在岳顾寒、柳子岳这等方家手中,一旦落到了他们的手中,道圣就有可能暴露出最大的弱点,陷入一种可能受制于人的境地。

    既然到了岳顾寒手里,那就一定要夺回来才行。

    道圣看着岳顾寒,只是今日遇见岳顾寒实在是有些突然,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贸然对上承天剑宗,即便是道圣亦没有十足的胜算。

    “那颗丹丸已经被我送走了。”岳顾寒抬起头看着道圣,对方的样貌已经并非当年的模样,想来这么多年来这位也一直都在进行着那种堪称妖异的“转生”。

    岳顾寒抚摸着饮冰剑的剑柄,这么多年过去,道圣身上的人味是越来越淡,妖气却越来越浓。

    与其说是“道圣”不如称之为“道妖”更为适宜。

    只是今日的自己,有足够的本领可以斩妖除魔了吗?岳顾寒看着头顶上的道圣,缓缓将饮冰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

    “为了杀你,我以天外陨铁一共铸了十一口神兵,这一柄叫做饮冰。”岳顾寒的手指搭在剑锋之上。“今日便试一试吧。”

    道圣皱眉不语。

    离恨鼎本来就是他布下的迷阵,所谓的“鼎”乃是一件殷商时期的古物,是这样的东西道圣还有许多,真正要命的乃是暗藏在鼎内的那颗丹丸,那件东西建设到了道圣摆脱疯癫状态的关键。

    想不到竟然落到了岳顾寒的手中,这的确出乎道圣的意料,堪称是最坏的一种局面。

    培养江湖后进以他山之石启攻玉之效一直都是他的方略,但是差不多每百年左右就能养出类似岳顾寒这等超出他掌握的人物。

    对于这样的人杰,道圣更倾向于使用手腕和耐心一步步的收割,而不是正面相向。即便四亲自出手也要有完全的准备,今日这般被岳顾寒迎头撞上其实还是有些意外。

    道圣的犹豫藏在他那张古井不波的面孔之下,但是岳顾寒却没有任何停手之意,数十年后再次相逢,承天剑宗一心想看一看他和道圣之间的距离到底差了多远。

    他左手食指中指在剑锋之上轻轻一弹。

    饮冰剑发出微微的轻啸,似乎神剑有灵,知道自己今日要痛饮圣人之血一般。

    道圣一动不动,他依旧飘在空中,双目紧紧锁住岳顾寒,似乎意有所指,他的眼光澄澈,泯去了所有的算计,整个人没有任何多余的念头,就好像是等待俞伯牙弹琴的钟子期一般,静静地等待着岳顾寒以手中的饮冰剑奏出一首动人的名曲。

    天空之上,一轮明月高挂,鹅毛一般的雪花顺着空气向下落下。

    雪花一点一点落下,覆盖在道圣的头顶肩头,道圣的体温低于常人,雪并没有融化,积在那里让他像个雕塑一般。

    岳顾寒的眼睛盯着剑尖,剑锋缓缓递出,正冲道圣的方向。

    雪花飘飘落下,承天剑宗一动不动,似乎也如同道圣一般化作了雕像。

    无铭知道,岳顾寒在酝酿,就好像诗人行走在月色下搜肠刮肚推敲出一句好诗,粮食配以酒曲在时间的催化下化成美酒一样,剑客最强的一剑也需要等待。

    道圣眯起眼睛,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一股强横的意念从岳顾寒的身体内散发出来,在这个空间内扩张着,这股剑意在天地之间弥漫开来,似乎要将这一方天地纳入掌控之中。

    这让道圣十分感兴趣,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弊端,因为这样的弊端一直缠绕着他,这让无铭很像看岳顾寒究竟可以挥出怎样的一剑。

    那一剑,无铭想着,一定会十分有趣。

    终于。

    岳顾寒动了,他这一动,手中的剑便似乎活了过来,好像有了生机。

    道圣看着岳顾寒刺出了第一剑,这一剑岳顾寒转身向后,将后脑勺露给了道圣。无铭皱起了眼睛,他似乎已经看穿了岳顾寒的剑路,而承天剑宗的剑路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无铭猜测岳顾寒的这套剑术应当有三十六剑。

    果然,不经意之间岳顾寒刺出了三十六剑,这三十六剑每一剑都不同于人世间任何一种剑法,每一剑都毫无任何轨迹可寻。

    完美让人有理当如此的感觉,以道圣看来,这三十六剑从岳顾寒一出手的那一刹那开始,便理当如此,就应该这么一剑接着一剑的接下去。

    然而道圣的这三十六剑都砍在了他身周的空气上,而道圣还在他三十步以外的半空中。

    道圣并没有任何惊讶,岳顾寒的这三十六剑堪称完美,虽然只是刺中了空气,道圣也不会有任何轻忽的心里。

    因为道圣看出岳顾寒其实可以说是在奏乐,前面这三十六剑,只不过是他的前奏。剑就是岳顾寒的琴弦,前面这三十六剑,是他或缠绵或高亢的前奏,真正的精华就在琴弦断的那一刹那。

    即便是道圣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解下岳顾寒的惊弦一剑,但是无铭很好奇,因为即便是见过了千载的风流,岳顾寒这一剑的经验依旧让无铭很想去看一看。

    三十六剑,这是一个完美的循化。

    如果将这三十六剑单独合并成一套剑法,那么这一套剑法可以跻身武林第一流剑法的行列。

    但是三十六剑之后岳顾寒的变化即将完结,这三十六剑太过完美,以至于第三十七剑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人世间。

    岳顾寒怒目圆睁,在这完美的三十六剑即将结束的那一刹那又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终于惊弦。

    这并不是完美的一剑,或者说它太不完美了,简直就是这三十六剑之后的最大败笔。

    这样的败笔却让道圣皱紧了眉头,他悄悄落在了地面之上,精气神贯通,等待着岳顾寒这堪称败笔的一剑。

    然而败剑一出,却是一股纯粹的杀气,这无匹的杀意弥漫开来,道圣的脸上也在没有任何血色。

    “无铭,接剑!”

    岳顾寒一剑递出,再无犹疑。

    饮冰剑欢笑着,似乎几十年的等待便是为了作为今日的等待,磅礴的剑气涌动而出,无双的杀意已经锁死了道圣周围的每一寸空间,这一剑演尽风华,以无双之力直奔道圣而去。

    杀意透体,剑气直来,道圣头上发髻被双方交缠的真气崩解,青丝散落好似谪仙又如同妖魔。

    无铭平伸双掌,要以千年功力硬接剑宗这强沛无匹的一记败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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