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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可杀不可辱

    钱嘉徽与翁剥皮堪堪斗了五六十招,五六十招已过,众人也已看出。翁剥皮的武功高出钱嘉徽,就是打斗的经验也比钱嘉徽的丰富。而钱嘉徽怀恨在心,出招之时,气急败坏,一柄长剑使得散乱不堪。翁剥皮处处占优,很多次本有取胜的机会。但奇怪的是,两人酣斗良久,仍未分出胜负,更是谁也没能抢先伤到对方。

    辗转之间,两人又对攻了二十多招。仍然谁也不曾伤到谁。但到这时,众人心下均明白。钱嘉徽伤不到翁剥皮,实是武艺不够,有心无力。而翁剥皮伤不到钱嘉徽,却是因为顾忌,他的外号叫作剥皮抽筋,无论打架斗殴,还是为人处世上,都是不肯吃半点亏的。这时与钱嘉徽的打斗,也是想求个全胜。保障自己不受伤,而能伤到钱嘉徽。因为不想自己受伤,多了这点顾忌,便错过了许多本可取胜的良机。

    反观钱嘉徽那边,他的武功本来不高,剑法也使得散乱。看似散乱,实则每一招都很凶猛。但他却没有任何顾忌,想着的是一招制胜,只要能刺到翁剥皮,纵使自己受伤作赔,甚至死于非命,也在所不惜。他心中毫无顾忌,使出的剑招大开大合,翁剥皮多了些顾虑,就难免缚手缚脚,一时竟也难以取胜。

    两人又斗了百余招,仍然打成平局。那书生打扮的人叹了口气。说道:“翁兄,你往常使这套剥皮抽筋刀法对敌时,一向有胜无败,往往在两百招之内,便可取胜。今日与一个武林中的晚辈后生对打,如何斗了两百多招,还不见胜出呢?”他说这话,用意是提醒翁剥皮,要他尽快打败对方。但翁剥皮听了后,却在想:“他是晚辈后生,我是武林前辈,他的武功绝不能胜我。我和他对敌,其实胜负的主动权全在我手中。可为何我到现在还胜不了他呢?”心中便又多了一些负累。

    使铁拐的说道:“翁兄,这小子一昧蛮打,我看他的武功招数有限得很。你们斗了这两百多招,我就看到这小子的剑法有几十招是重复的。以你的武功、身份地位,与这小子斗了两百余招而不分胜败。再打下去,你这一世英名,只怕要尽付东流了。”说完,叹了口气。

    翁剥皮凝神对敌,听到他的话,心思又岔开了。想到:“他是初出茅庐的少年后生,我却是久经战阵的武林前辈。打了两百多招,还胜不了他,这事要是传到江湖中去,我岂不是丢脸丢大了?得尽快打败他。”想到此处,忽然猛喝一声。说道:“小子,你再不顾惜性命,老夫可不能再任你胡来了。”说罢,挥刀一斩,却是一招‘牛刀小试’,他这招牛刀小试,却是从庖丁解牛的刀意中化来的。庖丁解牛,一柄三寸牛刀,用了十九年而刀锋不损分毫。牛刀所过之处,皆是在牛筋牛骨的缝隙之中。以极薄的刀刃肢解牛体,而不触碰牛骨,避其强硬而挫其柔弱,游刃其间甚是有余,一柄刀能长久不损,用了十九年而如新制,庖丁解牛的寓意避强就弱,而得长寿,是养生的要妙所在。

    翁剥皮将庖丁解牛的刀意化入刀法之中。只见他刀锋一闪,自钱嘉徽的剑刃上游过,直切钱嘉徽的手腕。喝道:“撤剑!”

    钱嘉徽若不撤剑,手腕必被刀刃切到。那柳叶刀刀刃极薄,极为锋锐。手腕处以经络皮肉相连,并无硬骨,若被切到,一只手掌就此断残。翁剥皮人虽吝啬,但只是吝啬,自忖与钱嘉徽并无太大的仇怨,看他一个年轻后生,就此成了残肢断体的人,终究心下有所不忍。是以喝令他撤剑,以保全其手。

    哪知,钱嘉徽心里记恨他的一脚之仇,无论如何,要争这口气。心道:“他一刀切来,我这手说不定就保不住了。但我若是撤剑,岂不是等于认输?他踢我一脚,这里众人都是看到的,他辱我太甚,我若是撤剑认输,今后还有何面目见江湖同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纵使这只手不要,我也决不能受辱于人。”言念及此,说道:“来得好,我便与你同归于尽。”将剑尖向前递出。不但没有撤回,反而是将手腕去迎翁剥皮的刀刃。

    翁剥皮的剑刃离钱嘉徽的手腕已只寸许,只要再往前递出,势必将他的手腕斩下。而钱嘉徽长剑的剑尖也已触及翁剥皮的眼角。两人只要再向前一寸,一个要瞎眼,一个要断腕。旁观众人虽都是在江湖上见过不少血雨腥风的,但见两人如此以性命相搏,未免太过残忍。

    李药香惊呼一声,转过头,不忍看到这血淋淋的一幕。萧爻与温仁厚齐声喊道:“钱兄不可!”那边,龙一刀、使铁拐的、书生打扮的,也均焦急,手中都捏了一把汗。但众人离那两人远了,要想出手制止,已然来不及。

    翁剥皮见钱嘉徽不肯撤剑,反而向前递出,心下亦大为惊恐。正在这时,他忽然侧身一让,避开钱嘉徽的一剑。而切向钱嘉徽的刀刃,终于也歪到了一边。

    钱嘉徽见他先撤刀,虽然没能打败他,但在他撤刀的那一瞬,自己的胆识勇气胜过他千万倍,比用武力打败他更为畅快。钱嘉徽纵声长笑。他武功不强,为争一口气,不惜以性命相搏。出手时毫不保留,虽然没能取胜,但经过一番博弈之后,凭胆识胜过对方。心中之畅快,实比喝下十几坛烈酒更为过瘾。

    翁剥皮收回柳叶刀,悻悻地走到另外三人身旁。书生说道:“翁兄,胜负未分,何以收刀?”翁剥皮的脸上大为沮丧,摇了摇手。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位小兄弟以性命相搏,而我、、、、、、、我始终多所顾忌。就是再打,也难以胜他,不必再打了。”使铁拐的说道:“这小子武功差劲得很。翁兄,你当出奇招,攻他措手不及,方是取胜之道。”

    翁剥皮说道:“这小子剑法有限,我何尝不知道。但他是拿命来和我拼,我既不忍害他,也不忍自己受伤。纵有奇招,也是败招。”

    龙一刀说道:“要搁二十年前,我也有这股狠劲。”言语之中,感慨颇深。

    萧爻见他神色凄楚,想他刚才手下留情,多次本可击败钱嘉徽的,终究是没下手去。一时间,对他生了敬重之意。抱拳朗声说道:“翁老前辈,你们这场打斗,不胜不负。你在恶斗之中,顾全双方的性命,终不肯以命相拼,在下十分敬佩。在下先前言语多有得罪之处,望请海涵。”翁剥皮志气灰败,摆了摆手,并不置答。

    萧爻走向钱嘉徽。问道:“钱兄,你何以不顾性命?”说完,将酒坛递给他。钱嘉徽酣战良久,正想饮酒解渴。昂起脖子喝了两大口。说道:“他是前辈,他出言不逊,辱及我们。而我只笑了一笑,他就不问缘由,踢了我一脚。士可杀不可辱,我宁可不要这只手,也不能任人欺辱。”萧爻受他感染,不禁肃然起敬,默立无语。钱嘉徽将酒坛递给萧爻。朗声说道:“姓翁的,你踢我一脚,这仇不可不报。你过来,我再和你打。”

    适才一战,众人均已看出,他武功不及。之所以得以侥幸不受伤,全是因为翁剥皮顾忌得太多,若是换作别人,钱嘉徽就是有九条命,也给杀了。

    翁剥皮已不想再斗,见他又来呼战。怒道:“你还想怎样?”

    钱嘉徽道:“我还想怎样?你踢我一脚,这仇我还没报。你难道就想如此不了了之了吗?”

    翁剥皮道:“我刚才一直在让你,你可要知道好歹。”

    钱嘉徽冷笑道:“笑话,我钱嘉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死则死矣,又何须你让?”

    翁剥皮皱眉道:“你当真不死不休?”

    钱嘉徽道:“除非你让我踢还一脚,否则,我跟你的仇就没完。”

    使铁拐的说道:“胡说八道,翁兄一把年纪,岂能容你随意施威?”

    钱嘉徽只是冷笑。翁剥皮道:“既然如此,老夫自当不能再多所顾忌。这就领教你的高招。”说罢,向钱嘉徽走去。

    萧爻心中却明白,钱嘉徽武艺不及,倘若翁剥皮不再顾忌,钱嘉徽势必有败无胜。说道:“钱兄,你且稍作歇歇,这一次,由兄弟代劳吧?”

    钱嘉徽道:“不踢这老匹夫一脚,我难消心头之恨。”萧爻说道:“咱们兄弟一场,何分彼此。就由我代你踢他一脚。”

    翁剥皮怒笑道:“老夫行走江湖以来,还是头一次被人争着踢。你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便一起上,老夫有何惧哉。”

    温仁厚见两方又要动手。他自也知道,钱嘉徽并不能以武力取胜。而见翁剥皮志意灰败,算是挫折了对方的锐气。便劝道:“翁老前辈,你们都是在下的客人。这件事,且看在下的薄面。大家各退一步,就此罢手吧。”

    翁剥皮道:“温兄弟,老夫本不愿再打,但他如此咄咄逼人。我若不出手,岂不成了贪生怕死之辈?惹江湖好汉耻笑?”

    温仁厚说道:“钱兄,翁老前辈踢你一脚,我看只是一时的无心之举。你且看在在下的薄面,就此罢斗吧。”又说道:“你们都是在下的客人,这样吧,就由小弟做东,请你们双方喝一顿和解酒。大家从此化敌为友,你看如何?”

    听了这话,其余的人都有些动容。钱嘉徽道:“温兄,承蒙你盛情招待,我很领你的情。但我适才说过,除非他肯翘起屁股,让我踢还一脚。否则我是不会就这么罢手的。”翁剥皮胡须已花白,要他翘起屁股,给钱嘉徽倒踢一脚。这话本来很好笑,但双方是敌对,谁也笑不出来。

    温仁厚道:“钱兄,你何必为一时的意气之争,而多树仇敌呢?”

    温仁厚曾用两千两黄金替钱嘉徽销案。钱嘉徽对他心存感激,他这番劝告,钱嘉徽亦有些动容。钱嘉徽道:“温兄,你的面子我的给的。但是他辱我在先,我就算多树仇敌,那又如何?”朗声说道:“姓翁的,你如不肯动手,又不愿被我踢一脚。我看在温兄的情分上,可以不打,但你须给在下赔个不是。说明你踢我一脚,是你昏庸愚昧。这件事便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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