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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长安被幽禁

    “王爷,我已有半月不曾见到犬子,没料到乔傲居然把主意动到他身上,才会发生这等意外……恳请王爷看在我痛失爱子的份上,别再追究此事,毕竟始作俑者乔傲也已经被烧死……”

    哪怕悲恸,但眼下保住整个藩王府,才是最要紧的。巴扎这么想,黝黑的脸庞上神色复杂,透着一股子的迫切。

    龙厉笑得人畜无害。“是啊,孔雀王痛失爱子,本王是该体恤,不过,若不是本王运气好,早已被你的爱子刺中心脏,这笔账,不知该怎么算?”

    说什么运气好?分明是有不差的武功底子!巴扎是武将,别的事不精通,岂会被龙厉蒙蔽双眼?

    据他所知,龙厉并无武艺,因此才养了一大堆高手,但刚才他若不是太过震惊,险些忽略了这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暗杀本王的人不少,除非他有能耐逃出生天,否则,一旦被抓住,便要按照本王的心情来处置,轻则身首异处,重则在烈日下鞭尸。”龙厉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巴星的尸体,凉薄眼神,刻薄口吻,无疑是火上浇油。

    巴扎嘴角抽了一下,蓄足力道,咬紧牙关才挤出一句。“只要王爷不追究藩王府的疏漏,在王爷离开西南苗地之前,我会再为王爷送一份礼,给王爷压惊之用。”

    虽然不甘心,自己突然损失了一个儿子,而且还是王位继承人,可惜,事已至此,他只能控制局面,不让场面更加难看。明明死的是自己儿子,却还要赔出大量金银来安抚靖王的心情,毕竟没了这个嫡子,至少还要其他儿子,但若是被靖王迁怒丢了藩王的位子,那么他就是前功尽弃。

    “本王后天就要走了,孔雀王动作要快些才好。”龙厉又是轻忽一笑,那张脸犹如春临大地般灿烂明媚,只是那双眼犹如深井,泛着刺骨寒意。

    巴扎的心在滴血,不敢继续直视龙厉,低头赔笑:“那是自然,王爷大可放心。”

    一走出藩王府,龙厉便翻身上马,回了自己下榻的院子,走入灯火通明的寝室,但内心却依旧一派寒凉。

    怎么回事?

    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自己独身生活在靖王府的心情,无论在外面整治捉弄了多少官员,发泄了多少怒气,回到屋内,整个人依旧有些空虚。

    自从娶了秦长安之后,日子截然不同,哪怕靖王府不再张灯结彩,芙蓉园里只有豆大的烛光,他也是脚步轻快,只因他知道,只要他一推开门,他心爱的女人就在里头。

    “爷,刚才酒宴上你空腹喝酒,必然难受,不如属下让人做些暖胃的甜汤来?”慎行看着坐在床头的红袍男人,龙厉依旧俊美如常,只是却仿佛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寂寥,好似天上的明月,遥不可及却又清清冷冷。

    他下颚一点,烈酒烧身,若是秦长安在他身边,少不了一阵数落,她花了大半年耐心调养他的身子,扳正他的厌食症,岂能看他空腹喝酒?!

    眼前浮现出那张鲜活的怒颜,美眸中燃烧着熊熊烈火,却把那张俏脸照的更加明艳动人,把她气急了,有时候当真无所顾忌,不但动嘴还要动手,最喜欢掐他的腰肉,完全不懂尊夫为天这四个字是什么道理。

    这般想着,刻薄的薄唇却是有了细微上扬的弧度,仿佛整张阴郁不快的脸都多了些许温度,他下颚一点。“去吧。”

    他答应过秦长安,要珍惜这一具得来不易的健康体魄,他还要跟她长长久久地当一对白首夫妻,笑看儿孙满堂呢。

    当甜汤端来,龙厉已经跟谨言在部署两日后离开的事宜,一盏茶之后,他才端着甜汤一口一口喝起来。

    “爷还在担心王妃?”谨言看不过去,面色凝重地问道。

    “怎么能不担心?人总是要放在身边才安心。”龙厉淡淡地说,不知为何,这一碗甜汤喝着喝着,却没什么甜味,他喝了半碗,便搁下了。“王妃还没有送信过来?”

    谨言失笑。“恐怕王妃的信才刚刚出京城,没这么快到西南苗地。”他们家王爷在别的事情上,从不心急,只不过短暂跟王妃分离数月,却是急的不得了,失去了往日泰然处之的心境。

    龙厉没说什么,头一回有点心神不宁,不,或许在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相似感受。那是在五年前的春猎时候,他非要把秦长安带着,但是心里却常常生出某种奇妙的想法,仿佛他虽然得到了她,她虽然属于他,却不长久。他以为自己拥有了那一轮明月,却忘记了它不过存在于水中,当他猛地一抬头,那一轮明月却依旧高高挂在枝头,遥不可及。

    因此,他无暇跟巴扎追究世子刺杀一事,满心都是对她的牵念。

    “承平候那里准备的如何?”

    “十五万边家军终日操练,不敢怠慢,随时听候王爷的吩咐。”

    龙厉又跟谨言说了一会儿话,才上床休息,在京城眼线众多,他在皇帝宫里安插了棋子,而皇帝也在他身边安排了线人,兄弟之间,礼尚往来,早已到了谁也不敢全心信任谁的地步。

    他并不只是为了平定西南的暴乱而来,在他眼里,此事根本无法请得动他千里迢迢走一趟,但在西南,他的确可以更随心所欲地下好自己手边这一盘棋。

    孔雀王巴扎跟皇帝心有嫌隙,为了自己的爵位世袭,自然已经站在他这边,再者,他看上巴扎并非因为他占据西南边陲这块土地,而是他跟其他两位藩王关系匪浅,这便是连带关系,不得小觑。

    而另一方,四方城的承平候边圣浩跟自己表面上是拿了靖王府的银两开了新的盐井,一道做盐商赚银子,实际上却在顾太山里操练边家军,以及秘密地冶铁,制造兵器,时至今日,已经制造出二十万之多的刀枪。

    乔傲的死,还透着诡异,蛊术龙厉知道的不多,但一个人可以在死前还透过意念来操控孔雀王世子巴星身体的蛊虫,让巴星做出刺杀的作死举动,当真骇人听闻。

    至于林中那一具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光靠双腿略显畸形而判断出是乔傲,他依旧保留自己的想法。

    一个有着强大甚至近乎疯狂意念的家伙,在大火之中当真会乖乖等死吗?还是那一具尸体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道具罢了,真正的乔傲,依旧还躲在某个见不得光的角落?

    没了被他操控的一堆乌合之众当乔傲的虾兵蟹将,哪怕乔傲还在人世,也不可能闯入军营再想要他的性命,乔傲只有一人,而面对的是五千将士,傻子也知道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路。

    不过,若大军一走,最危险的人成了孔雀王巴扎,乔傲若不死,必然还会伺机而动。

    他和衣而睡,短暂地闭了闭眼,如今已经是七月,天气闷热,屋内摆放了两大块冰块来散热,窗户半开着,以便夜风吹进来。

    桌上烛光被风吹得摇曳生姿,在龙厉的脸上投下一片光影,他依旧沉睡着,很快就进入了梦境。

    他站在悬崖边,此处并不是很高,但悬崖下有一条湍急的江河,耳畔响起巨大纷乱的喊打喊杀,他满心不耐烦,正欲皱眉,面前却有一人的阴影飞快地挡在他的面前。

    从空中射来的利箭,准确地穿刺入她的胸口,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却依旧不曾倒下。

    龙厉面无表情地看向她,山间仿佛生出缥缈的云雾,让他看不太清楚面前这人的面容,直到她一个不稳,往后倾倒,他眼前的雾气尽数散开,那女子眉心的红痣,看得他惊心动魄。

    她整个人脚底一滑,失去所有力量,宛若一只纸鸢,飘入空中。

    “不要!”龙厉伸出手,脑子里一片空白,仿佛害怕就这么错过她,失去她,往前一扑,整个人扑倒在悬崖边的碎石上。

    他依旧不曾抓住她,就差那么一点,不过是咫尺之间,甚至他有种恍惚的感觉,自己的指尖跟她的轻轻一碰,但刺骨的寒意点点滴滴地渗入自己的皮肤。

    她仰面朝上,不断地下坠,或许因为崖山的风太大,可以让她下坠的不那么快,她朝他浅浅笑着,胸口的血花迅速浸染了衣裳,眼底好似蒙着一层水光,然后,红唇轻启。

    她轻轻地朝他喊着。“三郎。”

    他猛地惊醒,这个梦不是他第一次做过,在秦长安坠江后的两年里,他做过许多次,但全都是重温梦境罢了。

    但今晚这个梦,却透着一股子的诡异。

    五年前,他亲眼目睹她坠江,不曾抓着她,更不曾撕心裂肺喊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在刚才的梦里,他却脱口而出,那一声“不要”,大有毁天灭地的猛烈疯狂,甚至盖住了周遭的厮杀声。

    五年前,她同样是在他面前坠落,但脸上只有灰败的死气沉沉,以及眼底的那一丝幽暗,但刚才的梦里,她的笑容却很甜美,很真实,更别提那一声“三郎”,正如他们在闺房之中她唤过自己无数次的一样,饱含温柔。

    龙厉一动不动地依靠在床头,后背早已沁出一身冷汗,里衣贴着背脊,湿哒哒的很是难受。

    “谨言。”

    “属下在。”谨言站在门外回答,刚才似乎听到里面有细微的梦呓,不过,他不相信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此生还会做恶梦。

    “传本王的命令,明日晌午就启程。”龙厉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话,他等不了了,哪怕这个梦境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也不想冒险。

    他不想用秦长安来冒险,失去她一次,那种痛到极致却又无法言语的感受,胜过凌迟,他不想再品尝一次。

    ……

    这是平生第一次被幽禁。

    一个面生的嬷嬷送来了早膳,白银接了过去,低声道。“劳烦嬷嬷了。”

    嬷嬷抬头,不留痕迹地扫了一眼,笑着询问。“靖王妃这么早就去院子散步了?”

    白银转过头,并未开口,但嬷嬷早已循着白银的视线,找到了那一抹翠绿色的身影。

    秦长安抬头看了一眼,伸手扯过一截柳枝,蹲在湖边用力抽打着清澈的湖水。

    那位嬷嬷站在秦长安身后,压低嗓音说道。“靖王妃,老奴有话要说。”

    “又是皇上让你来送话了?这回说的又是什么?”狠狠一抽湖面,激的水花飞溅,她头也不回地冷声说。

    嬷嬷面色凝重。“今早,靖王府被禁卫军围府了。”

    五指一收,抓紧手里的柳枝,她脸色一沉,这个嬷嬷她不认识,不过,她关心的不是此人的身份,而是言语之中的深意。

    “什么名头?”

    “最近京城频频出现杀人分尸案,靖王去西南苗地领兵亲征,靖王妃在宫内短住,自然要派人保护靖王府的安全。”

    秦长安闻言,面容宛若被冰雪覆盖,没有半分笑容,指甲深深陷入柳枝之内,“咔擦”一声,柳枝断裂成两半。

    “皇上还说了,靖王世子还小,恐怕离不开靖王妃,因此,让禁卫军把世子带到宫里来——”

    先是把她软禁在宫里,看她一副不肯示弱的样子,于是又打算从她的软肋下手……她身为人母,龙羽便是她最大的弱点。

    只是,龙羽不过是个降临人世还不满一年的小子,皇帝竟然如此心狠,让禁卫军动手!

    说得好听,把孩子带到皇宫来,怕只怕,到时候,皇帝会把龙羽扣住,除非她答应承认自己的药人身份,点头为皇帝效劳,否则,他不可能让他们母子相聚。

    秦长安开始是蹙眉,慢慢扬眉,而后瞪圆了一双美目,里面全都是熊熊火焰。

    “你又是谁?”

    貌不惊人的嬷嬷低下头,静静地说:“老奴年轻时,曾经是王爷身边的宫女,直到王爷封王建府,老奴名叫程笙。”

    她听程笙这么说,细细打量一番,此人四十开外的年纪,虽然脸上有着岁月留下的风霜,但是不像其他宫里的嬷嬷,多半板着脸,眼神冷淡又势利。

    程笙这位中年嬷嬷,眉目温柔,跟她的名字一般谦逊随和,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差。

    “王爷既然搬出皇宫,有了自己的王府,为何没把从小照顾他的你带出去?”秦长安稍稍压下心中的怒火,并不打算轻易相信任何人,尤其在还未知道此人的底细之前,程笙说的,谁知道是不是鬼话连篇?

    “是老奴自愿留在宫里的,左右都是为人做事,在宫里还是宫外,并无太大区别,只要不做错事,落人口舌就行了,去哪里都不会饿着老奴的肚子。”程笙又是一笑。

    秦长安眉心微蹙。“程嬷嬷,你别怪我多疑,我被皇上的人请到这儿来,除了昨晚送饭的宫女之外,就再没见过旁人。”

    如果皇帝派禁卫军把靖王府围起来了,那么,她不可能善罢甘休,坐以待毙。

    但首先,她必须了解自己不是被人左右挑拨,这个程笙送来的消息一定要是千真万确才成。

    “老奴当然不可能无故出现在这儿,若不是皇后命老奴领了腰牌,是进不来此处跟王妃说话的。”程笙摊开手心,躺在她手上的果然是能在宫里宫外自由出行的腰牌,她低眉顺眼,又缓缓说道。“老奴曾经在王爷身边服侍近十年,或许王妃知道王爷乳娘的那件事?”

    她面色微变,哪怕没有开口承认,但程笙已然察觉秦长安眼神变得凌厉。

    “那个跟侍卫苟且的乳娘,是老奴的亲姐姐,她名叫程怡。老奴家中贫困,五岁就进宫当宫女,派去照顾靖王的时候,刚满十五岁,当时宫里的乳娘不够,正在宫外选人,老奴便派人通知了丧夫的姐姐过来,没想过真的选上了。”程笙的语气平静,话锋一转。“后来此事被王爷撞见,也是老奴亲口提出要将姐姐处死,至少当时王爷年幼,会手下留情,能保住姐姐的全尸。”

    “正因为如此,哪怕你在王爷身边忠心耿耿数十年,还是对王爷心存愧疚,因此,不曾跟随他出宫去王府做事?”

    “老奴看着王爷长大,对王爷的性情至少了解一二,老奴哪怕把心掏出来,但还是会让王爷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又何必跟去靖王府,让王爷碍眼呢?因此,还不如留在宫内,或许,以后王爷还有用得着老奴的地方,可以让老奴尽忠。”

    秦长安在心中暗忖,沉默不语,半响之后,才再度开口。“好,我信你,程嬷嬷。”

    “围府一事,王妃似乎并不意外?”

    她微微皱眉:“若只是围府,我不必方寸大乱,只是,王府里还有三个孩子,最大的也不过三岁。那些禁卫军是什么人?我最看不惯那些官兵,行事作风十足凶悍,跟强盗也差不远了。他们不像我们女子一样心软,一旦闹得鸡飞狗跳,那些孩子受了惊吓,才是我真正担心的。”

    程笙没说什么,但面部的表情愈发柔和,心想,都说靖王跟王妃感情不和,恐怕又是靖王想出来的障眼法,这样临危不乱的女子,一身气度风华完全不输宫里的皇后娘娘,而且,还比皇后多了几分魄力,就算跟皇帝为敌,也不见秦长安有丝毫的胆怯和惶恐,果然放眼天下,只有靖王才配得上她了吧。

    “靖王妃,老奴这儿还有个消息,楚贵人在几天前突然下身出血,情况大大不好,很可能大人孩子都保不住。昨晚,珍秀宫那边又有不小的动静,几位一道出诊的太医脸色难看。”

    秦长安不曾理会身旁人的表情,径自往前走,突然停下脚步,冷冷一笑。“在自己身上用苦肉计,殊不知是药三分毒,更别提毒药,就算解了毒,也得花上更长久的时日慢慢调养。这么快就怀上龙子,运气挺好,但也不看看自己的身子是否撑得住。”

    程笙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但她在宫里当了半辈子的差,岂会不知管好自己的嘴,才是生存之道?

    发现程笙还在身边,她转身一笑。“程嬷嬷把消息送到了,请回吧,帮我跟娘娘道一声谢。”

    皇后当然知道她被留在宫里,所以找来可以信任的老人给她送信,但皇后不能随意插手此事,毕竟皇帝是皇后的丈夫,她能暗中帮忙已经让秦长安心生感激,皇后不能公然出面,实属无可厚非。

    虽然对皇帝没有任何好感,总觉得龙奕跟蒋思荷绝非良配,可是这天下的夫妻并非都跟她和龙厉这样,秦长安再愤愤不平,也不可能去挑拨帝后之间的感情,让他们夫妻失和。

    此事因她而起,最终能摆平的,也唯有她自己而已。

    她不能慌,更不能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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